是芝语气笃定,并不是在问询。

    自从成为皇帝后,没有人敢这么对雍帝说话,他不是个谦下的君主,连御史都不敢强硬谏言。

    然而如今,他毫不犹豫便道,“仙师请言。”

    是芝淡淡道,“我炼制的丹药蕴含灵力,并非凡物,人皇食了我的丹药,便不能再用那些低劣之丹,否则清气被浊气浸染,两相冲撞,反会伤你的身体。”

    如今雍帝正是最信任她的时候,自然答应下来。

    有了真仙人,他还养着那些凡道士干嘛?

    都无需是芝提出来,雍帝就已经决定把那些道士都请出宫去,另择道观安置,让这太极六宫只剩他与仙师。

    有了仙师指导,他定能早日得道。

    是芝都有些意外雍帝的好说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人皇若下定决心随我修炼,以你的潜质和命格,大约再有个十年,便可脱离肉身,位列仙班了。”

    她仍是淡漠出尘的模样,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这番话对一个凡夫俗子来说是多大的刺激。

    雍帝激动得岔了气,猛烈咳嗽起来,却还是不忘问她,“仙师所……所言,可……可是真的?”

    是芝略一颔首,“有我在,必为真。”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嚣张的话,可偏偏雍帝就是吃她这一套,在他眼里,仙人就该如此,即使是面对人间帝王,也不会谄媚讨好。

    因为人间生死对仙人来说,不过弹指一瞬,有何所惧?

    这也是他明明已经是帝王,是人间最尊贵的存在,也还是要求仙问道的原因。

    若是能成仙,皇帝也舍得。

    因着对是芝有所求,雍帝很舍得下血本。

    是芝只提了一句自己爱好自由,他就消去请她留在宫中的想法,而是赐下离皇城最近的宅子,让她方便出入宫廷,又求她担任超品国师一职,无需向任何人见礼,在阙都乃至整个大雍,她都可以横着走。

    重重礼遇,当然是有代价的。

    是芝却丝毫不虚,云淡风轻地接受了雍帝的安排,又与他约定十日后,为他奉上仙丹。

    雍帝喜不自胜,与是芝喝完茶后,就亲自送她出云宸宫,让李云将她送回国师府,又吩咐以后国师的一切要求,都特事特办。

    敢怠慢国师的,都给他死。

    大雍开国一百多年,还从未有过国师一职,即使雍帝宠信道士,也未设国师。

    如今是芝后来者居上,成了大雍国师,不知让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头,在颁下立是芝为国师的旨意后,雍帝又将养了多年的一帮道士迁出了宫,这是以前多少朝臣劝谏都没做到的事,是芝却做到了。

    或许是有是芝之前就名扬阙都作打底,不少勋贵也都见识过她有真本事,他们并不意外雍帝封是芝当国师,可他们在意雍帝对她这种远胜以往的宠信。

    尤其她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这让很多人都不得不多想,不得不防备。

    然而雍帝是谁?

    修仙二十多年仍然大权在握的实权皇帝,他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止。

    外面的风风雨雨,还惊扰不到是芝。

    她出宫后只在国师府转悠了一圈,就回了侯府,与柳夫人等人说明缘由,以免她们胡思乱想。

    柳夫人对她的担忧溢于言表,可她阻止不了是芝当这个国师,无论是芝有多厉害,在她心里仍然是那个幼时在她怀里哭着喊娘亲的小女孩。

    她只能拉着是芝的手不停摩挲,确认着她的鲜活。

    楚恬儿和祝平兮倒还好,在她们心里,是芝是仙女下凡,又觉醒了仙术加身,这世上无人能伤害得了她。

    她本就该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而皇帝能给她。

    因此,她们不仅不惧,还跃跃欲试要去国公府做客,好似这是多新鲜的体验一样。

    楚云湛到现在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他是唯一知道是芝计划,还在背后帮她造势的人,可他也没想到,是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得到雍帝信任。

