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元年三月三日,京城中春寒料峭寒一片肃杀。

    漆黑夜空中忽地炸开几道惊雷,接着便有细雨携风落下,瞬间打湿了空寂的街道。

    静寂的街道远处,忽有密集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先皇被废新帝登基,为防皇权更迭有人生乱,京城中早就有入夜后不可出户的禁令。

    但竟有人敢违抗皇命,在京城中骑马夜行!

    更夫缩着脖子,慌忙躲到街道旁的小巷子里,他刚藏好,便见一队人举着火把,策马从巷口经过,向街道另一头疾驰而去。

    众人皆着玄衣铁甲,为首之人却未着铁甲,只穿了一身蓝色的便服。

    那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刀削斧凿般的英俊面孔上满是肃杀之意。

    在经过巷口时,那人只瞥了更夫一眼,便吓得更夫尿湿了裤子。

    更夫以为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下一刻就会被削掉脑袋灭口,但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带人向前赶去。

    更夫忍不住好奇心探出头,看到他们马蹄疾驰,一副药冲过巷子往西城门奔去的架势。

    但那些人却在街道口的一座成衣铺子前,骤然勒停了马匹。

    马匹的嘶鸣声窜入夜空,吓得更夫马上缩回了脖子。

    更夫听到了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谢清依,你该知道,你逃不掉的。”

    谢清依?前朝皇帝刚娶的妃子谢清依?更夫砸了砸舌,心道:这一队兵爷深夜出队,原来是为了捉拿废帝女人的。

    更夫自小在京城中长大,知道这朝廷秘事自己还是少看为好,他不敢从主街上走,蹑手蹑脚的逃离了这是非地。

    方才说话的正是为首的蓝衣人,他对着成衣铺说完这句话后,铺中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他见无人回应也不气恼,对身后人吩咐道:“放火。”

    “是。”身后几人翻身下马,解下马背上的酒坛,将酒水尽数泼在铺子的木门上。

    木门顷刻便被酒水浇透,蓝衣人取出火折子点着,随手丢在了积在地上的酒水中。

    酒水遇火即燃,蓝色火苗舔过地上的酒水,卷上了成衣铺的木门。

    夜风吹过,裹着火苗向隔壁的铺子爬去。

    这条街上铺子很多,和成衣铺隔着两三间房子的地方,还有一家酒铺,若放任这火继续烧下去,整条街可能都会被烧为废墟。

    但眼看着火势开始蔓延,那蓝衣人却丝毫没有下令灭火的打算。

    火光合着风跳动着,映出了他漂亮凤目中的恨意和杀意。

    着了火的木门被从内里打开,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女子提剑从屋中走了出来。

    那人粗布衣衫木簪束发,装扮的和这城中的百姓并无区别,但那秀丽眉眼间透露着的清冷气势让人一看便知,此人来历应必不简单。

    她踩过火焰走到雨幕中,抬头看着马背上的蓝衣人,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疲惫:“楚安澜,我来了,你让他们把火灭了吧。”

    “你命令我?”楚安澜扬起手中马鞭,一鞭抽向谢清依。

    那一鞭毫不留情,转瞬就要抽上谢清依如玉的脸颊,但长鞭尚未及身,就被一道寒光斩成了两段。

    跟着楚安澜的人,虽大都听过逍遥宗宗主斩风断雨剑的名号,但却无人亲眼见过这以快著称的绝妙剑法。

    此时见谢清依出剑,他们才发现,这斩风断雨剑的剑招比自己想象的更快,谢清依方才出剑时,他们竟无一人看清谢清依的剑招!

