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心（二十五）
宽敞的控制中枢里，关欣脱下自己的恒温外套，盖住了华如雪的腿部。她偷偷瞄了一眼顾煊，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和当下情境完全不同的冷静。
沉着。稳重。眉眼间尽是凛然之气，和指挥中心的那群蛇鼠有着天壤之别。
他会是不一样的人吗？
她不确定，死死咬住了下唇。上衣口袋里的检举信像块烧红的铁片，被叠的四四方方，时刻灼烧着关欣皮肤下的血肉。关欣想起那间荒诞恐怖的办公室，她的视线和办公桌上流泪承欢的孩子有一瞬间的相交。
情报处的李峰，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在指挥中心任职七年，和他的势力比起来，关欣简直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关欣不知道他——或许是他们——这样的龌龊行为持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蒋明川是否知晓此事，或者这个刚上任的笑面虎是否参与此事。她尽量使自己的脑袋保持冷静。也许李峰的背后有着其他人撼动不了的“靠山”，所以他才能如此大胆地行苟且之事。
她的面色越发凝重。突然，林昀对T0907的介绍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人为破坏。
深海基地的事故不是意外，是有人在暗中捣鬼。难道是……那些人对自己的警告？对控制台动手脚的人为什么不选择破坏其他线路，偏偏选了一条有“再生”能力的新型纤维？
他，她，或是他们，她们，真的不知道T0907的“再生”能力吗？
想到这，关欣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幕后之人绝不只有李峰一人。说不定李峰只是个浮于表象的诱饵，那帮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享一时之乐……
无限的头脑风暴中，她想起早些年凌玲对新闻的见解。凌玲不喜欢浏览各大网站的新闻，但她又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时刻关注新型基因序列研究的动向。
“这些报道不过是一个视角，一个观点，如果不调查事件背后的真相，我们永远都只能‘道听途说’，甚至一辈子处在‘被蒙骗’的信息茧房中……”
那时候，关欣问她：“如果想接触真相，需要具备什么能力？”
“一往无前的……”
勇气。
关欣之前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在关欣看来，聪明的脑袋也许比所谓的勇气更重要。但当她真的面临险境，当她真的接触到迷雾时，退缩的本能让她理解了凌玲所说的“勇气”。
她只是个普通人，但命运就是如此捉弄她——这个拉肚子的倒霉蛋看见了指挥中心的恶行。她的眼睛仿佛穿越时空，再度与那茫然而悲伤的视线交汇。电光火石间，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念头攥紧她几乎快要爆炸的心脏——
从出生开始，她的一生就注定是被动的。但这次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来改变眼前的局势。
如果她能活着出去。只要她能活着出去。
“关医生……关医生？”
林昀试探性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出神，怎么了？”关欣抬眼望向他。
林昀指了指华如雪的方向：“她醒了。”
关欣扭头一看，华如雪还真的坐起了上半身。她赶忙上前：“华博士，你感觉身体还好吗？”
“……”华如雪大概是刚清醒，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礼貌地回答，“还行。”
还行个鬼啊！
女人的巴掌大的脸和秋天烂熟的红苹果无异，脖子以及脖子以下的皮肤都呈现不正常的粉红，她在关欣的注视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问道：“……我们被困多久了？”
林昀在一旁精准报时：“十四小时二十八分零七秒。”
“诶！诶……华博士，你去哪儿？”
华如雪“噌”地一声站起，在三人的注目礼中往对面整洁干净的墙走去。她边走还边掏自己的口袋，仿佛里面有什么能力挽狂澜的宝贝。
林昀屏息凝神，在紧张的氛围里看见她掏出一支朴素的马克笔。
刷刷刷刷。
华如雪浸染着墨水的笔尖在洁白的墙面上挥动。
林昀看清她写的内容后仰天长嚎：“靠！现在是计算数据的时候吗？！”
关欣也上前来劝：“是啊，华博士，你的状况很不稳定，还是静养比较妥当。”
辽阔的墙面成了华如雪的草稿纸，她在上面飞快地重复脑海里的那组数据。
