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的儿童公园,七八个孩子占据了这片乐土,欢笑打闹的童音回荡在少年的耳边。

    他坐在秋千上,头顶刚好有树荫遮蔽。

    他的两只手搭在绳索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重复出现在梦里的孩子。

    阳光洒在她的碎花裙上,从林昀的视角看过去金闪闪的,这个追在他身后喊着“哥哥”的小女孩始终不肯离开他的梦境,自从进入深海基地,灵异梦境的频率只增不减。

    “哥哥!”小女孩乐呵乐呵地跑过来,两只麻花辫一甩一甩,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将小拳头举到他的身前。

    “哥哥,猜猜哪只手里有宝石?”

    林昀沉默了一会儿,盯着眼前的女孩。

    清脆天籁般的声音,居然是从一张模糊了五官的脸上传来,这就显得有些惊悚了。

    “猜对了有奖励吗?”

    “有哒!快猜吧哥哥!”小孩用拳头摇摇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

    “猜错了会有惩罚吗……比如啃食我的脑子……”

    “……”

    即使看不清五官,林昀也能感受到对方情绪的转变。于是他又问:“猜对了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小孩仰着脑袋望了他一会儿,甜甜开口道:“当然。”

    林昀细细观察了她小石榴般的两只拳头,明显都不像是握着石头的样子,他谨慎地开口:“你不会骗我吧……”

    这下女孩彻底没了兴趣,嘟囔道:“哥哥你好啰嗦啊,啧,不和你玩了——”

    她的身高不过林昀的大腿,张开小手——那里果然都没有藏着所谓的宝石——将他往后轻轻一推。

    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娃娃,此刻却好像拥有巨大的力气。

    林昀瞬间在千秋上失去了平衡。

    “喂你——”

    后脑勺砸到地面时,疼痛并没有像预想得那般到来,他大叫着扑腾起身,怒声道:“靠——你这小鬼——”

    鸦雀无声的实验室,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你被鬼上身了?”华如雪捡起掉落的空试管,面色不善道,“实验室里睡觉也就算了,没看见外面写着‘禁止喧哗’么?”

    “天杀的,我都梦见同一个小鬼十来回了,不用你说我都觉得自己是被鬼跟上了!”林昀还未从惊慌中缓过神,额头浮现一大片枕着手臂的痕迹。

    “林博士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协助汤普森教授做实验的男人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人很疲惫的时候确实会出现梦魇和夜惊的情况。”

    林昀拿起桌上的水杯,摆摆手道:“应该会没事的……”

    华如雪勾起唇:“你不会是一个人在避难所被吓出毛病了吧?”

    “什么?!”林昀当场奋起反驳,“我在避难所那可谓是夜以继日、呕心沥血、一丝不苟、认真负责地工作,不然你以为湖边的全自动采集装置哪个地方蹦出来的?之后你们去了避难所可不要太感激我呵呵呵……”

    “天呐,林博士,我早就见识过你漂亮的履历,没想到你还是个发明家!”男人的声音带着温厚的气息。

    林昀记得他。华如雪的同期同学,安德烈。

    “呃,只是会一点手工活罢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大男人直言不讳地夸奖,语气都软了几分。

    华如雪沉默了几秒,向他招招手。

    林昀以为她是要和自己说什么重要的话,侧过耳朵,只听见对方幽幽道:“听说在枕头下面垫一本物理学的书,可以辟邪。”

    林昀:?

    他大爷的,就知道憋不出什么好话。

    呲——

    飞速运转的精密齿轮在黑匣子里蹦出细碎的火星,空无一人的控制区响起微弱的金属摩擦声,没有人预料到深海基地即将迎来一场灾难性的失联。

    “关欣,你这是怎么了?”凌玲歪过脑袋靠近她,“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呢……你不喜欢我的绿豆糕吗?”

    年轻的女人长叹一口气,接过对方手上的盒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别提了,最近晚上总做梦,真邪门。”

    “你不早说,不然我下来之前就给你带点安神的补品了。”凌玲替她捏捏肩膀,示意她先吃糕点。

    “你上回的绿豆糕味儿还挺正的,价格不便宜吧。”

    凌玲随口提了一嘴上个月的事情,没想到对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她赶紧问:“怎么了?今天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和你换个岗?”

