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府。

    极尽奢华的庭院,普通百姓一年都攒不出一屋顶的青砖,在这里,也只是一些不知名花卉的院墙,并且每一块都光洁无暇,稍有磕碰,就要换新的。

    院中,还有一个巨大的曲水流觞,水流不急不缓,水面上,飘着的木盘子里,盛放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但无一不是精美且价值昂贵的。

    在庭院的最中央,站着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妙龄女子,这是户部尚书翁大人的独女,翁晶晶。

    翁晶晶身上佩戴着好些闪耀夺目的珠宝首饰,但又不显得累赘繁复,且,就连手上拎着的套圈,都是经由匠心雕刻过的镂空银圈。

    这时候的银子,还非常值钱,也是市面上最常流通的货币。

    用钱当做套圈的玩具。

    不亚于用现代的红票票打水漂玩。

    不可谓不奢靡。

    但奇怪的是。

    翁晶晶浑身上下都挂满了昂贵的手指,却仅有头发上,梳着最简单的发髻,簪子也没有,似乎是避开什么。

    仔细一看,在黑色头发的隐藏下,有一块头皮,似乎没有生长出该有的头发来。

    “怎么又没中,真没意思,你,跳下去把套圈全部捡上来。”

    在这临近冬日的气温,翁晶晶自己抱着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随意指了一个奴婢,让她下到冰凉刺骨的水中,去摸沉到水底的套圈。

    那被指到的女婢脸色骤然发白,看着平静的水面,犹犹豫豫的,迟迟不敢下去。

    “怎么?本小姐的话不管用了,还不快点下去!”

    发现那婢女有一丝的迟疑,翁晶晶立马就神色不耐地催促道。

    “是,奴婢这就下去!”

    被翁晶晶的骂声惊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加可怕的遭遇,那婢女咬了咬牙,跳入了水中。

    水不深,但也到了人腰部的位置,如果要沉下去找,起来定是全身都会湿透。

    而且,还要找齐那么多的套圈,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冷风中,即便有再健壮的身体,一场感冒是跑不了的了。

    水温很低,瞬间带走了人身上的温度,在水中的婢女哆哆嗦嗦的,打着寒颤,紧紧咬着牙根,在水底摸索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下,效率也是显然易见的,低下。

    “动作快点,真是的,领着我家的工钱,动作还这么磨磨唧唧的。”

    但翁晶晶显然是不满意婢女的速度,她又点了几个下去。

    “别生气啦,我的乖女,晶晶要是不开心了,你爹爹我可是要心疼了,不过是一些不入眼的玩意儿,晶晶不喜欢,到时候换一批就行。”

    来人正是翁尚书,精瘦的中年男性,下巴处留着一撮细长的小胡子,但又透露出一股清风儒雅的风范,初次见面的人,怎么都不会把他和贪.污联系到一起去。

    书中的下人们听到翁尚书说换一批。

    按照他们所知道的,这可不是简单的,纯粹只是换个地方。

    服侍翁晶晶,在府上已然算最安全的活计,要是被换下去……

    这下,在水池里的下人们,也顾不上觉得冷了,只想快点把套圈找上来,哄翁晶晶开心,展现自己是有用的,尽早打消翁尚书换人的念头。

    “诶呀,爹爹,换来换去的麻烦啊,这个调.教不好,下一个说不定更不好呢。”

    与刚才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同,翁晶晶一副娇娇女儿的姿态,挽上翁父的手臂,撒娇道。

    “好好好,都依你的……”

    对翁晶晶依靠自己的姿态很受用,翁尚书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撮小胡子。

    在遮风避雨的亭子里,身穿华丽服饰的一父一女,气氛和睦融洽,眼里完全没有对在冰寒水池中受苦的下人们的同情。

    “大人!大人!不好啦,大事不妙啊!”

    门童慌慌张张的通报声,从庭院的门前,透过一层层的水道,一直传到翁尚书的耳朵里。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正享受父女友好的亲子时光,结果却被煞风景的打断,翁尚书面色不善的对那位通报的门童教训道。

    惊惶无措之下,门童看着翁尚书骤然黑下来的脸色,飞走的理智瞬间回来,他跪在门口,重重磕了一声脆响之后,扬声对翁尚书道:

    “大人,您快去正门看看吧,杜大人带着一血肉模糊的人,候在门口,说是见不到大人您,就不走了!”

    “杜大人……事情紧急,爹爹还是去看看吧。”

    听见熟悉的名字,翁晶晶眸中一闪,压下眸中怪异的热烈,对着不耐烦的翁尚书劝道。

    “真是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晶晶啊,那爹爹去去就来。”

    翁尚书先是皱着眉对地上的门童嫌弃道,而后转向翁晶晶,面色和煦,拍了拍翁晶晶的手,安慰道。

    “好~女儿还等着爹爹和我一起套圈呢!”

    翁晶晶抱着翁尚书的手臂摇了摇道。

    被翁晶晶这一摇,翁尚书心里美滋滋,但在转向门童的时候,又像是看着蝼蚁一般,没好言道:

    “哼!吃白饭的东西!”

