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如果说此刻现场的三人中谁最如坐针毡，非袁鹏莫属。
他端起茶杯，拿上手机，起身往门口走，“咳咳、我突然想到我那边还有个会议，要么你们先聊着？”
无人搭理他。
“行，你们先聊，我过半小时……”袁鹏看了眼沈慕青，又改口，“过一小时再回吧。”
出去后，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
房间重新陷入沉寂，姜钰茗不说话，也不看沈慕青，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晨间的薄雾，轻轻拢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回望。这才发现他似乎近几日睡眠不足，眼下的青一层叠着一层，淡淡的，却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扎眼。
“沈总，最近因为苏雅云的事没睡好？”她语气有些故意。
“别生气。”沈慕青的手再次覆上来，指尖带着风，凉凉的，“你听我说。”
姜钰茗点头，“嗯，我听你说，而且我没有生气。”
“说谎。”沈慕青微微眯了眼，“明明就生气了。”
“现在我生没生气重要吗？”姜钰茗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要说什么，说吧。”
“重要，”沈慕青懒懒的语调忽然认真了，上身朝她倾了倾，“你生没生气，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接着解释，“抱歉，最近几天……在忙些其他的事。徐杰这个事故的处理结果，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没来得及和你沟通，想着今天过来和袁鹏问清楚情况再和你联系。”
姜钰茗有些愣怔，眼神有些慌乱地避开。
其实她虽不相信这件事是徐杰造成的，但此前没有任何其他证据。她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也曾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的疏漏，或者器材检测报告有什么问题，是因为自己没有逐一仔细检查器材而导致了这次事故。
那天晚上，灯头掉下去时，她分明看到沈慕青往后退了半步，虽然只有一瞬，但长期混迹现场的直觉告诉她，沈慕青躲得开。
那个时间空隙完全足够，明明谁都不会受伤。却不知苏雅云怎么会扑上去。
事后苏雅云受了伤，她只当是事发突然，苏雅云也慌了神。
直到今天早上，她看到那些照片，忽然之间所有的珠子都串成了线。
没错，这些照片确实不算什么直接的证据，但却足够明眼人看明白水面下蛰伏的深意和动机。
是啊，沈慕青说得对。动机有那么重要吗？
动机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又虚无缥缈对结果和定论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东西，重要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将这些点连成线后，或者说更早之前，在苏雅云躺在病床上请求沈慕青留下来陪她时，在苏雅云将沈慕青挡在身下时，在苏雅云在酒店的花园和沈慕青低声说话时，在她许多个镜头之下，两人眼中容纳着对方，几乎是以假乱真的深情时……
在这些许多个这些瞬间里，酸软细麻一次又一次爬上心脏，如同肌肉僵持后的酸涩和僵硬，不明显，只是闷闷地暗疼。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听到沈慕青和江霏订婚的消息，被巴黎的寒风冻得骨头生疼。
原来，她是在乎动机的。不仅是苏雅云的动机，还有沈慕青的。
沈慕青不干脆拒绝苏雅云的动机，沈慕青愿意留下来陪她的动机，沈慕青不愿深究的动机，沈慕青让自己停职的动机。
当一个人开始在意另一个人的动机，她便已经处于下风。
拿着照片来当面对质，似是要“讨个说法”的做派，并非她的风格。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做了，一面这样做，一面又为自己感到难堪。
然而，现在，沈慕青说，她的心情最重要。她心下某处又软了一下，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姜钰茗：“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我停职？”既然不是离职，而是停职，这说明他有安排。
“我爸把苏雅云安排到我身边的意思……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她是峦山的人，却敢通过徐明对我们施压，说明这背后他们搭上了更大的资本。现在看来也不难猜，估计张品张熏他们早就搭上我爸了。”
“再加上亲戚这层关系。我爸押了很多在她身上。”
