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海水淹没了沙礁。潮落,鱼儿搁浅,落在我的影子中。

    我心如擂鼓,小心将你囿在掌中。

    ……

    莞市里昂岛大澳湾海域

    一望无际的海洋,碧波浮沉,海风摇曳,褶皱不平的海平面,像上了层滤镜,填满人的视域,蓝的梦幻。

    而徜徉其中的游艇,如同汇入海洋的浮萍,甲板上站着几个装备齐全的潜水员,正在等待领队的下水指令。

    “下。”有人发声。

    几人往踏板移动,有序落水,沉入海底后,脚蹼宛若鱼尾拍打海面,在掀起的浪花中,再不见潜水员的影子。

    瑜言下潜七米左右,看到海底飘浮着大量絮状物,能见度大概2-3米,肉眼可见的贫瘠如沙地,一片成熟的珊瑚培育区则坐落其中,和潜伴游到缆绳珊瑚苗圃的位置,一株株吊挂的珊瑚群,就像是生长在海底的热带雨林。

    他们这次的下海任务,在缆绳苗圃上选用五厘米到十厘米左右成熟的珊瑚断枝,移植到附近海域的礁石上。

    众人围绕着缆绳苗圃上的珊瑚,开始挑选起适合的珊瑚剪枝移植。

    ……

    瑜言从游艇不远处,浮出头来。

    “鱼儿。”

    比她先上船的何可欣,刚好解了面镜,就见到瑜言也出来了。

    瑜言爬上踏板,将面镜和呼吸管拿掉,“可欣,有吃的吗?”

    何可欣摇头,“中午也没敢吃饱,在水下工作那么久,我也饿,等会我们到岸上新开那家徐福子店吃海鲜?”

    “嗯。”瑜言脱掉脚蹼。

    “我背包有面包,先撑撑?”浮出水面的男性潜伴闻言,对她们讲。

    何可欣也不客气,在储物区找到陈豪的背包,不忘调侃,“陈胖,出海带吃的,果然不负你胖子的称号。”

    瑜言也凑过去,和何可欣各分了个小面包,问陈豪,“领队还没上来?”

    陈豪蹬了脚蹼,“还在锤钉。”

    “领队真牛。”何可欣感叹,转而问瑜言,“你明天来蹲珊瑚产卵吗?”

    她们是“爱潜”里昂岛的志愿者,分别由环保工作者、海洋科研人员和潜水员组成的珊瑚保育组织。

    珊瑚礁更作为海洋生物的后花园,天然的海岸屏障,因为人类污染破坏,导致大片的珊瑚消失和退化。

    而保育站致力于珊瑚礁生物多样性监测和维护,再通过各个渠道,宣导珊瑚保育理念,让人们对海洋重视起来,为珊瑚礁的恢复创造有利条件。

    “不了,我得去G&G彩排。”瑜言。

    “哦,我都忘记了。”何可欣猛拍了下濡湿的发顶,“你的美人鱼表演。”

    瑜言笑,“你等会同我将监测数据和照片整理好,研究院那边在等。”

    潜水员每次要将收集到的珊瑚调查数据分享给海洋大学的生物研究院。

    以便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

    /

    翌日。

    瑜言背挎双肩包,走上高架桥,嚼着口香糖,心情颇好,在吹泡泡。

    “啵。”

    一声响,泡泡爆了。

    她香舌探出,熟稔卷回,复又嚼,循环往复,不亦乐乎。

    桥上“嗖嗖”掠过的车辆,轰着油门离开高架桥,而底下则是片河域,一眼望到头的浑浊,岸边零星坐着钓鱼佬。

    云淡风轻将目光挪回,聚在脚下。

    一个戴着破旧眼镜,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路边,他头发蓬乱,脸上有岁月攀过的印记,纵横其中,不明觉厉。

    瑜言见状脚步微转,停下。

    她拉过双肩包,将里面粉色钱包,最后那张红色钞票放在乞丐破碗中。

    欲要离去,却听乞丐用沙哑的嗓音叫住她,“姑娘,留步。”

    “你眉宇间有桃花盛开,近来的桃花运将会改变你以后的命运。”

    瑜言顿住,望着乞丐噗呲笑了,是给逗乐的,“你还会算命?”