    这是否也意味着,国公府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背着妻子和妹妹,楚云湛忍不住这样问。

    是芝笑了笑,“兄长,你接下来只需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其他的一切有我。”

    楚云湛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样,突然惊觉她好像变了很多,可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他又觉得,她其实还是和以前一样。

    于是他也笑了,“既如此,一切就拜托国师了。”

    是芝故作骄矜,扬着下巴,“好说好说。”

    在侯府待了两日,是芝就收拾了些东西入住国师府,闭关为雍帝炼丹了。

    她把晴云舒雨都留在了侯府,国师府都是雍帝安排的人,她也不在意,反正她在雍帝面前,和在侯府几人面前,是不同的性子。

    这也是她故意所为。

    果然,雍帝在听说是芝对柳夫人颇有孝心,对其儿女也很是亲近,不由想道,仙师转世为人也不容易,毕竟前十六年都未觉醒记忆,若性情大变,未免会让柳夫人伤怀,只能保持原状。

    据说她在与各家贵女相处时,同样温柔可亲,名声向来不错,与在他面前时大相径庭。

    想来是仙师觉得在他面前无需伪装,可以尽显仙人淡漠之态。

    雍帝想着想着,把自己给哄高兴了,仙师待他不同,不就是已经认定他是同道中人嘛。

    是芝闭关七日,国师府的人除了送食水,都不敢靠近她的丹房。

    到了要为雍帝献丹这一日,是芝才打开了门。

    她浑身洁净,容色清艳,连发髻都一丝不乱,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没有一丁点在丹房闷了多日的狼狈。

    国师府的仆婢都大为惊奇,又忍不住想,果然不愧是国师,她的本事,自然不是以前那些道长可以相提并论的。

    是芝带着一个小小的盒子进宫,早已接到消息的雍帝坐立难安,在看到她的身影后立即迎了上来。

    他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急切,“仙师,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他的眼睛却是控制不住瞟向她手里的盒子。

    是芝淡淡道,“这是我为陛下炼制的仙丹,陛下可以验一验。”

    雍帝当然要验一验,即使他比谁都相信是芝乃仙女下凡,也不代表他全无疑虑。

    帝王多疑,乃是本性。

    当然,对着是芝他不可能表现出丝毫犹疑,“我自然是相信仙师的。”

    说着,他就接过盒子打开,拿起一枚仙丹吃了下去。

    与以往吃过的丹药不同,是芝炼出来的丹药雪白如玉,带着清香之气,入口之后也是软滑无比,犹如一股水雾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雍帝当即就感受到了这枚丹药的神奇之处,它好似真的化为了雾气,在他的四肢百骸飘散开来,带来好似甘露降临的感觉,浸润着他浑身的每一寸血肉。

    这种感觉很是轻松,连同他的脑子都变得轻飘飘。

    等雍帝彻底清醒过来,他只觉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斤,有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生机,让他容观焕发,精神好了不少。

    这是他好久都没体验到的感觉了。

    雍帝又闭上眼睛默默感受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是芝,“仙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我能得仙师相助,定能早日飞升。”

    这枚丹药彻底捏碎了雍帝的疑虑,他无比确信,只有是芝才能给他,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之前那些人根本不配与她比较,凡俗俗子就是凡夫俗子。

    是芝颔首,“陛下可每七日服一枚仙丹,下月我会再送来,陛下一定记住,不可再服用其他丹药。”

    这会儿别说不让他吃别的丹药了,就是让他清心寡欲潜心修道,雍帝都可以答应。

    他一点也不后悔把道长们送走了,还决定在是芝走后,立即把之前没吃完的丹药全都扔了,从此以后,他只吃仙师炼制的仙丹。

    这才是他该吃的灵丹妙药啊!

