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在签字桌上了，你能让她走了，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言川按着眉头，微皱的黑色衬衫袖口被卷起，露出如玉的一截小臂，“我方案前前后后做了有七八版了，酒也喝了，球也打了，色相也出卖得七七八八，然后你们就用你们空荡荡的脑袋放跑了客户。”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熊自言被言川冷冷地瞥一眼，还是硬着头皮犟嘴下去，“这他们老板突然不同意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拉着人家女士的手求她别走吧？”
言川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冲着熊自言咧嘴：“到嘴的一个季度的广告投放也飞了，我看咱俩也该收拾收拾准备下海了。”
熊自言不敢直视言川鬼气森森的脸，决定先行缓兵之计，把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的温暖的大手按在言川的手臂上，“你看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出了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先休息休息消消气。”
言川被他半扶半按地送到椅子上，转眼就是一杯楼下的咖啡店的美式，叹了口气，把咖啡推远了点：“拿远点，看到就想吐。”
“遵命。”熊自言立刻把咖啡摆到另一边的小桌上，力求他的旗下大将过得舒心。
“这样吧，你这在公司连轴转这么几天，今天也没来得及吃上口早饭，单子都吹了，不如先犒劳一下自己，”熊自言非常能放下面子挽留骨干员工，为了自己的宝贝大动脉不弃他而去，犹疑了一下，还是忍痛给言川转了五百块，“吃，小川你吃点好的。”
言川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转账了，拍了拍熊自言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借口，我回来可以下饭。”
下楼的时候被十点多钟的太阳刺了一下，言川眯着眼思考自己到底有多久没睡过整觉了，越想越觉得熊自言那个绣花枕头脑袋里装的全是稻草。
走进咖啡店的时候倒是捡起偶像包袱，略圆的桃花眼眯起来，带着点俏皮的讨好冲着店员打招呼。
小姑娘被笑得也乐呵呵，但是很快又不好意思起来，手上打包的动作也慢下来，小声道歉：“先生不好意思啊，早上的面包都卖完了。”
言川哽了一下，才发现排前面那个小女孩一声不吭地包揽了四个面包，为了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只好在心里紧急策划了一遍可怜打工人被黑心老板压迫加班十几小时滴水未进的短剧，时间刚好，action！
“你好。”
言川的台词都准备好脱口而出了，前面那小姑娘先是担惊受怕地立刻往前进，差点撞上玻璃柜台了才知道急匆匆转过身，低低的马尾都被吓得扫到言川胸口了。
怎么了，难道现在你好这两个字是某种禁忌的咒语吗？言川诧异了一下，反思是不是自己熬夜熬得面如土灰，五百块还是太少了，熊自言这个严监生。
许清漾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把不好意思，对不起，不愿意串来串去排列组合，最后变成拎着面包打包袋开始瞎比划。
言川退后两步给她比划的空间，隐隐作痛的脑袋对眼前这一出大戏分析了一下，缓缓得出结论，坏了，要饭要到小哑巴身上了。
他摸摸嗓子，微微弯下腰，很真诚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不方便，打扰你的时间了。”
许清漾眨眨眼，发现自己被误以为是说不出话，眼睛突然都亮了，抬起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露出神秘的微笑，然后对着言川摆摆手，表示自己的大方和不在意，缓缓走出门去。
学到了，以后可以装说不出话。
又买到了三天的早饭，许清漾骑上自己的小电瓶，心情舒畅地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其实也算不上很舒畅，毕竟，今天也是她失业的第三天。
许清漾备考了三个月的教师资格证因为面试这一关被迫和她分隔两地，在又交了两百四十块上供后，她终于认清了，命里无时莫强求。
东边不亮西边亮，许清漾秉持坚强独立的新时代青年良好品格，蹭上了学校安排的实习经历，可能是投简历前烧香拜佛真的有用，最后也在毕业季顺利搭上了秋招的坦途。
可惜，失败总是贯穿人生始终。
许清漾从摸着公司给发的电脑，平板，小工牌兴奋到被人事姐姐礼貌又温柔地劝离只用了三个月。
一想到短暂的工作经历，许清漾就不免垂头丧气，工资差不多都填给房租了，以为毕业是实现独居生活，开始上班摸鱼下班躺平的幸福人生的开始，结果毕业只是生活费断供，无尽的沟通交流和反反复复重新改的方案。