    “本官倒要看看,这燕舟衍,又是耍的什么把戏。”

    泾渭分明的表现了何为双标。

    翁府门口。

    杜阳丰拽着刚结束完四十杖刑奄奄一息的邓公公,耐心地等在门口。

    燕舟衍时间挑的正正好,打完四十杖,杜阳丰带着邓公公骑马到翁府门口,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

    人总是抗拒不了八卦的。

    围观的人群,不断汇聚,也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好血腥啊!”

    “嘶!好残忍啊!我都不敢看了。”

    “天呐!这人都血呼啦擦的了,好多血啊……”

    “那不是阎王爷身边的杜大人么,怎么会带着这样一个……出现在翁府门口?”

    “不知道啊,说不定是人家犯了什么错呢!”

    “哦!说的也是!燕王爷虽然手段出格了点,但为人处世还是公正的……”

    “所以说,翁府又干了什么事情,惹到燕王爷了?”

    “……”

    作为燕舟衍的左右护卫,在燕舟衍身边贴身侍奉,杜阳丰的武艺只会高不会低,而习武之人,五感相较于常人而言,自然是要灵敏许多。

    人群中,尽管都控制着声量,但杜阳丰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人们的议论。

    听着舆论的导向,往预想当中的方向发展,哪怕先前被门童怠慢了,杜阳丰的心情依旧很美妙。

    “翁府是不是有人出来了?”

    人群中眼尖的人,发出喊叫,让所有人的视线,都从杜阳丰的身上,转移到走出来的翁尚书身上。

    杜阳丰也抬眼往翁府的门口望去。

    看见翁尚书的身影,原本死气沉沉的邓公公,眼神中迸发出惊人的热烈,期盼着翁尚书能够为自己做主。

    可是。

    “杜统领来本官的府上,可是有什么要事?还带着这么腌臜的东西。”

    翁尚书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见到杜阳丰手里拎着的血淋淋的人,依旧是面不改色地打着招呼。

    听到自己效力并巴结多年,为其献上许多贿赂的翁尚书,用“腌臜”来形容自己,邓公公眼里的光彩,瞬间熄灭。

    “翁尚书,您家的狗啊,手脚不太干净,不过呢,没关系,我家王爷已经帮大人调教好了,现在给您送回来,您可得仔细看着了。”

    杜阳丰把燕舟衍的话全部带到,而后随手一丢,把进气少出气多的邓公公,准确的,送到了翁尚书的脚边。

    随着杜阳丰这话一落,人群中的议论更是偏向燕舟衍,也不乏指责翁尚书的。

    翁尚书眼皮微一抽动,眼神也阴暗了下来,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恢复常色。

    在邓公公扭曲着身体,不死心想要攀附翁尚书的衣摆时,翁尚书后退了一步,似是避嫌,但更像是不想让邓公公那双遍布血迹的脏手,污染到自己干净的衣服。

    邓公公的血手,在空中摇摆着,像是找不到依托的浮萍,随着不规律的摇动,最终,还是被重力拽到尘土之上。

    “杜统领说笑了,此人,本官根本就不认识,又何来的,送回来一说?”

    翁尚书对着杜阳丰笑得正常而虚假,眼里根本倒映不出地上邓公公的凄惨模样。

    杜阳丰同翁尚书无声对峙着,好像在等待什么。

    “嚯,杜大人,奴才,咳咳,有燕王爷想要的东西……”

    不一会儿,终于是撑不下去,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的邓公公,说话了。

    嘶哑的声调,如同拉锯的枯木,发出苟延残喘的不甘。

    翁尚书神情一肃,盯着地上不成人样的邓公公,回想着之前可能会成为把柄的证据,都被他当场看着销毁的,不可能会留下痕迹……试探吗?

    思忖间,翁尚书边上的门童,看着情况不好,想着戴罪立功,咬着牙上前,就要对着地上的邓公公踩去,来一个死无对证。

    离得近,翁尚书注意到了门童的动作,虽然意外,但也没有阻止,不如说,反倒是乐见其成。

    翁尚书捋了捋胡须,耐心等待着下一刻的发生。

    但早有准备的杜阳丰,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还要快。

    那门童只觉面前一黑,然后,眨着眼睛再定睛看过去,发现脚下注定会被自己踩死的邓公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群中乍起的惊呼声。

    还有杜阳丰嘴里毫无诚意的歉意:

    “原来是搞错了,这厢叨扰到翁尚书了,下官给您赔个不是,改天王爷请您吃酒!”

    然后,笑容格外灿烂的杜阳丰,拎着邓公公驾马而去,空中只留下他张扬的尾音。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翁尚书,脸色唰的一下,铁青。

    爬到他这个位置,要是再看不清杜阳丰来这么一场戏,是为了什么,翁尚书这些年怕是都白干了。

    侮辱是假,要邓公公手上的那份不知名头的证据,才是他们的目的。

    早知道刚才就把人接下来了。

    在翁府里,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本就将死的人,可太容易了。

    看着杜阳丰远去的得意背影,现在再开口拦下……已经太迟了。

    面对人群中的指指点点,翁府大袖一挥,转身回府,连忙召人部署,把该丢的尾巴断了。

章节目录

皇宫动物园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柠檬皮汽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柠檬皮汽水并收藏皇宫动物园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