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位假扮僧人的道士,我叫曾士土,不是曾土土,大家不要搞混。今天,我替那位后辈,跟大家讲讲我的故事。

    今天,我经历了人生中最多的第一次。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我第一次到酒吧这种地方。

    很早就听说,世人伤心忧愁时都会选择醉酒,还有一醉解千愁的说法。可这酒的味道,也似乎并未有想象中那么暖人,反而越喝越冷。

    这次下山,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再回不去了,我被逐出山门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早已视为自家的太行山,将我彻底扫地出门了。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都说修行者就要一心修道悟真,这话没错,可然后呢?修道悟真为了什么?目的是什么?研习术法降妖除魔也好,悟道讲座普法世人也罢,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同一个结果:羽化飞升,脱离六道。

    哪一位修行者不是为此而走上了这条路呢?那我,何错之有?

    自年幼时,我便对道家术法的奇异博大极为感兴趣,我聪颖又好学,几年之后便学得了太行山很多法术,但这些并未能使我满足。年纪再大些后,我会找机会与各门各派的掌门交流,又学习了诸多各门各派的术法。

    可是无论学到多少,我都无法满足,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我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原来我一直在追寻的是飞升之道。

    可我也明白,法术界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羽化飞升的记载了,久到此事已经成为了传说,成为了笑谈,成为了痴人说梦,成为了不可能。

    我曾一度十分失落,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在我之前那么多德高望重修为高深的前辈们都无法修得飞升之道,我又怎么敢想?

    那一年,比我小两岁的师弟病逝,我眼看着那个曾经朝气满满的年轻人,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衰老,直到最后油尽灯枯。

    我承认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刺激到了我,让我已经埋藏在心底的那份心魔再次死灰复燃。世事无常,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不幸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修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么,即便飞升无望,我也要退而求其次,寻得长生!

    我不相信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堂堂中华道教,会没有一个长生之法。于是,我开始潜心搜集这世间一切与长寿长生有关的记载。也因此,走过很多弯路,修炼了很多后来被太行山称之为‘歪门邪道’的术法。

    现在想想,原来周老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所以才会有那句‘方向若错,一切皆错’的提醒,只是当初我未能领悟。

    我知道,由于我自幼便对各路法术的勤于钻研,给了周老一种勤学苦练的错觉,在太行山众多的道长道童中,他心里对我是有些偏爱的。

    所以,他才会将法术界堂堂火系法宝太元秘密交于我的手中,并一再暗示我,从这法宝身上探索我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他那时一直想将我带回正途,可我的心却早已被执迷蒙住,根本没有去思考他的良苦用心。

    直到后来,被易老亲自抓到现行,召集众人,指着满屋子的动物残骸,怒问我在修什么邪术时,我看到了周老眼中那不易察觉的心痛。

    其实,那些动物残骸大多是几年前那些在大战中死去的狐妖的,它们的寿命长到令我嫉妒,我想,在它们身上,或许藏有长生的秘诀。可即便如此,这也是天理难容道法不允的,我试着辩解,却也知道,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被逐出山门了。

    走的那天,我赌气偷偷带上了太元。我想周老是知道的,他没有揭穿我,那便是默认了。

    我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想明白,他之所以允许我带上太元,还是想让我在法宝上下功夫而不要走上歪路。可是,面对这一团火,我真是捉摸不透啊。

    酒吧里所谓的‘音乐’,嘈杂刺耳。舞池里花花绿绿的男女,在五颜六色的灯影里张牙舞爪疯狂扭动,让我想到百鬼夜行。

    酒精终于开始起到作用,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实起来,看着周围穿梭而过不停晃动的人影,我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那场与狐族的战场上。

    在我起身想离开时,一位满身酒气满脸金属的女孩拉住了我,打量着我的道袍和发髻,咧着嘴傻痴痴的笑。

    我知道,她是对我的装束感到新奇。她大喊着‘这里有一个道士,道士也来喝酒啦’,将一群人引了过来。他们将我团团围住,调侃着,嘲笑着,让我表演功夫,还骂我偷偷下山喝花酒。

    我的头,愈发胀痛,他们的五官在我眼中也越来越扭曲,就像一个个妖魔鬼怪。我想挤出人群,但这些妖魔鬼怪又把我推了回来。

    一个女妖怪,拉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一点一点顺着她低低的领口往里伸,然后醉眼迷离的冲我张开血盆大口。我听见了妖怪们发出了放荡的笑声,还有尖锐刺耳的口哨声。

    我愤然地抽回手,那女妖怪重重跌倒在地。

    错愕之际,便觉头上传来一阵剧痛,这群妖怪开始对我拳打脚踢,发泄着酒精赐给他们的‘勇气’。

    我想不明白,才几年没下山而已,世间的人怎么全都变成了妖怪?

    下了山,今后,我便要活在这早已满是妖魔鬼怪的人世间了。

    在密集的拳脚中,我从怀里掏出太元。红光闪过的那一瞬间,满屋子变得通亮。

    我看着那些妖魔鬼怪在熊熊烈火中挣扎奔跑,听着他们痛苦的尖叫,莫名的觉得想笑。

    我顶着炽热的烈火走出酒吧时才发现,能出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门内还能隐约听见妖怪们的惨叫,却也渐渐淹没在浓烟之中。

    街上的冷风吹过,我才明白我做了什么,也明白了,自己再也没有回头路。

    滚滚黑烟涌上天际,我仿佛看见数不清的冤魂在黑烟中挣扎、呼喊。

    然后,我真切地看到,一个魔鬼隐隐浮现在黑烟中。

    对,它一定是魔鬼。

    它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对我说:你想要一副永不衰老的身体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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