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茗眯了眯眼,回想刚才两人走回来也不过十几分钟,道:“这镇上拢共就两条主干道,沈总出旅馆沿着光明大道然后左拐到胜利大道就到了。”

    沈慕青倚着门,没有丝毫想动的意思,一开口居然有撒娇的意味,“我有点累,不想跟他们玩,明天大早还得开工,能在你这儿睡一晚?”

    等等,小戴刚刚才说这局可是您攒的,现在您搁这儿喊累了?

    姜钰茗还没想好拒绝理由,他双臂张开向前逼近两步迎过来,“不信你搜,我真没带手机钱包。”

    姜钰茗连连后退两步,沈慕青便趁机进了门,“谢啦,我就睡一觉,不打扰你。”

    在这儿睡觉就是最大的打扰好吗?

    “我再给你开一间房。”姜钰茗捏着身份证欲下楼。

    “我没带身份证住在这儿本来就是‘黑户’,你这不是把我送枪口上?”

    姜钰茗犹豫片刻,掏出手机,“我给小路打电话,让他把你手机身份证送过来。”

    “姜钰茗。”

    这是沈慕青今晚第二次叫她全名,带着警示意味。

    见姜钰茗不做声,他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就这么不想见我?”

    姜钰茗手指在拨通键上方顿了顿,还是按下,那头很快接通。

    “喂?小路,麻烦把你们老板手机身份证送到这个位置。”然后报了旅馆地址名称和具体房号。

    沈慕青眼神微暗,颀长的身形此刻显得落拓,他喉结不经意间滚了滚,似是咽下某些情绪,而后缓慢转身,拖着步子朝门口去。

    走了两步,却被人拽住。

    姜钰茗拉着他的手腕,“不是累了吗?在这休息吧,身份证到了我给你登记。”

    -

    沈慕青说累倒是不假,姜钰茗下去前台的空当,他已洗过澡裹着睡袍,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姜钰茗从小路那儿拿到身份证后本想再开一间房,但不知是因旅游季到了,这古镇旅馆竟满房。

    姜钰茗回房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关了灯,也去洗澡。

    旅馆吹风机挂在洗手间墙壁上,她摘下按按钮,却没动静,只得座机呼叫前台,压着声音让对方送个新吹风上来。

    等了半晌也没动静,她也不愿再打电话,酒力上头,头晕眼花,她看了看被沈慕青挤得只剩一小截的床,和不可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身形的单人沙发,心一横,把自己缩进床上那一小格“1”字空间里。

    身边人呼吸均匀而沉重,她小心翻身,背对着他,缓慢地松下一口气。

    下秒,倏然瞬间,她被人横腰一揽,力量不可抗拒地将她向后带,滑/进一个炽热的拥抱。

    这个拥抱她再熟悉不过,溢满松针与晨雾的清醒,又有极淡烟草的缱绻。

    姜钰茗浑身僵硬,挣脱两下,反而被圈得更紧。

    沈慕青似是有些不耐烦,沉重气息喷在她颈间,嘟囔道,“别动,陪我睡会,Coco。”

    姜钰茗:……

    所以在她不在的这些日日夜夜里,沈慕青就是这样挟着Coco睡的吗。

    她突然又有些心疼Coco。

    但终究是没再挣扎,任由他揽在怀里。一不小心也被残余酒精拽着,沉入梦魇。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她觉得浑身燥/热逼人,自己在火焰山行走,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久久走不出干旱。

    睡得迷迷糊糊,一阵急促的门铃将她唤醒。

    睁眼时,早已攻守易势,姜钰茗成了八爪鱼攀着一具滚烫的躯体。

    猛地抬头,沈慕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手向后枕着头,眉梢微翘,嘴角擒着笑意思,“摸够了吗。”

    姜钰茗吓得瞌睡瞬间跑了,连滚带爬去开门。

    门口满脸歉意的服务员解释前台交代任务时正值换班,前头阿姨没交代清楚就走了,导致拖延到现在。

    “算了,”姜钰茗摸摸自己半干的头发,“都快干了。”