    关欣摇摇脑袋,没说话。

    凌玲不愧是中医世家,按的穴位又准又酸,没一会儿关欣就龇牙咧嘴道:“我没事,倒是你,半个小时后通道就关了,你可别像我上次那样在走廊里狂奔。”

    凌玲停下手,又替她收拾了看诊台,才有离去的意思:“行了,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就在工作汇报里写上,我回了陆地给你办。”

    “好啦——快走吧,再不走可真赶不上了。”关欣半推着女人出门,嗲着嗓音道,“美女,等我回陆地基地就来找你哦。”

    凌玲轻拍她的脑袋,拉长音调:“好——那晚上必须给关大小姐暖好床。”

    关欣想起读大学的时候,她白天的时间会被繁重的学业和无聊的社交挤压,但也不忘每个月留出几天的晚上和凌玲彻夜长聊。

    聊人生,聊梦想,聊未来。

    那时候她们真觉得自己有无限的可能,愿意为攻克异种研究的困境献上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直到关欣被家族安排入职东海科研所。

    也许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是想在和凌玲相处的时候忘记被束缚着的现实——

    就算是被牵丝操控的人偶,也会在年轻的盛夏疯狂长出血肉,在深渊般的心底萌发属于自我的意识。

    “对了,”关欣拉住她的袖子,“不要告诉我哥。”

    “了解。”

    待人走进转角再也看不见身影,她才又换上没精打采的模样走回医务室。

    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叠纸,雪白的纸张上密密麻麻排着黑字,刚劲的一笔一划中都透露着作者书写时的坚决。

    她的视线从纸中心移到书信开头的位置,那里字迹清秀地写着几个大字。

    致纪检监察中心。

    ……

    “大小姐,这都上了三趟厕所了,您还是没来感觉吗?”齐鸣双手抱胸,拧着眉看向从厕所出来的宋曈,“今天好不容易休一天假,您不考虑睡个美容觉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小鬼最好安分点待在房间。

    宋曈一身干练的衬衫西裤,平静的脸蛋上丝毫找不到窘迫,她看着女厕所外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回道:“你们可以选择今天不跟着我,我给你们也放个假。”

    “姑奶奶,你给我们放假?”齐鸣拉过一边的肖峥,用夸张的语气阴阳怪气道,“今天这假要是真放了,估计我和老肖的余生也该放假了。”

    “……”

    宋曈懒得理他,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立刻又折回厕所。

    她锁紧厕所的夹门,盖上马桶的翻盖,利索地借力蹬上窗户——宋曈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不仅是因为一楼的公共厕所离废弃图书馆近,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清洁员会在每周三将厕所里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讨厌脏乱的地方。

    而周三,正好也是她的休息日。

    “你的耳朵确实很灵敏。”少年转动手腕,宋曈往外跳的时候他正准备伸手去接,结果两人都结结实实摔在了花坛里,他细弱的手腕也光荣负伤。

    “……”公主抱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两人猫着腰绕过厕所和架空长廊,来到了离教堂最远的独栋图书馆。

    “进来啊,怎么愣住了?”少年着急地在窗内拉拉她的袖子,“你不会临时想反悔了吧……”

    “你看这里——”宋曈指着窗台,陈旧图书馆外侧的窗台居然一尘不染,“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哦,你说这个啊,前几天你去湖边工作的时候,清洁员刚来擦过这里的窗户。”少年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示意她赶紧翻窗进来。

    宋曈这回的动作比上回可熟练多了,双手一撑脚一蹬就翻了进去。

    书墨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这地方荒废多久了?”

    “快十年了,莱拉还在的时候就封馆了,但是不妨碍孩子们翻进来看书。”野猫按着书架的编号开始找书,“我记得诗集是在……”

    他循着记忆快速走到靠墙的一个书架前,这里的架子满满当当都塞着厚重的书籍,书与书之间毫无缝隙。

    “不见了……我记得明明在这里的……”他在第三排的位置来回找了几趟,都没发现记忆中的那本诗集。

    宋曈蹲下身子,在书架的角落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抽出最底层的某本书。

    “我找到了。”

    “你……”野猫凑近一看,还真是《生命之歌》,“你怎么会知道在最底下?”