“这次出事，我猜到是苏雅云他们的动作，你今天送来的照片，只是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她被我爸逼得太紧了。”
“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与其明着和他们对抗，不如……”
姜钰茗猜道：“不如悄悄策反？”
沈慕青点点头，呼吸有些沉滞，嗓音带着抹不开的倦，“嗯。如果她愿意帮我，她会对我非常有用。同样，我会给她比我爸和峦山能给的更好的条件和机会。”
姜钰茗：“她很努力，而且有野心。我看得出。”
沈慕青：“对，而且她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姜钰茗挑眉：“哦？”
“她只是太想赢，又用错了方法。”听出姜钰茗的揶揄，沈慕青声音里夹着笑意，“我也看得出。”
姜钰茗：“哟，看来沈总这方面很有经验。”
沈慕青忍不住了，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别闹。”
姜钰茗感到他的手指冰凉，更甚往日，像是藏了一阵山中的凉意，阴幽沉寂，没什么生气。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你这几天去哪里做什么了？”
沈慕青任由她捏着，嘴角勾起一丝笑，似是享受又像宠溺，“查我岗？”
“谁跟你开玩笑。不说算了。”姜钰茗轻轻翻个白眼，松手甩开他，却被他迅速反手握住，捏在手心，放下来，轻轻置于她的腿上。
脸上笑意淡了些，他沉沉地开口，“我这几天去找了一位……故人。”
他说“找”，而不是“见”。
姜钰茗遂问：“所以你见到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如果不是姜钰茗看错，他脸上似是划过一丝苦笑，“她不想见我。”
“为什……”姜钰茗话音未落，忽然感到一阵清风靠近。夹着松针与清雾的潮，卷来丝丝苦冽的烟草气，涌入她鼻腔。
沈慕青毫无征兆地朝她靠过来，轻轻倒在她的肩头。
“让我靠靠。”
与此同时，他伸手，轻易够到了袁鹏桌上的一个按钮。“刷”地，办公室一整面落地窗自觉隐上，隔去外头明里暗里探究的视线。
姜钰茗有些僵硬，即便沈慕青的力量没有完全压上来，她却感觉肩头沉重。或许是因为沈慕青的呼吸太沉。她有种错觉，此刻的他仿佛一碰就会碎。
所以你去见了谁？而ta又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她隐约觉得此刻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生生咽了下去。任由他栖在她的肩头，而她逐渐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
时间仿佛静止，尘埃在阳光中飞舞，不知疲倦。不清楚过了多久，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这就当做是甲方福利吧。”
姜钰茗：“嗯？”
他立起身子，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我这么做很失礼。但就当做是甲方福利行不行。不能告我违约。”
声音又有了些活力。
两人签署的婚前合约里有一条，不会有非必要的身体接触。他大约是指的是这个。
她咳了两声，故作平静，“嗯。就当是利息吧。”
“停职的事，我是这么考虑的，”沈慕青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仿佛刚才的片刻旖旎只是一场白日幻梦，“一方面，我需要时间说服苏雅云，在此之前我要徐明和我爸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如果你一直在这里，他们不会停止动作。这次是徐杰，下次可能就是李杰、张杰……”
“这次你已经受伤了，在我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我不能一直把你置于险地。”
他眼神变得凌厉，和那晚姜钰茗受伤时他冲过来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姜钰茗点头，“可是……”
“我不想退。”
“这次，我不会退。”她又重复了一次。
上一次，她妥协了，退缩了，一退退到了万里重洋之外。三年时间，她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这次，既然回来，选择和沈慕青结婚，和沈豫对着干，她更加没有后退的必要。
“‘这次’？”沈慕青眯了眯眼，“所以‘上次’是什么时候？三年前，你离开前，我爸究竟和你说过什么？”
姜钰茗愣了愣，没想到他的重点居然在这。她眼神暗了暗，最不愿触碰的回忆汹涌袭来，呼吸也不由得沉重下去。
“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定，“总之，如果你是因为这些理由让我停职，我不同意。我可以帮你说服苏雅云。至于我的安全，我自己会保证。”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沈慕青看着她，许久，终是妥协，“行。但是上次我们商量的事，现在没得商量了。你得搬过来，明天，不，今晚就搬。”