    有了丹药,自然还要有功法教授,是芝本来就是修仙者,随便说上几句,都让雍帝大开眼界,更加确信她就是自己的福星。

    是芝很清楚,有功法无灵气,雍帝什么都修不出来,不过没关系,她会给他安排修仙体验套餐。

    绝对会让雍帝满意。

    自这一日起,雍帝对是芝的信任达到了巅峰,满朝文武,后宫佳丽,都无一人可以比得上是芝在他心里的地位。

    也有人忍不住猜测,雍帝何时会将她纳入后宫。

    好在这话没传到雍帝耳朵里,否则雍帝一定会用那人九族,来向是芝表明自己绝无此意。

    他对仙师是尊敬,是崇仰,是绝对不敢亵渎她的。

    几乎无人能理会雍帝对是芝的特殊情感,除了当日随他一起见证神女临空的李大太监和那几个侍卫,如今他们都是雍帝的心腹人物,对待是芝的心理,也同雍帝一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芝成了一位权臣,可跟那些呕心沥血勾心斗角的权臣相比,她却显得悠闲极了。

    除了为雍帝炼丹,就是入宫为他讲经论道,偶尔展现一下自己的超凡能力。

    有了雍帝的信任加追捧,无人敢对她不敬,朝臣与勋贵见拗不过雍帝,便反过来开始讨好她,这时候以前与是芝来往过的贵女们,就是最好的人选。

    是芝如今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管,便交给了楚恬儿来处理,她竟做得很好,渐渐就把是芝的调子抬高了,可不是人人都能登上国师府大门的。

    这样一来,她反而更得人心。

    阙都人人皆知,能请国师出手,那简直是天大的荣幸。

    除了朝臣与勋贵,几位皇子也想要拉拢是芝。

    大皇子已经半废,四皇子因情伤闭门不出,二皇子纪承衍和三皇子纪承嘉便成了皇位的有力竞争人选,而两个小的,五皇子纪承宇和六皇子纪承晗也不遑多让。

    他们年纪小,他们的母妃可不小,讨好国师的手段层出不穷,就盼着是芝能够影响雍帝,择她们的孩子当储君。

    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对着是芝,那都是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这其中,纪承衍最是不忿是芝的异军突起,概因他都已经想好要对付忠武侯府,暗地里掌握西北兵权了,结果忠武侯府养出来的女人,成了他父皇最信任的国师。

    纪承衍很清楚雍帝对求仙问道的心有多强烈,是芝能得他这么看重,绝对不简单,她必然是真的有大本事。

    如此一来,他暗地里准备对付忠武侯府的棋子,全都废了。

    是芝这么得雍帝信任,有她在,忠武侯不一定有事,他反而可能惹一身骚。

    没奈何,纪承衍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他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想到了个好点子,那就是勾引是芝。

    这位二皇子非常自信,他觉得以自己的地位,自己的相貌,自己的气势,勾引是芝还不手到擒来?

    可惜不管他怎么讨好是芝,都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还招了父皇的眼,他只能以国师仙姿玉容、自己情难自禁为借口,才得以顺利脱身。

    自此之后他就消停了,不再把主意打到是芝身上,而是开始物色重臣家的女子,想为自己增添筹码。

    可他不敢招惹是芝,是芝却不可能放过他。

    最近这段时间,雍帝开始经常做梦,梦到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一开始只是一些细碎的片段,他只能梦到朝廷腐败,君主暴虐,整个王朝都苦不堪言。

    他怕这是不祥之兆,请来是芝解梦。

    是芝却说,此乃不可泄露的天机,他只是修行时,无意碰触到了时空流中的一些碎片,她让雍帝放松心情,很快就好了。

    她不愿说,雍帝也不能逼她,只是从她的话中联想到了,之前她所说的王朝浩劫。

    他梦到的会不会就是未来之事?

