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立臣嘴上说并不在意,但他其实还是有些怕陈荟所谓的“既定人生”,陈荟看着他有时候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随时会消失时,还是会忍不住笑出声。

    陈荟这是第一次体会到恋爱的快乐。

    和他牵手真的和跟朋友牵手的感觉不一样。

    陈荟曾从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能让她心动的瞬间,比如拥抱,甚至接吻……

    但都远不能与此刻牵手所带来的悸动相比,他们并不是十指交叠,仅是手掌交叠,拇指相扣。

    两人走得都很慢,他们走路步调并不相同,相握的两只手有时会别扭的不知道往哪儿摆,他们对视时还会觉得好笑。

    但这又怎样?

    两人沿着街道走着,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两人性格差异其实很大很大。

    陈荟有时觉得明明自己没有那么好,自己的小毛病也很多,但是许立臣总愿意抽时间陪在自己身边。

    两人在不同城市上大学,虽然离得不算太远,但相见也需要时间。许立臣总会挑周末时间到她所在的城市,有时带一束花,有时带他所在地的特色零食。

    陈荟觉得自己的付出比不过许立臣对自己的好,所以她也会偶尔去许立臣的学校给他一个惊喜。许立臣在见到她来时,会一瞬间露出笑容,跑来抱住她,在她离开前和她说不用费钱和时间来看他,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陈荟会和他委婉提出自己不值得许立臣付出这么多,但许立臣这时总会微微皱眉,轻言细语地解释道:“我不觉得我为你做的事麻烦,你也值得我这样做。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内心可能对亲密关系没有安全感,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你很好,你值得。”

    看吧,他最懂陈荟的在意和不安所在。

    即使生活如上一世一样平凡、一样碌碌无为,但遇见许立臣,也算是圆满了。陈荟这样想。

    原来,她重生回来,是为了弥补自己缺失的爱。她因此,终于开启自己的“新生”。

    ——

    陈荟考研失败,选择了直接就业,就业期间,她也是屡战屡挫败。

    她常常苦笑着和许立臣打趣自己的倒霉,许立臣总是给她提供满满的安慰与支持。

    但看着许立臣事业蒸蒸日上,陈荟心中还是充满不甘。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比不上别人。但她不想许立臣替她发愁,有时只能默默躲着许立臣哭,然后笑着面对许立臣。

    许立臣太好了。他现在又在关键时期,陈荟不想他再为自己的事担心。

    直到有一天,许立臣在浴室洗澡,陈荟默默坐着闭眼缓解自己消极的情绪。

    她睁眼时目光恰好落在许立臣手机上。

    几条消息弹窗频频跳出。

    陈荟本不想窥探他的隐私,但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句话。

    助手:[目标对象“陈荟”故事线进展推进……]

    那句话没展示全就被别的消息挤掉了,陈荟眼神紧盯许立臣手机,却没有动作。

    浴室水声停止了。

    陈荟收回眼神,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陈荟背朝许立臣躺着,闭着眼睛,呼吸平缓。

    在确定身边的人已经睡熟时,陈荟睁开眼睛。

    她轻轻掀开被子一角,蹑手蹑脚地下地,绕着床走到许立臣那一侧,半蹲着拿起许立臣的手机,输入密码解开。

    她在聊天记录中查找,很容易就翻到了那个“助手”,她打开对话框,从下往上翻看着那一条条短信。

    她从来没有看短信看得这么快过。

    陈荟滑动屏幕的手开始止不住微微颤抖。

    一双手突然从她身侧穿过,轻轻搂住她。

    “在干什么……哦,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那声音先是疑惑,后在看清陈荟动作后冷静下来。

    许立臣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但陈荟如今却因这声音濒临崩溃。

    那一条条信息,每一句都覆盖了她所经历的事件,她每一件无法改变的过去,每一次遗憾、无助与不甘,都化作了身后拥紧自己的男人的“提升奖励”,成为他“升级”的经验与养分。

    陈荟从手指开始微微发麻,接着是胳膊,再到脸颊。

    “为什么?”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整理好自己破碎的声音,抑制住颤抖的问出声。

    许立臣愣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轻笑:“我还以为你会想问些别的。”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但此刻那温柔的嗓音却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

    “因为你上一世节点就是现在,因为我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其实我原本也不属于这里,这次是被分配来的,这个世界不同时间线中的重生者很多,所需也不同,有对于金钱、权利、健康、某个人遗憾或不甘的,但唯独你是爱,而且你是自身并不自知的,助手说,难度大的,奖励多。哦对了,我还得让你维持上一世一样的结局,不然会扣分的……”