    “略懂面相。”

    乞丐也咧嘴笑了,牙挺白。

    瑜言来了兴趣,蹲在乞丐面前,好奇问道,“怎么个改变法?”

    阳光铺展在她细腻柔软的侧脸上,麦色肌肤如上等绸缎,质感丰富。

    “不可说不可说……”

    乞丐摇头晃脑,真像那么回事。

    瑜言歪头笑了,“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不存在什么桃花运。

    “世间分分合合是常态。”乞丐高深莫测的笑了,自以为姿态超然。

    瑜言很给面子,没有戳穿,只感叹这世道乞丐胡言乱语的本事,也可以充当神算了。

    “我和男朋友感情很好。”

    顿觉晦气,站起身告辞,“走了。”

    “姑娘,你大可远离水。”乞丐扬声。

    瑜言只觉荒唐,常年泡水里的人让她远离水,更何况她还要到G&G彩排,为几天后的开业商演做准备。

    快步行至桥中央,车流如织,嘈杂的汽车声浪使她稍显沉闷,抬目望向高高的桥梁,湛蓝的天空被分割。

    遽然,像只巨手撕开平静的蓝天。

    “兹——”

    一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砌云霄,似要贯穿人的耳膜。

    对面车道有辆失控的车,以惊人速度擦着桥边冲,车身横向,伴随金属撞击的巨响,车头猛地撞上桥栏,坚固铁桥栏在撞击下断裂,碎片横溅。

    黑色越野车在桥边只悬停了半瞬,然后倾斜,夹杂着桥上行人惊恐的尖叫声,翻滚着跌落下方的河流中。

    千钧一发之际,瑜言看到主驾门被踹开,一个黑色身影跟着车辆坠落。

    瑜言冲过路对面,与围观人趴在桥栏上,水面在车辆冲击下激起巨大的浪花,波纹迅速扩散开来。

    车辆下沉,留下沉寂后的涟漪。

    “快点快点报警,报警。”

    “有人出车祸啦……”

    “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围在桥上的人慌了起来。

    瑜言发现落水者不会游泳,直接跟着车辆沉没,没有丝毫划水的迹象。

    “大姐,帮我拿着。”她将双肩包塞在某个不知所措的妇女怀里,接着以极其标准讯捷的姿势只身跳下河。

    “小姐……”

    妇女捂嘴惊愕,失声尖叫。

    瑜言跳落水中,伸展四肢,直接闭气沉水,转了个圈才发现落水者斜浮在车屁股后,她快速游过去,接近男人前仔细观察了他的状态,好像休克了。

    她没多想,往年轻男子身后游,当即用前臂环绕落水者胸部,确保身体稳定,防止下沉,开始拖带,顺势蹬了下车壁,单手划水借力往上冲。

    瑜言带着他浮出水面,将男子头部抬出,看到他脸时瞳孔微缩,好俊。

    湿发服帖在他板正的头上,丝毫不显狼狈,所谓的美男出浴便是如此。只是他极度苍白的脸容添了几分脆弱,细看下,你还能看到略颤的薄唇,看似是冻的,实则瑜言觉得不是。

    环顾四周,此时他们正好落在河中央,宽度约20米,桥上围了不少人,瑜言艰难带着男人,缓慢往岸边游。

    正当她奋力划游时,身后遭到猛然挣扎,紧接着腰际被男人从后箍住。

    她口鼻猝不及防灌了几口水,鼻腔息肉剧痛,男人无意识的攫紧,已然将她当作浮木,溺水者最后的救命稻草。

    瑜言毕竟拿过PADI潜水执照、自由潜三星和人鱼资格证书的人,知道如何在水中保持冷静。男人的挣扎让她感到压力,身体难以保持平衡,这样两人都会有再次沉水的危险。

    “先生别怕,我会带你上去的。”瑜言试图用语言安抚他,“不要抓太紧。”

