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哪里收到过这样的莲蓬,莲子一粒一粒半镶嵌在蓬面上,要黑不黑,显出个个不均匀的点,像长了无数眼睛的怪物,和超市整齐的、白嫩的莲子有天壤之别。

    好恐怖…

    你急不可耐冲进阳台,近乎粗鲁地把莲蓬丢进他怀里。

    什么高岭之花,什么莲花精,你都不想了,你只想吐。

    门被脱手甩开,震得花影摇曳,水珠四溅。

    【2】

    幻觉!

    那时你直愣愣地向前看,旭日东升,朝阳正好,阳光洒在手抚莲花的妖精身上,若隐若现。

    手指修长,像霜降后凝成的露珠。

    他雕像那样一动不动,半张侧脸埋在光里。

    你忍不住走进,只捞到满手余晖。

    ……

    阳台种着你心血来潮买的莲花,狭窄幽静,一恍神便连了一大片。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你凑上前,饱满的花瓣像上等的玉器。

    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呢?

    ……

    “别走!”

    你趁月色叫住他。

    今天是满月,浓烈的莲香扑鼻而来。他赤着足,脚踝缀着莲花瓣。

    他站得远远的,立在原地。

    月色与莲香交织,构成他满身清辉,恍若隔世仙。

    “诶……”

    打好的腹稿飞出天外。

    明明是妖精啊…

    人影又消失了。

    【3】

    你开始频繁地看莲花。

    以及看时不时待在花外的他。

    他总是淡淡瞥你一眼,也不说话。

    ……

    你站在莲花旁,自夸花儿被你养的好。

    他转头,莲香扑鼻,发出轻轻一声。

    “嗯。”

    这是莲花妖第一次接话。

    【4】

    你们像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时有时无的对话,不冷不热的相处。

    近乎猎奇的心态带给你源源动力,于是你定期浇水,同他讲话,虽然他并不需要,也没有制止。

    ……

    你又没话找话,随口夸他美,夸他永远纤尘不染。

    口干舌燥。

    他静静地听,发尾吹得微扬,喉结滚动,许久开口:

    “我是妖。”

    语调像一滩死水。

    “哦…”你呐呐道,夸不下了,“那…那又怎么样…”

    人妖有别的。

    你止不住想。

    【5】

    你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一个可以随口聊上几句的妖精邻居,一池开得正好的莲花。

    每日清晨都能见他面朝霞挽花,美得像一戳就散的雾。

    真真令人心平气和,你朝他笑到。

    ——这样的生活截止于你收到他的莲蓬。

    你想找他,可你们的作息总对不上,于是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有莲蓬。

    密集的、恐怖的黑点,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对着你。

    你终于克制不住干呕起来。

    晾了一夜的莲蓬,被愤怒的你甩在他身上。

    恶心!

    “为什么天天都有!”你扬声质问他,怒火连天。

    “我不是贴了条儿让你不要拿了吗!”

    “…为什么”

    妖精面上那抹薄红渐渐消退,“不好看吗。”

    你怒极反笑,他竟然觉得这东西好看,因此不顾你的想法随意赠取,于是尖声刺了一句。

    “果然人妖有别。”

    你厌恶地看着他怀里的莲蓬,胸口急促起伏。

    那莲子——或许称不上莲子,落在他足下,轱辘辘地滚进下水道。

    他似乎一下萎谢了。敛着眼,嘴唇抿得紧紧的,抱着莲蓬沉默,只剩满头青丝随风钻进衣袖里,又一点一点划过莲蓬。

    看吧!看吧!一声道歉也没有,就直直站着。

    你甩上门,隔开两个本不会相交的世界。

    ……

    果然,自那以后,你便很少看到他了。

    等夏天快过的时候,一池莲花枯了。

    但你不甚在意。

    花开花落,人来人往,与四季轮转一样平常。

    昨日的记忆会慢慢模糊,妖精或许从此只是你的饭后谈资,又或许在明年夏天,他依旧立在池旁,手上漫出细碎浮光。

    日落西山,你最后往阳台过,仿佛又看到他,却身坠黄昏,漫无目的,怀里还藏着莲蓬,支着脸颊,机械地、沉沉地往里转,像镜里邪祟一般穿过门框……

    【6】

    莲蓬!你惊恐地瞪大眼,一下清醒了,慌忙后退。

    莲子滚下来,坑坑洼洼的莲蓬像被腐蚀的皮肤。

    呕…

    你赶紧拿纸包了丢到角落,离得远远的。

    ……

    这是什么!!!

    呜!!!

    你捂着嘴,流露出恐惧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努力不发出声音。

    ——一朵枯萎的高岭之花。

    你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竭力躲避他的目光。

    他站在你床边,终于有了电视剧里吃人妖怪的样子,与往日迎风对月截然不同。

    眉目依旧,却添了几分阴森,嘴唇多了血色,琉璃般的眼珠蒙上白翳,半弯嘴角。

    他萎谢了。

    妖精附下身,发尾打在你脸上。

    ………………

    紫色电鳗游过吞下该部分内容并吐出…………

    ………………

    他贴上你,早已深陷暮色,乘清醒登放荡。

    他将携着他的爱人走向极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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