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知不断流失,只有无止境的坠落和虚无的黑是清晰的。她竭力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徒劳,全都是白费力气。她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感知,只有潜意识在提醒她——快啊,言序!再慢就来不及了!快啊!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也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只感到那不可动摇的束缚似乎从未离去,大山一般死死压住了她。

    迷迷蒙蒙之中,一抹白色从虚无深处走出,她想要看清,想要抓住这虚空中唯一的色彩,挣不脱的束缚让她深埋的愤怒沸腾了起来!

    她的恼恨,她的报复欲,她的绝望感……“轰”一声震天的响动,滔天的火势铺天盖地,点燃了整个虚空,当一切的黑都被烧作绯红,束缚消失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了自由!

    蓦然抬眼,那抹白色剪影逐渐清晰了起来——头发纯黑,肤色苍白,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言笑晏晏,“言序。”

    她呆愣着,一眼望进他的眼睛。铺天盖地的绯红被纯净的蓝席卷,她开始恢复时间的感知——她来到了深冬,她站立在千里冰封的湖面之上;她来到了盛夏,她站立在十万亩玫瑰之中……

    所有的感知都在慢慢恢复,一阵酥麻的电流游遍全身,她脑海中最终闪过的一帧,是那人湖蓝的眼中包蕴的温柔沉静的力量,他安抚着她紧绷的心。

    “嘀”的一声脆响,她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是房间内刺眼的灯光,眼前人影幢幢,梦中的那一幕幕似乎仍在眼前闪动。

    “老大,邬柚醒了。”

    在一声惊呼中,她意识回笼。

    刚醒不久,梦境中那一声笑意盈盈的“言序”犹在耳旁,她内心不禁疑惑,“邬……柚?邬柚是谁……?”

    然而未来得及细想,头猛地一阵刺痛,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瞳孔放空了整整三秒,电子义眼中,一圈极浅的幽蓝色的光晕缓慢转动着。

    三秒后,“接收完毕”的字样在电子义眼中浮现又消失,一段又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只是记忆的主人却拥有和她同样的外貌,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小习惯。

    那是她,也不是她。她叫言序,而那些记忆则属于邬柚。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现在不是一探究竟的好时机,她得先将眼前这群人应付过去。

    “邬小姐,你现在感觉如何?”随着脚步声渐近,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

    言序揉了揉眉心,慢慢坐起身,佯装不经意般环顾四周,得出结论——自己在医院,穿着病号服,站在眼前的是联盟官方的人,且对方地位不算低。

    最终,她将目光投向病床前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脸上带着戒备与疑惑。

    她快速过了一遍刚刚接收的记忆,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昏迷刚醒,就卷进了大案子。

    挺好的。

    但面对如今的情形,言序只能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无害的普通人。

    领头的高个子男人一身制服,身姿挺拔,他没有先开口,只是用带着审视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看了言序两眼,随后向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打了一个眼神。

    其中一人上前半步,将黑色证件本出示给言序,“联盟特情处,这位是特情处下属第一局局长,岳闻山。”

    另一人一脸正色道:“邬小姐,鉴于您病情尚处于稳定状态,我们有些事情需要您配合调查。”

    *

    审讯室内,智能光源明亮柔和,恒定温度26度左右,米黄色的墙壁没有冷硬的秩序感,反而显得更家居,似乎不知不觉间便能令人卸下心防。

    审讯员一身制服,端坐在木色小桌前,桌边有一架智能记录仪,手下还压着一叠资料。他从中翻出邬柚的档案,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询问。

    “邬柚,21岁,父母双亡——”审讯员声音微妙地停顿了片刻,“就读于赫利尼卡中央军校生物化学专业。”

    审讯员停顿的两秒里,言序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直到他话音落定。

    赫利尼卡中央军校,一所专为联盟军方、特情处等官方组织机构培育人才的学校,是全联盟排名top1的军校,除了少数通过面向大众的特招进入的幸运儿,军校内大多数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有势。

    当电子义眼触发,检索显示出军校相关的信息后,她不禁在心中吐槽:你说谁是中央军校的学生?!谁?!哦,一个父母双亡、没钱没势的普通人。

    对完档案上邬柚的基础信息后,审讯员抬头看向邬柚的眼睛,猛然发现邬柚的左眼是深棕色,右眼是深蓝色,顺带问道,“右眼是电子义眼?”

