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米紧随在赵义身后进了门,探出头左右看看两旁街道,没人注意,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双手握住南部十四式,抬起来对准歪斜的黑礼帽下遮盖住的半拉头,露出当下正流行的小分头。

    “好……好汉饶命……”

    “我问你答,叫什么?”赵义的右手食指搭在扳机上,稍一用力,就能激发子弹。

    零距离击中,这颗头颅的死样绝对不好看。

    “崔庆才。”崔庆感受到脑后坚硬的家伙的坚决,不敢有一点拖拉。

    “什么人?”

    “皇军没来之前我是地痞,来了之后是侦缉队,前天给人送礼,刚补了侦缉队副队长的缺。”

    “为什么诈我?”

    “没诈,没诈,没想诈好汉您。”崔庆才抬起头辩解。

    “嗯?”

    脑后的枪口使劲顶了顶,崔庆老实的把头贴在墙上。

    “真没想诈您,实在是您一看起来就是有来路的,给您提个醒,赶快离开镇子,免得遭殃连累了我。

    从当汉奸开始,我就没害过人。”

    哼,没害过人?

    赵义搭在扳机上的食指逐渐扣紧,国难当头,有志之人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无志之人贪生怕死,肆虐百姓,死不足惜。

    听到赵义的嗤笑,崔庆更加激动的解释。

    “好汉,好汉,我有话说,听我说完。

    日本鬼子谁不恨?抗日救国谁不懂?我和乡亲们有啥仇?只是当庄稼人我受不了累,当八路我受不了苦。

    像我这号人只能当汉奸,今朝有酒今朝醉,过一天少两半晌。

    自打当了侦缉队,我敢摸着良心说,从来没害过人。

    不信你去找镇子上的乡亲们打听打听,谁家要是遭了难,头一个想到的准是找我崔庆才。”

    赵义握枪的右手停了半晌,“你自己一个人住这?”

    “是,这家院子原先是一家富户,鬼子征粮这家人不应,结果被鬼子屠了满门。

    还是我给他家收敛的尸骨,就葬在镇子西边的乱坟岗。”

    “小米,找绳子,把他捆起来。”

    “好汉,绳子在西间屋子门后头挂着。”

    绑好了崔庆才,赵义才有功夫打量这间院子。

    北边一间南向堂屋,东西各有两间小一号的厢房,院子不大不小,大门外一颗洋槐,花蕊初绽。

    张小米检查完三间屋子,出门侦察周边房屋街巷。

    崔庆才被绑得严严实实,黑礼帽早掉在地上,油光华亮的分头没了样,沾满灰土,眼睛紧紧闭着,倒在院子当间。

    赵义蹲下身,摘下崔庆才身上的驳壳枪,“你怎么闭着眼?”

    “好汉,规矩我懂,只要我身上有的,您想要什么尽管拿去。

    临走前劳烦好汉给我后脖子上来一拳。

    我不知道您是谁,也从来没见过您,自己走路不长眼,磕石头上撞晕了。”

    赵义一巴掌拍在崔庆才肩头,“我们不走,就在这住下了。”

    “什么?”崔庆才一个激灵,忍不住睁开眼。

    黑夜昏黑,一盏油灯,五人各持短枪、刺刀,围坐而定。

    “看了我们的脸,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入伙,要么入地府。”

    崔庆才拱手问,“敢问五位好汉是哪路英雄?何方神圣?”

    “你觉得我们是哪路?”孙麻子擦着手里的刺刀,刀身雪亮。

    崔庆才把眼睛从刺刀上移开,“跟日本人作对,肯定是军爷,就是不知道各位好汉是哪一溜的?”() ()

    赵义不说话,右手蜷起中指、无名、小指,伸出食指和大指。

    “八爷?”崔庆才膝盖一软。

    “八爷,爹娘老来得子,从小对我娇生惯养。

    虽然没有富贵命,但是我得了一身的富贵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实在吃不了当八路的苦。

    八爷您行行好,高台贵手放我一马。”

    崔庆才哭爹喊娘的讨求。

    “行,放你一马。”赵义大方的答应。

    崔庆才大喜,“真的?多谢八爷,多谢八爷,八爷万寿无疆。”

    “咄!”

    孙麻子手里的刺刀一下顶在桌子上,张开手掌向崔庆才抓去。

    “八爷,你想干嘛?”崔庆才不住后退,五個人围成人墙,把他圈在圈里。

    孙麻子抓住崔庆才,刺刀递到眼巴前。

    “下去代我跟咱爹娘问个好。

    爹娘要是问你怎么死的,你就说投了小鬼子,阻挠抗日让八路杀了。”

    刺刀的冰凉已经触碰到肌肤。

    “等等,我入伙,我入伙!”崔庆才颤抖的放开声音。

    孙麻子住了手,退后一步,回到原来站立的位置,补上人墙的缺,刺刀隐在身后。

    顺子默契地上前一步,扶起被孙麻子拽倒的崔庆才,抚平衣裳上的褶皱。

    “同志,你说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你看。”

    崔庆才惊魂未定,“我听说八路不拉壮丁,伱们怎么还带这样的。”

    “哎,什么话?”顺子怪道。

    “什么你们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

    “对对对,一家人。”崔庆才点头如小鸡啄米。

    “庆才同志,我们只是游击队,还没资格加入八路军,刚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轻重吧?”

    瘦削的脸在眼前迅速放大,再往前一点的距离就能亲上,崔庆才后脖颈上起来一阵汗毛。

    “明白,明白。”

    这事要是传到根据地,游击队加入八路军的事可要往后推了。

    顺子满意的离开崔庆才。

    “庆才同志,你好,我是青山游击队,队长赵义。”赵义伸出手掌。

    “赵长官……赵队长好。”

    “投弹手,顺子。”“机枪手,孙麻子。”“通讯员张小米,这是王大。”

    一一握完手,崔庆才悬着的心稳当了不少。

    “赵队长,你这么轻易的暴露身份,就不怕我把你们卖了?”

    赵义眼梢一挑,嘴角出现一缕笑意。

    “想听真话,想听假话?”

    “假话怎么说?”崔庆才小心的开口。

    “从你那一番话里,我认为你是汉奸组织里亲近抗日的分子,没有血气、没有骨气,但有心气。

    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我们游击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相信你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抗日战士。”

    “那真话是——”

    赵义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收。

    “我们不是山匪,无根之木、浮水之萍,死了就死了,没人管没人在乎。

    我们是军队,是一支人民百姓的队伍,我们有根,你要是把游击队卖了,八路军不会放过你。

    你知不知道八路军对付叛徒汉奸的手段?”

    “不…不知道。”崔庆才打摆子似的摇头

    赵义意味深长,“那你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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