    抱着这样的疑虑,雍帝怎么也放不下心来,而这一晚,他完完整整做完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里,他被二儿子纪承衍逼宫禅位,受不住打击去世,变成了一缕幽魂,飘荡在宫墙之中。

    雍帝眼睁睁看着纪承衍屠杀了他的儿女,连一稚儿都不肯留下。

    不仅如此,纪承衍成为皇帝后就原形毕露,他生性暴虐,六亲不认,杀宗室,杀宫妃,杀朝臣,只要惹他不快,就必死无疑。

    他贪图享乐,酒池肉林,还不理朝政,宠幸佞臣,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大雍江山败得彻彻底底,最后得了个自焚而亡的下场。

    雍帝在梦中痛彻心扉,可他怎么也阻止不了纪承衍,只能看着他断送祖宗基业,成为大雍的罪人。

    从梦中惊醒后,雍帝关于梦境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比如那些个妖妃佞臣,他都记不住名字也记不住脸,可他唯独记得梦中纪承衍成了亡国之君。

    诚然,雍帝不算是个好皇帝,但比起纪承衍,他对这个皇位好歹还有份责任心在,他怎么也无法忍受大雍江山断送在他儿子手里。

    雍帝清醒了一会儿,冷冷对外传唤,“去请国师入宫。”

    是芝得了传召,低调入宫。

    雍帝已经在云宸宫等了好一会儿了,他几乎压抑不住破坏的冲动,可想着要见国师,只能死死忍住。

    这股怒火发泄不出去,一遍遍蚕食着他的心脏,让他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而越是痛,他的某个念头就越清晰。

    是芝一进入殿门,就对上了雍帝嗜血的目光。

    她却波澜不惊,只叹了一声,“陛下一定要探个究竟,如今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雍帝只觉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怒火也一点点泄了。

    他颓然道,“仙师,你既是为此而来,那这就是真的对吗?”

    是芝淡淡道,“陛下,你不该看到此等天机,只是我也没想到,你竟能于冥冥中碰触原本的未来,或许,这也是天数,给了陛下你选择的机会。”

    “选择?”雍帝咬牙切齿,“那不是我的选择,是那个逆子篡位,我的选择不是他,我怎么会把江山交到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手里?”

    “但是陛下你现在可以选择。”

    是芝声音清泠,却带着难以察觉的蛊惑,“陛下,这个梦境出现后,就已经不再是未来。”

    雍帝眼神仍然清明,可他顺着是芝的话,脑海中的念头越发清晰。

    那个在是芝来之前,就已经有了的念头。

    雍帝只会觉得,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决定,而不是是芝在帮他选择。

    雍帝轻轻吐出一口气,重新变得平静起来,“仙师,我已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芝便不再言语,雍帝又令李云送她回府。

    转过身来,是芝抬头看了看明朗的夜空,唇角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翌日,一道旨意打破了阙都的平静。

    二皇子纪承衍被雍帝赐死,其家眷无罪,仍居王府,这也是雍帝对梦中纪承衍妻妾子嗣的怜悯。

    纪承衍杀妻杀子毫不留情,就连他都有些不忍。

    一大早得到这么个噩耗,纪承衍当然不愿束手就擒,他嘶吼着要面见父皇,称自己一定是被陷害了,他要跟父皇解释清楚。

    然而来宣旨的李大太监和金麟卫都十分冷酷无情,硬生生按着纪承衍,灌下了毒药。

    不消一会儿,这个昨天还在暗中操纵棋子布局,为谋夺皇位做准备的二皇子,就带着不甘离开了人世。

    他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突然赐死。

    二皇子的死,给阙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以前不是没有皇帝杀儿子的事,可起因都是谋反,而纪承衍至少明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他和纪承嘉斗得再凶,私底下笼络的人再多,他也还没威胁到雍帝的位置。

    又或者说,已经威胁到了,只是雍帝知道,而他们不知道?