有一段时间，许清漾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会觉得想吐。
现在坐在自己精心装扮的书桌前，许清漾虔诚地从四个面包里挑出一个碱水结，对着手机锁屏的菩萨签文静心许愿，然后点开招聘软件和邮箱，一片寂静。
许清漾叹了口气，化悲伤为食欲，撕开碱水包包装袋，开始吃早饭。
一定是我们菩萨不爱吃白人饭，那就让我来解决这种外来入侵的异端馒头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许清漾嚼着面包，又想起来今天咖啡店的乌龙事件，深感是自己社恐生涯的一大高光点，化被动为主动，不仅化解了非常恐怖的陌生人提出请求事件，还进一步让主动出击的陌生人感到愧疚。
许清漾在心里默默肯定自己，这样他肯定不会再随便搭话陌生人了，远方无名的社恐啊，社恐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让我的善举也笼罩你吧。
不过，许清漾吃到一大口抹茶奶酥，甜甜的内陷从味蕾传递到大脑变成浓郁的幸福，那个人确实有点小帅啊。
许清漾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仅仅用了三秒就扫描了一遍言川的脸，从骨相到皮相都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特别是左眼下的那颗泪痣，恰到好处地把那张有点幼态的娃娃脸提起三分冷感。
两三口吃完剩下的面包，许清漾涂出一张小小的速写，挂在桌子上欣赏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愧是我，吃饭的本事还没退化，第二反应是挂出来怪怪的，做贼心虚地想塞到抽屉里的时候又觉得欲盖弥彰，于是许清漾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自我博弈三分钟，最后还是把速写挂在另外一张速写下，只露出一个下巴。
这是对女娲杰作的纯洁欣赏之心。
说服自己的许清漾又开始在各个求职平台逛街，等待红点好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每日一饱腹有氧还没达标，手机突然响铃，许清漾下意识想挂断，看到备注的老爸，才头皮一紧赶紧接起电话。
“爸，怎么了？”
“漾漾啊，这个，爸爸要和你说点事啊，”许昌兴避着老婆，压着嗓子还要左顾右盼，“爸爸和你叔叔之前不是在做什么艺术书店嘛，就是往里投了一点钱嘛，但是这几年经济不是不景气，赶上坏时候了，你叔叔刚跟我说书店实在办不下去了，只好倒闭了。”
许清漾自己工资的帐都算不明白，只嗯嗯地装作自己听得很认真，一般来说这都是坏事的铺垫，她屏气凝神等待着晴天霹雳。
好在老许和许清漾不愧是父女，下一句就图穷匕见了：“这个你叔叔还是靠谱的，店面也转租出去了，实体书也想办法尽可能退回分销商或者转给其他途径了，就是还有一大批艺术品，有的是复印件，有的是收的学生作品，都不太好卖。”
“你看咱们家只有你一个大学生，还刚好学得也是这个艺术，现在还在大公司里上班呢，你要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个处理一下，也不少钱呢，能少亏一点是一点。”
许昌兴被许昌盛拉去投资的时候一模脑袋过了一遍觉得很是个赚钱的好主意，年轻人不都喜欢到摆了一堆小商品的书店拍照嘛，就是出钱的时候还是有点不敢和家里人说，自己偷偷摸摸把存款打给弟弟。
打完钱再摆摆大哥的架子，说两句小弟有想法就是好样的，都是一家人，赔一点也被想着跳楼什么的，创业就是有风险的。
当时许昌兴潇洒太盛，现在真的赔了巴不得赶紧回到过去给自己脑门两巴掌，把里面晃荡的水多拍点出来，他许昌盛要是真有做生意的头脑还用得着四五十了才开窍当后起之秀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盼着他争气的大学生女儿指一条明路，许昌兴一直觉得虽然读的是美术吧，但是好歹是老徐家第一个大学生呢，他家漾漾一看就是聪明孩子，肯定能谈笑间把这桩烂摊子解决了。
许清漾做好了晴天霹雳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老许已来就是核武器威力，甜甜的面包在嘴里发酵出悲凉的酸味。
许清漾苦着脸，深呼一口气，“我？”
“我在公司就是一个小实习生，转正期一到还被人劝退了。”
本来还觉得失业这件事太丢脸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开口，但屋子里已经有人把天花板捅破了，小小的破窗又算得了什么，许清漾顺顺利利地开始自己的拒绝。
“现在这种没名气的学生作品怎么卖得出去啊，人家有能力的可以买大艺术家的，什么新锐艺术家，什么奖获得者，只是为了摆家里好看，那拼多多十几块钱几十块钱复制品要什么有什么。”
许清漾说到这还想起自己十块不到卖给收废品的大爷的作品们，物伤其类，为行业低端小美术生的未来感到一阵悲伤。
电话那头的许昌兴没想到现在不仅钱快打水漂漂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大学生女儿的光明未来也黯淡地要飘走了。