    宋曈露出一个看傻子的表情,回道:“你说莱拉最喜欢这本诗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还指望她把宝物慷慨地展示在大家面前吗?”

    野猫看了她一会儿,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你的中文水平确实提升得很快。”

    “谢谢。”

    “没有要夸你的意思。”

    “好的。”

    二人翻开尘封已久的诗集,这本书明显不是林薇当初手上的那本——近期翻阅过的书籍顶部是不会落下如此厚重的尘埃。

    从这本书和旁边几本诗集的蒙灰程度比较,宋曈猜测它已经有个几年没被翻过了。

    “这是什么字?”

    宋曈翻出里面的书签,上面写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

    她连规矩的中文字都认得费劲,更不用提各类带有作者独特风格的字体。

    “是莱拉的字迹,”野猫一个一个指着念,“遇,见,你,和,夏,天,真,好。”

    “什么意思?”

    “我也不明白。”

    “我们得知道上面的‘你’是指谁,当时的莱拉和谁走得比较近?林薇?”宋曈报出自己猜想中的人名,“会不会是她们俩成为了朋友?”

    “应该不可能,莱拉不是个爱看书的人,她不应该会出现在图书馆。”野猫凭着回忆开始讲当年的事情,“十年前,林薇在孩子里并不出彩,甚至经常消失,神父也拿她没办法。”

    “久而久之,她在避难所就像是透明人,谁也不知道她平时躲在哪里。而莱拉是负责人和投资商们最喜爱的孩子,从小循规蹈矩,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她们俩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人。”

    宋曈想起昏暗的夜色中,林薇坐在花园长椅上抿嘴笑的画面,野猫口中描述的林薇和她见到的林薇有着很大的区别。

    “这里有折痕。”宋曈指着某一页书的页脚,那里有一道被抚平的痕迹,“有人比我们更先找到这本书。”

    “并且想隐藏自己翻阅的痕迹。”野猫接上她的话,微眯着眼睛,突然注意到这一页的诗歌居然就是《蔷薇之心》。

    “这首诗……”宋曈也注意到了这个巧合,她虽然看不懂整首长长的诗歌,但顶端加粗的标题她还是有印象的。

    那天林薇手里的书,正好也在这一页,但她手上的那本明显带着一些字迹划痕。

    两人灼灼的目光对上,他们的心里都出现了同一个想法——

    林薇手上的那本《生命之歌》,也许藏着他们想知道的真相!

    “宋、小、姐——厕所上得怎么样了啊?是昏过去了吗?需要给您打个急救电话吗?”

    经历半个小时的等待,齐鸣终于忍不住拉长脖子往厕所里喊话。

    隔间的门打开,宋曈走到门口的洗手台边,若无其事地扭开生锈的水龙头。

    “给——”齐鸣递给她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巾,努努嘴道,“擦手。”

    宋曈愣了一下,礼貌道了声“谢谢”,接过纸巾细细地将手都擦拭干净。

    三人离开厕所的时候,连廊的尽头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宋曈还未看清黑袍神父身边站着的是男是女,一旁的齐鸣眼睛一亮,就开始朝那个熟悉的背影挥手:“许医生——”

    待走近后,齐鸣问道:“许医生,你怎么也来避难所了?”

    “有个孩子发烧了。”神父接上他的话,语气不似往日般舒缓,而是带着沉重的担忧。

    齐鸣一听“发烧”二字,立刻敛起玩味的神情,严肃问道:“是感染吗?”

    许雯安抚似地顺顺他的胳膊,道:“刚做完检查,只是过敏引发的高烧,开点药就行。正好过几天要去指挥中心述职,这段时间我都会待在避难所。麻烦你们了。”

    许雯说起话来总伴着疏离,但进到齐鸣的耳里就带上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他抓抓头发,爽朗道:“嗐,这有什么麻烦的啊,我们可一直盼着许医生你来呢……”

    宋曈抬眼看向肖峥,他一直都这么缺心眼吗?

    肖峥: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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