“工作之外，我也得看着你。”
姜钰茗失笑，没想到还能这样讨价还价。
半晌，她说：“行。”
他端起茶杯，拿上手机，起身往门口走，“咳咳、我突然想到我那边还有个会议，要么你们先聊着？”
无人搭理他。
“行，你们先聊，我过半小时……”袁鹏看了眼沈慕青，又改口，“过一小时再回吧。”
出去后，还不忘贴心地带上门。
房间重新陷入沉寂，姜钰茗不说话，也不看沈慕青，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如晨间的薄雾，轻轻拢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回望。这才发现他似乎近几日睡眠不足，眼下的青一层叠着一层，淡淡的，却在白皙的肤色上显得扎眼。
“沈总，最近因为苏雅云的事没睡好？”她语气有些故意。
“别生气。”沈慕青的手再次覆上来，指尖带着风，凉凉的，“你听我说。”
姜钰茗点头，“嗯，我听你说，而且我没有生气。”
“说谎。”沈慕青微微眯了眼，“明明就生气了。”
“现在我生没生气重要吗？”姜钰茗无声地叹了口气，“你要说什么，说吧。”
“重要，”沈慕青懒懒的语调忽然认真了，上身朝她倾了倾，“你生没生气，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接着解释，“抱歉，最近几天……在忙些其他的事。徐杰这个事故的处理结果，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没来得及和你沟通，想着今天过来和袁鹏问清楚情况再和你联系。”
姜钰茗有些愣怔，眼神有些慌乱地避开。
其实她虽不相信这件事是徐杰造成的，但此前没有任何其他证据。她这几日百思不得其解，辗转反侧，也曾怀疑是不是真是自己的疏漏，或者器材检测报告有什么问题，是因为自己没有逐一仔细检查器材而导致了这次事故。
那天晚上，灯头掉下去时，她分明看到沈慕青往后退了半步，虽然只有一瞬，但长期混迹现场的直觉告诉她，沈慕青躲得开。
那个时间空隙完全足够，明明谁都不会受伤。却不知苏雅云怎么会扑上去。
事后苏雅云受了伤，她只当是事发突然，苏雅云也慌了神。
直到今天早上，她看到那些照片，忽然之间所有的珠子都串成了线。
没错，这些照片确实不算什么直接的证据，但却足够明眼人看明白水面下蛰伏的深意和动机。
是啊，沈慕青说得对。动机有那么重要吗？
动机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又虚无缥缈对结果和定论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的东西，重要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将这些点连成线后，或者说更早之前，在苏雅云躺在病床上请求沈慕青留下来陪她时，在苏雅云将沈慕青挡在身下时，在苏雅云在酒店的花园和沈慕青低声说话时，在她许多个镜头之下，两人眼中容纳着对方，几乎是以假乱真的深情时……
在这些许多个这些瞬间里，酸软细麻一次又一次爬上心脏，如同肌肉僵持后的酸涩和僵硬，不明显，只是闷闷地暗疼。
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听到沈慕青和江霏订婚的消息，被巴黎的寒风冻得骨头生疼。
原来，她是在乎动机的。不仅是苏雅云的动机，还有沈慕青的。
沈慕青不干脆拒绝苏雅云的动机，沈慕青愿意留下来陪她的动机，沈慕青不愿深究的动机，沈慕青让自己停职的动机。
当一个人开始在意另一个人的动机，她便已经处于下风。
拿着照片来当面对质，似是要“讨个说法”的做派，并非她的风格。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样做了，一面这样做，一面又为自己感到难堪。
然而，现在，沈慕青说，她的心情最重要。她心下某处又软了一下，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姜钰茗：“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我停职？”既然不是离职，而是停职，这说明他有安排。
“我爸把苏雅云安排到我身边的意思……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她是峦山的人，却敢通过徐明对我们施压，说明这背后他们搭上了更大的资本。现在看来也不难猜，估计张品张熏他们早就搭上我爸了。”
“再加上亲戚这层关系。我爸押了很多在她身上。”
“这次出事，我猜到是苏雅云他们的动作，你今天送来的照片，只是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她被我爸逼得太紧了。”
“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与其明着和他们对抗，不如……”