    得不到回答,后背人传来强烈的震荡感,她知道那是来自恐惧的反应。

    少顷,像是幼兽得到安抚,身后人霎时昏睡了过去。

    “小姐,救生圈。”桥上方人。

    救生圈落在不远处,瑜言奋力游过去,幸好男人只是箍着她,也没有失控的动作了,拿了救生圈,瑜言像有了倚靠,又看到游过来援助的人,她不由松了口气,他们总算有救了。

    她水性虽好,但作为女性带昏睡的成年男子上岸是非常吃力的。

    瑜言得空,试图掰男人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男人桎梏非常结实,虽在昏迷,但力度松弛有度,不会勒她,像是害怕被人扔下,所以牢牢攥紧。

    “先生。”

    瑜言侧头尝试和他沟通。“不要怕,有人来救我们了,先放开我。”

    “别走……”

    男人埋首在她湿透颈间,呓语略带颤抖的沉磁声线自瑜言耳侧响起。

    随后她腰际的手更紧了几分。

    瑜言颈侧痒意横陈,丝丝酥麻直抵心间,如此亲密的举措,与少宴也未曾这般近距离接触过,感觉奇怪又别扭。

    算了,他是失去意识的陌生人。

    瑜言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救援人终于来到,试图分开两人却不得其法,只能合力先将他们带上岸。

    上岸后,众人费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掰开男子,瑜言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翻身检查身侧昏迷中的男子,他脸色苍白如纸,却难掩贵气与精致,像罗浮宫鬼斧神工的藏品,脆弱又易碎。

    上前探息,他呼吸轻浅,瑜言立马跨坐在他身上,采取规范的急救措施,胸腔按压和人工呼吸。

    官傅西肚里滞压的水,终于在瑜言有效的急救动作下,被陆续挤了出来。

    “救护车来了吗?”瑜言大声问围观人群。

    “来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恰好响了。

    “先生,醒醒。”

    瑜言轻拍官傅西的脸,光滑触感,透白肌肤没有瑕疵,眉头却轻褶,像是常年陷在某种情绪中,不能自救生成的折痕,抹不去,亦无人抚得平。

    “医生,医生来了……”有人惊喜道。

    医生护士匆匆而至,瑜言从官傅西身上爬起,就要站起时,突然被他攥住腕骨,瑜言错愕回头,年轻男人并没有醒过来,只是眉心蹙的越发紧凑了。

    她下意识伸手拂过他褶皱的眉心,声音温柔却有力,“别怕。”

    /

    瑜言浑身水汽,倏地从水池边冒出头,习惯性甩了下及腰的乌发,让其妥帖在身后,才爬上平台,就地坐下略作歇息,漂亮鱼尾湿嗒嗒垂在缸壁。

    “鱼儿,你看,拍的多美。”

    何可欣不知在哪蹦出来,将手机里的照片视频滑给瑜言看,在邀功。

    瑜言就着手机看了几张自己在水下的照片,唇角愉悦勾起,腾空飞了个吻在何可欣的肉脸上,“可欣,真棒。”

    “老规矩。”不忘加了句。

    何可欣动作熟稔传给瑜言,突然划开其中的照片,模样贼兮兮道,“发这张给你男朋友,沟壑幽深纸片腰,只要是个男人看了,都会欲罢不能。”

    “简直就是美人鱼本鱼。”

    “可欣。”瑜言嗔了眼她,补充,“人家少晏是正经人。”

    说完松了腰绳,就要剥鱼尾服,往下脱的时候,对何可欣讲,“搭把手。”

    “男人面对美女,正人君子也能化身采花大盗,何况还是你这样绝品女友。”

    何可欣上前,协助瑜言扯下服装,在鱼尾服和瑜言的身材间转悠,不由仰天长叹,“老天不公,为什么给了我这么个破铜烂铁的身材,而你……”

    “哇呜呜呜……”

    何可欣说不下去了,蹲在角落悄默默地嚎啕去了。

    瑜言脱了鱼尾服,像卸下了沉重的盔甲,身体顿时轻松了不少。

    “可欣哭够了吗?”

    嘤嘤声不绝,没人接茬。

    “请你吃火锅。”

    “真的?”何可欣猛地抬头,双眼清明,没有丝毫泪花。

    “……”瑜言。

    她知道老天为什么不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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