    反应了几秒,言序才慢吞吞地点点头,心中却有几分微妙:猜错了,小警官,左眼才是。

    其实不能怪审讯员猜错,联盟市面上几乎所有型号的电子义眼全都是五颜六色的。联盟最初出台的法律早已规定,除特殊批准,禁止生产与原生肉眼颜色一致或相近的电子义眼。而联盟有四个大陆,虽然不同大陆的人有着各不相同的面部及骨骼特征,但各大陆的所有人原生肉眼的颜色都无外乎黑、棕及与之相近的颜色。

    “资料显示,你三日前跟随导师去了3号实验基地?”

    “嗯,”言序停顿了一下,思量着谨慎回答道,“我的导师受基地负责人邀请前去参与某些问题的讨论研究,她带我去参观学习,我的毕业论文与基地涉及的某些实验是相同方向的。”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大爆炸发生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导师去参加研讨会后,让两个毕业后进入基地从事相关研究的师兄师姐带领我参观学习,”言序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回想,“然后……当时研讨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结束,我跟导师请示之后,就准备先离开……快到基地门口时,‘轰’的一声,基地爆炸了,火势冲出来……我就失去意识了。”

    她突然想到,今天是大爆炸发生后的第三日,按照特情处的一贯作风,她很可能在事发之初就被接入脑机,可她没有相应的后遗症,她是在病房安然醒来的,她的病房外有专人把守。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在等她醒来?

    她只能想到一个解释——这场大爆炸活下来的很可能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她没有被上测谎仪。

    为什么?她看着跟前的审讯员,似乎有了答案:他是异能者!他的异能与鉴谎有关!

    想通这些,言序已是冷汗涔涔。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审讯员眼神犀利,直勾勾地盯着她,却没有露出半分情绪。

    “我不知道。”

    言序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冷静地选择了撒谎,从她获得邬柚记忆的那一刻起,她就敏锐地发现,邬柚是隐藏的异能者,她甚至是双异能者。

    邬柚作为一个隐藏的双异能者,一个普通的学生,在不知道眼前的审讯员可能有鉴谎异能的情况下,她会怎么回答?——继续隐瞒。所以,言序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丝毫犹豫的干脆,看似最明显的漏洞才是最大的谎言。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审讯室内的气氛骤然有些紧绷,两个人僵持着。

    就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另一个警员走进审讯室,他同审讯员耳语了几句,但内容却被言序听的一清二楚。

    “查验结果出来了,她是异能者,而且她很可能具有强大的异能。岳局的意思是如果审问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结束后先带她进行异能鉴定。”

    “好,”审讯员思索了两秒,“她刚刚隐瞒了自己幸存的原因,那看来估计跟异能有关,别的回答没有问题。”

    言序有些麻木的无语,因为直到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不合逻辑的身世经历,缜密严谨的思维,不同常人的耳力,突然接收的记忆,特别的电子义眼……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此外还有几个问题依然盘旋在她心中:一是,大爆炸到底是什么?她关于那场大爆炸所有的记忆只有“爆炸——异能发动——昏迷——醒来”;二是,为什么她会变成邬柚?