姜钰茗猜道：“不如悄悄策反？”
沈慕青点点头，呼吸有些沉滞，嗓音带着抹不开的倦，“嗯。如果她愿意帮我，她会对我非常有用。同样，我会给她比我爸和峦山能给的更好的条件和机会。”
姜钰茗：“她很努力，而且有野心。我看得出。”
沈慕青：“对，而且她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姜钰茗挑眉：“哦？”
“她只是太想赢，又用错了方法。”听出姜钰茗的揶揄，沈慕青声音里夹着笑意，“我也看得出。”
姜钰茗：“哟，看来沈总这方面很有经验。”
沈慕青忍不住了，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别闹。”
姜钰茗感到他的手指冰凉，更甚往日，像是藏了一阵山中的凉意，阴幽沉寂，没什么生气。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指，“你这几天去哪里做什么了？”
沈慕青任由她捏着，嘴角勾起一丝笑，似是享受又像宠溺，“查我岗？”
“谁跟你开玩笑。不说算了。”姜钰茗轻轻翻个白眼，松手甩开他，却被他迅速反手握住，捏在手心，放下来，轻轻置于她的腿上。
脸上笑意淡了些，他沉沉地开口，“我这几天去找了一位……故人。”
他说“找”，而不是“见”。
姜钰茗遂问：“所以你见到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如果不是姜钰茗看错，他脸上似是划过一丝苦笑，“她不想见我。”
“为什……”姜钰茗话音未落，忽然感到一阵清风靠近。夹着松针与清雾的潮，卷来丝丝苦冽的烟草气，涌入她鼻腔。
沈慕青毫无征兆地朝她靠过来，轻轻倒在她的肩头。
“让我靠靠。”
与此同时，他伸手，轻易够到了袁鹏桌上的一个按钮。“刷”地，办公室一整面落地窗自觉隐上，隔去外头明里暗里探究的视线。
姜钰茗有些僵硬，即便沈慕青的力量没有完全压上来，她却感觉肩头沉重。或许是因为沈慕青的呼吸太沉。她有种错觉，此刻的他仿佛一碰就会碎。
所以你去见了谁？而ta又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她隐约觉得此刻不是问这些话的时候，生生咽了下去。任由他栖在她的肩头，而她逐渐松弛下来，靠在椅背上。
时间仿佛静止，尘埃在阳光中飞舞，不知疲倦。不清楚过了多久，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这就当做是甲方福利吧。”
姜钰茗：“嗯？”
他立起身子，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我这么做很失礼。但就当做是甲方福利行不行。不能告我违约。”
声音又有了些活力。
两人签署的婚前合约里有一条，不会有非必要的身体接触。他大约是指的是这个。
她咳了两声，故作平静，“嗯。就当是利息吧。”
“停职的事，我是这么考虑的，”沈慕青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仿佛刚才的片刻旖旎只是一场白日幻梦，“一方面，我需要时间说服苏雅云，在此之前我要徐明和我爸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如果你一直在这里，他们不会停止动作。这次是徐杰，下次可能就是李杰、张杰……”
“这次你已经受伤了，在我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我不能一直把你置于险地。”
他眼神变得凌厉，和那晚姜钰茗受伤时他冲过来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姜钰茗点头，“可是……”
“我不想退。”
“这次，我不会退。”她又重复了一次。
上一次，她妥协了，退缩了，一退退到了万里重洋之外。三年时间，她并没有如自己所愿，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这次，既然回来，选择和沈慕青结婚，和沈豫对着干，她更加没有后退的必要。
“‘这次’？”沈慕青眯了眯眼，“所以‘上次’是什么时候？三年前，你离开前，我爸究竟和你说过什么？”
姜钰茗愣了愣，没想到他的重点居然在这。她眼神暗了暗，最不愿触碰的回忆汹涌袭来，呼吸也不由得沉重下去。
“我现在不想聊这个。”
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定，“总之，如果你是因为这些理由让我停职，我不同意。我可以帮你说服苏雅云。至于我的安全，我自己会保证。”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沈慕青看着她，许久，终是妥协，“行。但是上次我们商量的事，现在没得商量了。你得搬过来，明天，不，今晚就搬。”
“工作之外，我也得看着你。”
姜钰茗失笑，没想到还能这样讨价还价。
半晌，她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