慌神的时候还不忘赶鸭子上架：“漾漾啊，虽然这个公司眼光不好，但是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个我们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嘛，你先给爸爸参谋一下，这可是我们家的公共财产。”
“那你还给得那么痛快？”许清漾已经感受到老许想推卸责任溜之大吉的气息了，匆匆威胁到，“不准挂电话！你自己投的钱自己解决，我还得找工作呢。”
老许后悔啊，老许难过啊，老许擦擦自己的老脸，哑着嗓子就差声泪俱下了：“漾漾啊，爸爸老了，爸爸没本事，但是爸爸也是想着万一真让你叔叔抓到风口了，不是说猪都飞得起来吗，那我们不就能过上更好一点的日子了。”
字字泣血啊简直，老许的表演能力在时间的淬炼中更加炉火纯青，在社会大学中兢兢业业研读人心的险恶这门专业课的小许同学显然没有看出这道压轴题的陷阱，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几句，往自己并不宽广的肩膀上扛起了一个小家的希望。
老许尖着的耳朵一捕获到关键字就通知大脑可以撤退了，把许昌盛的微信给许清漾一推，秃噜一句爸爸有事就挂了电话。
看着行云流水一套连招把自己连哄带骗安排上补天大业的老许功成身退，许清漾咽了咽口水，完了，好像把自己卖了。
言川按着眉头，微皱的黑色衬衫袖口被卷起，露出如玉的一截小臂，“我方案前前后后做了有七八版了，酒也喝了，球也打了，色相也出卖得七七八八，然后你们就用你们空荡荡的脑袋放跑了客户。”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熊自言被言川冷冷地瞥一眼，还是硬着头皮犟嘴下去，“这他们老板突然不同意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拉着人家女士的手求她别走吧？”
言川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冲着熊自言咧嘴：“到嘴的一个季度的广告投放也飞了，我看咱俩也该收拾收拾准备下海了。”
熊自言不敢直视言川鬼气森森的脸，决定先行缓兵之计，把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的温暖的大手按在言川的手臂上，“你看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出了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先休息休息消消气。”
言川被他半扶半按地送到椅子上，转眼就是一杯楼下的咖啡店的美式，叹了口气，把咖啡推远了点：“拿远点，看到就想吐。”
“遵命。”熊自言立刻把咖啡摆到另一边的小桌上，力求他的旗下大将过得舒心。
“这样吧，你这在公司连轴转这么几天，今天也没来得及吃上口早饭，单子都吹了，不如先犒劳一下自己，”熊自言非常能放下面子挽留骨干员工，为了自己的宝贝大动脉不弃他而去，犹疑了一下，还是忍痛给言川转了五百块，“吃，小川你吃点好的。”
言川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下转账了，拍了拍熊自言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借口，我回来可以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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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咖啡店的时候倒是捡起偶像包袱，略圆的桃花眼眯起来，带着点俏皮的讨好冲着店员打招呼。
小姑娘被笑得也乐呵呵，但是很快又不好意思起来，手上打包的动作也慢下来，小声道歉：“先生不好意思啊，早上的面包都卖完了。”
言川哽了一下，才发现排前面那个小女孩一声不吭地包揽了四个面包，为了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只好在心里紧急策划了一遍可怜打工人被黑心老板压迫加班十几小时滴水未进的短剧，时间刚好，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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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漾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把不好意思，对不起，不愿意串来串去排列组合，最后变成拎着面包打包袋开始瞎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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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漾眨眨眼，发现自己被误以为是说不出话，眼睛突然都亮了，抬起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露出神秘的微笑，然后对着言川摆摆手，表示自己的大方和不在意，缓缓走出门去。