    无人敢探究这件事,二皇子妃都自此闭府不出,只想将孩子好好养大而不是为丈夫讨公道,其他人更不会为二皇子做什么了。

    纪承衍手底下的幕僚和势力迅速散去,而因押宝差点嫁女给他的人家,则庆幸不已。

    比如何贞君之父,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废物点心,一直都靠着白手起家的丞相父亲过活,如今父亲年纪大了,他便想找女婿依靠。

    二皇子就是他看好的人选,他背着何相,想把女儿许给二皇子当侧妃,没想到事儿还没定,二皇子先倒了。

    何大老爷没想到皇帝儿子都这么轻易就死了,被吓破了胆,只想抱着丞相父亲的大腿安稳余生。

    逃过一劫的何贞君并不知道这件事,何相同样不知道,心爱的大孙女到年纪了,他正与老妻商量着给她挑个好人选,忙着呢。

    是芝深藏功与名。

    楚云湛在得知消息之后,没忍住来找了是芝,如今国师府已经是完全属于是芝的地盘。

    兄妹俩在湖心亭说话,倒不惧有人偷听偷看。

    楚云湛惊喜过后,又有点迷茫,“没了二皇子,我们家就安全了吗?”

    是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很轻,“兄长,一日为臣,就有一把刀悬在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谁当皇帝都一样,没有纪承衍,他的兄弟登位,也可能会变成纪承衍。”

    “你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希望皇帝看在忠心的份上永远保你们,你会遇到这样的危机,你的儿子,孙子也会遇到,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楚云湛迷茫起来,他知道是芝说的是对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芝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兄长,别想太多了,至少下一任皇帝,我可以保证,他会是个仁厚的皇帝,不会容不下侯府的。”

    如今的楚云湛,不是上一世那个家破人亡的楚云湛,所以,有些话不能说,否则楚云湛一定会畏惧,会疏远她。

    他自小就习忠君之道,如果不是被逼无奈,绝不会造反。

    是芝便转移了话题。

    楚云湛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芝芝,陛下属意哪位皇子?”

    他并不意外是芝知晓,雍帝对她的信任,大雍无人不知。

    是芝轻笑,不是陛下属意,是她属意。

    不过这同样不必对楚云湛言明,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一个数字。

    楚云湛看清后,略略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是芝,竟是明显松了口气,“这位应当是个……仁君。”

    是芝没再言语。

    雍帝要选谁做储君,是芝当然不会干涉,她只会暗地里引导。

    而在雍帝眼里,她还是那个霁月清风、不问国事的国师。

    在处置了纪承衍之后,雍帝就兴起了挑选继承人的念头,主要他觉得自己跟着是芝修炼,比前面二十几年得到的都要更多,说不定哪天就羽化登仙了。

    到那时,大雍该交给谁呢?

    是芝之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她暗中观察了雍帝的几个儿子许久,最后她发现,之前被她待定的纪承奕,竟是矮个子里拔将军,懦弱如他,也比他的兄弟们适合当皇帝。

    大雍已经传承一百七十多年,前面几位帝王都是明君,一直牢牢掌控着这座大船的舵,从未偏航,到了雍帝这一代,虽然他在掌舵的时候总是打瞌睡,但他底下的副手和税收们都很能干,让这艘船仍能继续平稳行驶。

    大雍如今需要一位宽厚的皇帝。

    只要不作死,不独断专行,不大刀阔斧改革,这艘船就不会被风浪打翻。

    雍帝的几个儿子,纪承衍并不是异类,他其他的几个兄弟,都是恣睢的性子,他们不懂得体恤下臣,看不见民间疾苦。

    相比较起来,纪承奕只是性子软弱了些,他本性良善,只需好好调教一番,就能当个中庸之主。

    有了是芝的引导,雍帝理所当然的,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四儿子。

    若是换做以前,雍帝是极不喜他那懦弱心性的,只觉得此子不堪大用,可在梦到纪承衍那副肆意滥杀的作派后,他又发现,其实纪承奕也有可取之处。

    至少如果是他继位,雍帝就不用担心他屠杀自己的兄弟和宗室。

    如今天下太平,有这样一位仁君,也是好事。

    雍帝不知不觉就完成了对自己的洗脑,自此,他便开始把纪承奕带在身边教导。

    是芝经常会在雍帝旁边见到纪承奕,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羞怯,对待她与旁人一样尊敬有礼。