    “谢谢。”沈慕青突然出现在她身旁,一手接过吹风机,一手将她朝里带,在服务生认出他瞬间惊愕的注视下顺势关了门。

    “头发湿着不好,容易长藓。”

    “你说的那是Coco吧。”

    姜钰茗抗议无效,被压在椅子上吹头发,沈慕青站在她身侧,手指如梳穿过她秀发,气流温暖顺着他温凉指尖爬过她头皮,一阵酥麻。

    想躲却没躲成,沈慕青固定住她,“别跑。说到这个,你把Coco弄哪去了。”

    姜钰茗身子僵了僵,才道,“你明知故问。”

    砸鸡蛋事故他一查便知星启那日同她一起,再随便查查门口监控也知道是谁带走了Coco,却还在这儿扮傻,非让她自己承认。

    “星启是你的专属遛狗官?怎么次次寄养在他那。”

    “给别人靠得住?”姜钰茗重提往事,“最后不都被你带走。”

    “当时带走它,你真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慕青闻言放下她干燥温暖的发稍,在她旁侧坐下,“我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它在哪,去看望它,却发现它状态并不好,但他们对你报喜不报忧。”

    姜钰茗闻言眉头紧皱,当时这个寄养机构是她千挑万选又交了十几万寄养费才放心出国,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内幕。

    “后来呢?你怎么说服他们把狗给你的。按理来说他们应该通知我。”

    “我联系不上你,通过他们联系你又怕你不同意。”

    当然不会同意。当时的她宁愿自己飞回国照顾它也不会让它回沈慕青身边。

    “所以我把机构买下来了。”沈慕青说得好像买菜一般,“所有宠物各回各家,然后解散了。”

    姜钰茗:……

    -

    在那些孤独湿冷的日子里,Coco的视频是她唯一温暖的来源。她一直想办法把它接出去,但当时她在国外忙得不着家,自己都找不好,更别说照顾它。却没想她信任的机构这样阳奉阴违,而她居然丝毫没察觉。

    一抹温热爬上她眉间。是沈慕青把手指点在她蹙起的眉头。

    “别想了,都过去了。它现在很好,和我们在一起,它很快乐也很健康。”

    几句话,让她的愧疚些许散去。

    至此,二人之间的氛围又慢了下来,没了吹风机聒噪,夜静得有些暧昧。

    姜钰茗干咳了几声,起身抓起桌上几样,“走吧,带你下去登记。”

    “总不能真让沈大影帝当个黑户。”

    -

    沈慕青这次出现怪怪的,以往不论出现在什么公众场合都将口罩带得严实,这次在酒吧见他他就什么也没遮掩,走在路上大大方方,房间门口直接出现,下楼去前台也没丝毫掩饰。

    姜钰茗试探问他要不要她先下去给他买个口罩。

    沈慕青耸耸肩,“这小地方,没人认识我。”

    沈大影帝是对自己的国民认知度有什么误解。

    果不其然,在带着他去前台刷脸录入信息时,打着瞌睡的前台小妹看清身份证后双眼放光的瞬间,她就知道他暴露了。

    小姑娘年纪小,在熟练操作完入住将沈慕青登记入姜钰茗的房间,而后一脸“我懂的”给沈慕青多开一张房卡。

    却被沈慕青婉拒,“用不着,她不在这儿我不会回来。”

    那瞬间,姜钰茗几乎听见了小姑娘从喉咙深处压下去的一声尖叫,以及升腾出的浓浓八卦之心。

    小姑娘也不藏着掖着,问沈慕青要了签名。姜钰茗以免旁边这人再给她惹什么事端,赶紧将他拉走。走了两步肚子叫了声,而后手一受力,被人拉向了电梯反方向,朝大门走去。

    沈慕青冷冷道:“有点饿了,去吃点宵夜吧。”