    “废帝昨日被圣上赐死,你是废帝的女人,该和废帝一起被处死才是,但我却心怀仁慈,原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楚安澜随手丢掉断裂的马鞭,抽出腰间长剑道:“你今日若能胜过我手中长剑,我便饶你不死。”

    “楚安澜,你是否忘了,你的剑法是谁教的?”谢清依负剑而立,眼中毫无慌乱和畏惧。

    谢清依教养了楚安澜八年,楚安澜的文武技能,无不是谢清依亲自传授。

    谢清依身为逍遥宗宗主,剑法文章都是一绝,但她虽有教授人的资本,却缺少教授人的耐心。

    谢清依教养楚安澜时,但凡楚安澜的剑法文章不合她的意,谢清依便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每每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楚安澜都觉得,自己在谢清依眼中,不过是一段雕琢不成的朽木,一堆无法成型的烂泥。

    曾几何时,这样的眼神虽能刺痛楚安澜,但却也能激的他做的更好。

    但如今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楚安澜却只有恨意:自己在她身边待了八年,八年间,他将谢清依视作云端明月雪山冰莲,如待神明般的敬她爱她。

    八年的相伴,纵然是一条狗,也该养出了三分情谊。但谢清依竟因自己酒醉后没藏好心思,对她吐露了爱慕之言而大为恼怒,

    她不仅将自己逐出逍遥宗,还派杀手一路追杀自己,若不是逃入南境后被如今的陛下所救,自己的血肉,恐怕早就成了南境毒瘴森林里的一滩泥了。

    谢清依曾以高高在上宗主的身份,几次三番的派人追杀他这个逍遥宗的弃徒。

    如今自己从死境里挣出一条命,还将谢清依逼入无路可逃的境地。

    但谢清依身处如今的落魄境地,居然还敢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自己!

    楚安澜心中恨极,他不再多言,轻踩马镫飞身而下,举剑向谢清依疾刺而去。

    谢清依举剑去挡楚安澜手中长剑,双剑相交,楚安澜手中软剑竟似无骨蛇一般缠上谢清依手中长剑。

    这剑招不是谢清依所授,她也从未见过这样极柔的剑招。

    谢清依凌厉剑招被楚安澜极柔剑招所克,他尚未将长剑从楚安澜的长剑束缚中抽出,楚安澜掌风已至身前。

    谢清依抬掌相挡,双掌相击,谢清依被击退数步,重重的撞在了成衣铺前的柱子上。

    众人见她被楚安澜一掌击飞,再次感到了意外:这逍遥宗宗主的内力,居然这么弱吗?

    他们觉得意外,楚安澜也觉得她内力弱的不可思议,但就算谢清依内力不济,他却不敢轻视谢清依的斩风断雨剑。

    谢清依张口咳出一口鲜血,尚未来得及再次举剑,楚安澜的长剑已携风而至。

    这一剑毫不留情,捅穿谢清依肩膀后去势仍不止,直到剑身全部穿过谢清依身体,刺进了她身后的柱子中。

    剑柄卡在谢清依的伤口处,楚安澜手上,瞬间就沾满了谢清依的血。

    他们离的如此之近,近的足以让楚安澜看清谢清依眼中的惊讶,他问谢清依:“我能伤你,你很意外?”

    楚安澜手上用力,似是恨不得将剑柄也捅进谢清依的血肉中,他没听到谢清依的回答,再次问道:“谢清依,我能伤了你,你很意外?”

    谢清依唇角涌出鲜血,她的声音疲惫又模糊:“五年前我没能杀了你,你如今反杀回来以血还血,也算是合理之举。”

    楚安澜抽出了长剑,鲜血喷涌而出,谢清依脱力倒在了满是血污的地面上。

    “你和以前一样无惧生死。”仇人没有求饶也没有哀鸣,这让楚安澜心中复仇的快感无法满足:“你不惧死,那我若直接杀了你,又有何意义?”

    他将长剑横在谢清依修长白皙的手腕上:“我要将你在意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去,然后再取你性命。”

    “逍遥宗宗主的斩风断雨剑法闻名江湖,但今日之后,这绝世剑法,便不必再存在了。”

    说完手腕翻转,一剑切断了谢清依的右手手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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