    这让是芝松了口气,她可不想玩什么储君和国师的游戏。

    祝平兮在是芝成为国师的第三年,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这个孩子前世未能出生,是原身之因。

    因此,是芝对这个孩子很是怜爱,又经祝平兮请求,为她取名楚见真。

    而楚云湛在女儿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带着是芝给的平安符奔赴西北,亦如前世那般,遇到了和匈奴激烈的一战。

    不过这一次,有了是芝给的平安符,忠武侯和楚云湛都平安无事,反而打入了匈奴王庭,俘虏了数千人,追得匈奴汗王往草原更深处逃亡,楚云湛名声大噪,世人皆赞忠武侯后继有人。

    在是芝成为国师的第五年,永安郡主和楚恬儿一起成为了女冠,她们不想成亲嫁人,想继续如以前那般自由自在。

    有是芝的支持,柳夫人也不能拿女儿怎么样。

    她只能抱着见真,安慰自己好歹还有孙女抱,而且怕儿媳也跟着出家,她都不催生二胎了。

    是芝成为国师的第七年,雍帝禅位于纪承奕,又把剩下几个儿子都弄去了藩地,无诏不得回京。

    纪承奕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雍帝对他不是特别满意,可朝臣们对这位新帝很有好感,他的仁善之名传遍天下,百姓们也庆幸能有这样一位仁君。

    天降皇位,纪承奕也是诚惶诚恐,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就想让太上皇不后悔把皇位传给他。

    不过彼时雍帝已经入紫微宫潜心修道不问世事,是芝让他觉得,他就快羽化登仙,他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凡尘俗事。

    是芝成为国师的第十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她这么些年一直费心思维持着雍帝的生机,即使他体内丹毒被她驱尽,破损的身体也无法恢复如初。

    如今纪承奕已经坐稳了皇位,忠武侯也已经回到了阙都养老,没必要再继续拖下去了。

    雍帝感受到了自己的大限将至,他仍然信任是芝,满怀希望地问,“仙师,我如今修至大圆满了吗?我是不是脱离肉身,便能飞升仙界了?”

    是芝矜持地点点头,她仍然是十七岁时的模样,冰肌玉骨,清冷出尘。

    人之将死,她给了雍帝最后的善意,“闭上眼睛,我会随你一起上天庭,不要怕,你乃人皇,功德加身,必能位列仙班。”

    雍帝在她的话语中,缓缓停止了呼吸,唇角带着笑意,死状看起来安详极了。

    是芝走向一旁的桌案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已经与柳姨和恬儿她们告别过了,仙女总要回归天上,她们应该不会太过伤心。

    不过离开之前,我还得做最后一场戏。

    这一日,全天下都看见了天上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身着广袖流仙裙,一个身着帝王冕服,两人一前一后,如踏台阶般往天上走去。

    行至一处,前方的女子拉开了一扇门,顿时金光大盛,闪得人睁不开眼睛,等金光消失后,那两道身影也无影无踪。

    那道门,更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真的,有人开了天门,进了仙庭,从此再不被凡俗所扰。

    等到太上皇和国师羽化登仙的消息传遍天下,人们才恍然大悟,那两道身影便是他们。

    国师果真是仙女下凡,她带着帝王飞升了。

    自此,寻仙问道大盛,天下人人都有了修仙飞升的梦想,千万人的愿力,隐隐撬开了某个坚固的角。

    或许再过几百年,此界亦会灵气复苏。

    不过,那就是新的故事了。

    【守护忠武侯一家,让祝平兮的孩子平安降生,改变他们的命运等任务已完成。】

    【恭喜宿主,请前往下一个世界,祝您旅途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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