    -

    初夏夜里还有些微凉,街边小贩却很热闹。

    烤串摊旁摆了数张小桌,挤满人,姜钰茗怕沈慕青被人认出,在他朝老板熟练点了些招牌烈火牛肉、掌中宝和烤茄子后,将他拉至角落等候,等做好后打包,拿着边吃边走。

    “你点单很熟练嘛,看着不像吃过烤串的样子。”姜钰茗见他点单如此熟练,有些惊奇,毕竟他从不缺衣少食,又家教甚严,不像会吃路边摊的样子。

    “我怎么不能吃这些?我妈的话别全听,她没那么了解我。”

    姜钰茗心里咯噔一声。

    该来的总会来。

    她偷来找沈慕青妈妈的事,从曹奶奶的电话里被沈慕青撞见,又在酒吧重逢后,他并没着急问她此行的目的,但心中多少猜到了些,这会正是趁此机会摊牌。

    “她这个人心思重,什么事都理性太少,情绪过浓,其实她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她的。虽然我想找她,也想见她,但她愿不愿意见我,是她的选择,我并不强求。”

    话已至此,她干脆也问开,“你早猜到我在这儿还是真凑巧?”

    “一半一半吧。”沈慕青跟在她身旁,吃完一根结果一只签,再递去一根,自己却没吃。,“你走前,我收拾了桌上那叠文件,里面也有之前我给你看的云山庵的资料。我就想,既然我看到,你走之前或许也看到了。”

    “不过我选这里取景,也有私心。得空就上去找找她,说不定哪天她想开了,就愿意见我了。”

    姜钰茗嚼着牛肉,含糊道,“我再努努力,我觉得她动摇了,说不定很快就愿意见你。”

    “为什么?”沈慕青盯着她,若有所思。

    “什么为什么?”

    “不是要跟我离婚?为什么还管我的事。”沈慕青想到什么,眼神危险一眯,截住她的话,“别说是因为欠我太多,想还债。”

    “如果我说是呢?”

    沈慕青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站定,游刃有余应对她,“那行,你先把那100磅还我。”

    一百磅?姜钰茗久远的记忆被激活,那个被美国客人刁难的夜晚,一个中国人替她赔偿了500英镑账单的20%,正好是100磅。

    然而她追出去,却只遇到星启。

    “难道在巴黎的那晚……是你帮我赔了钱?”姜钰茗脑海中金光乍显,回想起星启当时那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分明就是知道她认错了人,但故意逗弄她,含糊带过。

    沈慕青点点头,眼眸又垂了下去,盖住情绪,“那时我正好去时装周,知道你在那打工,犹豫很久还是去了,可真去了,又怕你看见我。”

    如此复杂而矛盾,好不容易寻得一丝线索找来的失而复得,生怕再有些许震动,蝴蝶再次振翅而飞。

    姜钰茗停下手里的串。其实肉有些硬,不太好吃。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古城广场上,这便是今天他们取景处,古城一侧立有古亭,亭内有一古井,上刻“三生井”。

    沈慕青见她感兴趣,便将这口井的由来说给她听,说是原本此井上长了一棵梨树,穷书生摘梨时梨落砸到位妙龄富家女,二人互相中意,在此私定终身,可后来男子中举却发现女子消失,调查一番,原是被家人逼嫁愤恨之下投了井以明志。

    男子悲愤之下砍断树,离乡为官,这棵树却在第二年春又发芽开了花。多年后男子回乡探亲,梨树早已成活,还被人栽成梨林,在满树梨花下,他再次当年意中人,而此时她早已是他人妇。

    原来当年她愤恨之下生病被家里软禁,那投井消失只是家人编出来糊弄书生的。

    只是事到如今,两人各自过得很好,便互不再打扰,短叙后各自离去。

    于是这梨树活了三世,见证一段佳偶离别。一世定情,二世错过,三世释然。

    “对不起。”听完这个故事许久,姜钰茗没由来开口,声音干涩。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沈慕青抬眸,定定望住她。

    “过去几年的经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有点受不住了。茗茗。”

    “上次,我能找到Coco,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我守着它等你。这次姑且算我运气好,猜中了你在这儿。”

    “下次呢?”

    他说一句,姜钰茗的心便沉一分。

    初夏微风渐燥,她却从指尖麻上来,如坠冰窟。

    “你告诉我,我该不该继续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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