    陈荟默默听他讲着他的故事,没有任何挣扎动作,唯有指甲紧紧扣住掌心,紧咬牙。

    她不想哭。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哭。

    太荒唐了。

    太荒唐了。

    这个世界,太荒唐了。

    什么狗屁任务者,什么狗屁重生。

    去他妈的。

    她终于能与狗血言情文中的苦情角色共情。心脏像被人紧紧捏着一般喘不上气,牙齿紧咬着使得脸颊发麻,眼前竟也有一点儿阵阵发黑。

    她狠狠闭上眼憋回快掉落的眼泪,再睁眼时挣脱许立臣的怀抱,站起身,顺手拿了件外套,拿着手机离开了让她窒息的那个“家”。

    凉风阵阵吹在她的脸上,陈荟不再控制滚落的泪水。

    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真的爱她。

    骗子……为什么不骗她一辈子。

    她以为他是自己既定黑暗生活中的一束阳光,但没想到,他才是自己一切痛苦来源的黑暗本身,她的每一次失败,都促使他的强大。

    太恶心了。

    她突然跌在一旁花坛边,双手撑着台子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

    缓过劲儿来,她坐在台子上。

    她还没有结束呢,她想。上一世这时,她已经被公司解雇了,她也是这之后才出的意外而死亡。

    她现在还没有被解雇呢。

    她不会让他好过的。

    ……

    她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整天整宿的扑在工作上,改策划到凌晨,为的是项目没有纰漏,顺利交接谈成,避免在自己这里出错造成巨大损失而被开除。

    在临交接一天的晚上,她看着策划上一个眼熟的名字,突然眼皮一跳。

    她赶忙去查了这个人的信息。

    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暗暗叹了口气,应该是自己想太多了,这两天忙得整个人神经兮兮的了。

    不过……这两天许立臣竟也没来找过她。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天,交接前四个小时,她突然心脏一疼,鬼使神差的再次点开了那个名字,这次,她发现了自己昨晚没有注意到的信息。

    那个人的大学,和许立臣是同一个。

    这时,陈荟才想起来,许立臣好像和她说过这个人,两人是朋友。

    完了。

    陈荟抓起电脑就是一顿操作,她调动起了所有脑细胞才在开始前一个半小时改完和处理好方案。

    埋得好深啊。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累的笑不出来。

    “还好看了一眼……”

    会议结束,一切都看起来很顺利。而陈荟已经快要脱力了。她双手撑着椅子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走出会议室门口时,与许立臣四目相对。

    许立臣对着她轻轻笑了下,随后从她身侧走进会议室。

    “可以稍等一下吗?我有话想和您说……”他对屋里的负责人说道。

    陈荟大脑空白了,她无意识地走到大厅,腿一碰到大厅的沙发时便软了下去,整个人几乎跌坐在沙发上。

    她脑海中全是许立臣的笑容,她摇摇头想将他的笑容甩出去,眼前却突然发黑,大脑昏沉。

    她在大厅缓了半个小时才好,而这时,许立臣也走出来了。

    似是早就料到了陈荟会在,他走过来蹲在陈荟面前,关心道:“身体好点没?”

    陈荟手边的电话响起,她眼睛盯着许立臣,拿起手机接通放在耳边。

    “很抱歉,陈小姐……”陈荟面无表情的看着许立臣,听完这段话。

    “所以,我还是没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对吧。”陈荟开口。

    她早该知道的,许立臣这几年实业发展一直向好,让她失去工作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别难过,”他没有回答,而是撩起陈荟额前的碎发,“你还有东西落在家里,我陪你去拿,走吧。”

    陈荟顺从的站起来,和他向外走去。

    许立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此刻他的心情很好,他贴心的为陈荟系上安全带,开车回家。

    陈荟一言不发。

    到了门口,许立臣弯腰为陈荟找出拖鞋。

    陈荟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塞到密码箱中。

    她推着箱子出来,看着客厅站着的许立臣,抽了抽嘴角。

    “其实,我好像也没那么恨你了,”陈荟突然开口道:“不过是重新过一遍我可笑的人生而已,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

    她看向许立臣的眼睛,“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吗?”

    许立臣惊讶地微微张嘴,随后轻笑,“好啊。”

    他展开双臂,像是第一次抱陈荟那样。

    两人靠近,就在要触碰到彼此的时候,一把刀狠狠插入了许立臣的脖子。

    陈荟用足了力气。

    原来刀入人体是这种感觉,一开始有微微的阻力,进入后便流畅深入,血瞬间就会浸满握住刀的双手,温温热热的,竟令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骗你的,你去死吧。”陈荟恶狠狠地开口道。

    她看着许立臣痛苦的表情,还想再说什么,但下一秒,许立臣便如数据般消散了。手上的血也莫名消失了。

    刚刚还用震惊表情看她的人,一下子蒸发了,就在她的面前。

    突然到她的恶气只出了一半。

    明明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却被硬生生卡在喉咙,因为她痛苦的发现,自己对许立臣的恨,远没有爱的多。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好歹让我把话对你说完啊……”陈荟握着刀,坐在地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你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你包容我的一切,也给了我我所想要的‘爱’。前两天我一直不敢睡,因为一打盹,梦里就是你。”

    “我以前其实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我做的一场梦。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好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说着,陈荟的声音开始哽咽。

    “从小到大我看着身边人成双入对,他们都很幸福,唯独我因为自己性格不好而找不到那个和我同频共振的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所有性格缺陷,所以我麻痹了自己,这些感情不是必须的。”

    “这一世回来,我已经认清了,我已经不再奢望虚无缥缈的感情了,我只想改变些别的。可为什么你要来?为什么你要在我充满荒芜的内心种满各色灿烂的花朵,再将它们全部摧毁。”

    “我是真的爱你,但告诉我我值得的是你,将它们全部打碎的也是你。”

    “许立臣,我好难过啊。”以往陈荟和许立臣说这句话后,许立臣总会来安慰她。

    但这次,只剩陈荟低着头,一只手按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泪水不断掉落在地板上,哭声细细碎碎的充满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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