学到了，以后可以装说不出话。
又买到了三天的早饭，许清漾骑上自己的小电瓶，心情舒畅地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其实也算不上很舒畅，毕竟，今天也是她失业的第三天。
许清漾备考了三个月的教师资格证因为面试这一关被迫和她分隔两地，在又交了两百四十块上供后，她终于认清了，命里无时莫强求。
东边不亮西边亮，许清漾秉持坚强独立的新时代青年良好品格，蹭上了学校安排的实习经历，可能是投简历前烧香拜佛真的有用，最后也在毕业季顺利搭上了秋招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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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怎么了？”
“漾漾啊，这个，爸爸要和你说点事啊，”许昌兴避着老婆，压着嗓子还要左顾右盼，“爸爸和你叔叔之前不是在做什么艺术书店嘛，就是往里投了一点钱嘛，但是这几年经济不是不景气，赶上坏时候了，你叔叔刚跟我说书店实在办不下去了，只好倒闭了。”
许清漾自己工资的帐都算不明白，只嗯嗯地装作自己听得很认真，一般来说这都是坏事的铺垫，她屏气凝神等待着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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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能盼着他争气的大学生女儿指一条明路，许昌兴一直觉得虽然读的是美术吧，但是好歹是老徐家第一个大学生呢，他家漾漾一看就是聪明孩子，肯定能谈笑间把这桩烂摊子解决了。
许清漾做好了晴天霹雳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老许已来就是核武器威力，甜甜的面包在嘴里发酵出悲凉的酸味。
许清漾苦着脸，深呼一口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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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觉得失业这件事太丢脸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开口，但屋子里已经有人把天花板捅破了，小小的破窗又算得了什么，许清漾顺顺利利地开始自己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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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漾说到这还想起自己十块不到卖给收废品的大爷的作品们，物伤其类，为行业低端小美术生的未来感到一阵悲伤。
电话那头的许昌兴没想到现在不仅钱快打水漂漂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大学生女儿的光明未来也黯淡地要飘走了。
慌神的时候还不忘赶鸭子上架：“漾漾啊，虽然这个公司眼光不好，但是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个我们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嘛，你先给爸爸参谋一下，这可是我们家的公共财产。”
“那你还给得那么痛快？”许清漾已经感受到老许想推卸责任溜之大吉的气息了，匆匆威胁到，“不准挂电话！你自己投的钱自己解决，我还得找工作呢。”
老许后悔啊，老许难过啊，老许擦擦自己的老脸，哑着嗓子就差声泪俱下了：“漾漾啊，爸爸老了，爸爸没本事，但是爸爸也是想着万一真让你叔叔抓到风口了，不是说猪都飞得起来吗，那我们不就能过上更好一点的日子了。”
字字泣血啊简直，老许的表演能力在时间的淬炼中更加炉火纯青，在社会大学中兢兢业业研读人心的险恶这门专业课的小许同学显然没有看出这道压轴题的陷阱，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几句，往自己并不宽广的肩膀上扛起了一个小家的希望。
老许尖着的耳朵一捕获到关键字就通知大脑可以撤退了，把许昌盛的微信给许清漾一推，秃噜一句爸爸有事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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