    而事实上,除了各种有用的没用的常识,关于自身的事,她也只记得自己叫言序,今年24岁……她失忆了?为什么?思及此,她又感到有些头疼,不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头疼。

    麻烦……真是麻烦……

    于是,她干脆先放下乱如麻的思绪和疑问,先专心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这个小插曲过去,审讯室内的氛围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随后,审讯员例行公事般又问了几个问题,言序按照邬柚的记忆斟酌着回答,全都安然渡过。

    *

    言序被带到了另一个明亮的房间,房间内的桌子上是各种试剂,桌子上还有不少密封的灰色箱子,除了这些,其中还有很多大型的化验器材。

    两个警员守在她身侧,其中一个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看。

    稍后,两个穿着穿着白大褂研究员模样的人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那个叫岳闻山的男人。

    那两个研究员走向不远处的操作台,手下的动作很熟练,随着他们的操作,一旁连接的仪器开始运转。

    仪器连接着研究室内一个约10平米的透明小房间,随着仪器的启动,言序的电子义眼显示小房间内有不明物质在流动,那些物质各种颜色都有,红的,绿的,蓝的……

    还没等再进一步的观察,言序听见一声声清脆的高跟鞋点地的声音从远到近,“嘀”的一声电子门打开。

    一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大概一米七五左右,脚踩一双黑色高跟,红裙,卷发随意绑在脑后,身上还披着研究员统一的白大褂,红唇轻启,声音清清冷冷的,“我来晚了。”

    “开始吧。”岳闻山点点头。

    那边的研究员也停下了操作,打开小房间的玻璃门,示意言序进入,“邬小姐,请。”

    言序犹豫着,慢吞吞走进去,时不时抬眼看看周围的人,把一个普通大学生心中的不安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进入后才发现头顶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显示屏,但上面并没有任何文字图案,只是散发出着幽幽的光。

    几秒后,言序开始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她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越来越轻盈,她不由得闭上眼睛,脑子开始慢慢放空。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牵引。

    而在操作台的显示屏上,一项显示为绿色的数值快速增长,另一项显示为白色的数值也在不断上升。

    五分钟后,一切反应结束,言序从小房间内走出,系统开始自动打印检测结果。

    陌生女人翻动着检测结果,看到最终结果那一页时,挑了挑眉,足足停留了七八秒后道,“双异能?双A?不枉费我暂停约会,跑这一趟。”

    “你自己看吧,”她将资料递给岳闻山,揶揄道,“这算是捡到宝了。”

    岳闻山诧异地看了一眼那陌生女人,直接看向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异能1:

    潜质等级-A

    表现等级-A

    类型-天赐型 治愈系

    效果说明-单体治愈兼具群体治愈

    异能2:

    潜质等级-A

    表现等级-C

    类型-天赐型 增益系

    效果说明-异能无效化

    震惊——不可置信——震惊——不可置信——岳闻山愣了五秒,来回确认着每一个字眼。

    陌生女人看着岳闻山这幅模样,没忍住乐得笑出了声,然后转向言序的方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钟意,第一研究所副所长。”

    言序同她握了握手,一副不明所以受宠若惊的表情,“您好,邬柚。”

    *

    两个小时后。

    言序正坐在特情处——不对,现在应该叫超自然现象管理局——安排的新住所内柔软的沙发上,想到:“这开局或许也不算太糟糕。”

    没错,在检测结果出来后,她就收到了岳闻山的招揽,并得知这个名义上隶属于特情处的部门,实际上是一个于新历328年秘密成立的组织——超自然现象管理局。

    顾名思义,超自然管理局主要负责处理联盟内各种非科学因素导致的诡异事件,并在民间批皮各类委托调查公司,只要有委托有异常,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威胁公共安全的大事,都归在管理局责任范围内,只不过在内部分级处理而已,即平常的事务交由普通员工处理,只有涉及超自然因素是才会出动管理局内部人员。

    管理局内既有异能者也有非异能者,而进入管理局的非异能者要么是知晓异能相关事宜的普通人,要么是军校毕业的学员。管理局内部并不公开招聘,通过处理各类事件,以及依靠联盟的超级人工智能的监控与检测,招揽部分觉醒的异能者或非异能者。

    不过,检测过后,她除了被告知自身异能以及与超自然现象管理局的相关事宜外,其他的一应不知。同时,经过这次大爆炸,在入职前,她有了一个长达四天的假期,四天后则是正式培训。

    “总算能放松一下了。”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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