林昀本想制止她的作死行为，看了看数据，突然摸着下巴也开始思索。
“等、等等！林博士……现在不是处理数据的时候啊！”
关欣焦急的声音被两个科学家置若罔闻，短短几分钟，墙面被一大堆专业的符号和公式填满。华如雪平移了几米的距离，发热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病情太过严重，还是心中豁然开朗带来的兴奋。
最终，她沉默着，在等号的结果处挑了个圆圈。
“等等，等等！”林昀的声音也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夺过华如雪的笔，在结果的数值上改了个数字，“这样才对！就是这样……”
华如雪因呼吸困难而涨红的脸转向身侧的林昀，同一时间，林昀也扭头看向她——两人的眼睛都在昏暗的环境里闪烁着光辉——那是独属于对科学有着狂热追求的科学家的时刻。
“算出来了，两种基因序列改编的可能性……”
林昀几乎破音：“还有新型基因序列的最佳排列组合范围！”
“你简直是天才！华如雪！你就是天才！”林昀激动地手舞足蹈，使劲摇晃着华如雪的胳膊，“‘神级序列’是存在的，人类的基因有改造的区间！”
比起墙边情绪高涨的二人，退至房间中央的关心和顾煊明显冷静多了。
晦涩的光影里，华如雪清亮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联结时间的魔力，一座巨大的花园在顾煊的眼前铺展开。
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矮蔷薇浓郁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听见自己的嗓子发出粘稠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坏花丛的……”
如果没有遭遇母亲离世的变故，顾煊可能到现在都是个软弱性子的富二代。极为普通的一日，玩闹的狐朋狗友怂恿他玩勇气游戏，他在冷嘲热讽中跨入了华府的花园——花园的铁栅栏不低，孩子模样的顾煊一个没注意，跌入了离纯白秋千只有三米距离的花丛。
如同任何一本烂俗言情小说的剧情，顾煊和华如雪在风和日丽的某天下午相遇了。
只是这位女主角的眼神冷漠，手里还拿着本砖头厚的书，自上而下地俯视他。顾煊被吓得眼泪直流，情急之下竟喊了她几声“姐姐”，妄图煽动她的恻隐之心。
华如雪的传闻在这片区域并不少见。这位华氏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一个“家里蹲”的形象。在当上言情小说女主角之前，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华大小姐优先成了恐怖都市传说的女主角。
“听说了吗，那位大小姐今天居然在花园里走动……”
“大小姐？你看她吸血鬼一样的皮肤，听说她还从不开口说话，你确定她是正常人类吗……”
“……是不是怪物，去探探不就知道了……”
于是，勇气游戏开始。好脾气顾煊成了被众人拿捏的软柿子。
“喂！顾煊，你敢去花园看看吗……”
“他妈妈不是金光闪闪的指挥官吗？他怎么会不敢呢……”
“……嘻嘻，顾煊，我们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
看到华如雪的那一刻，顾煊恨不得挖个地洞从栅栏下钻出花园。华如雪的模样完全没有孩子们口中那般张着血盆大口，反而更像个精致的混血洋娃娃。
可怂小子顾煊还是怕得要命。
“……”华如雪盯着这位胆小的不速之客，莫名被他惊恐的神情逗笑，心情颇好地开口，“我又不会吃了你。”
再多的细节，顾煊记不得了。朦胧的瑰色回忆里，他只记得那日阳光金灿灿的，女孩的笑容似冰雪融化。芳香四溢的花丛间，他的心跳跟着乍停的眼泪漏了一拍。
她明媚，张扬，正义，上进，有野心。每个阶段的顾煊，都找不到不对华如雪心动的理由。再说，如果不是那张印着华如雪照片的纸质报道，顾煊可能早就在多年前中枪后身亡了。
偌大的空间里，正上方的圆盘投下一道界限分明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隔开顾煊和华如雪，他远远地望着她发光的眼眸，不知怎地也弯起了嘴角。
“很好笑吗？”宋曈无语地盯着座位隔壁齐鸣。
齐鸣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谁让你昨晚说指挥中心的坏话。”
宋曈反驳道：“我没说指挥中心的坏话，我只是……”
“知道知道，只是对指挥中心的办事效率存在一定质疑！”齐鸣笑得前仰后合，“不过你真挺好玩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指挥中心都连召两回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天的发言被上报了……哈哈哈哈……”
宋曈再次一本正经地反驳：“不是我，我没有……”
碧蓝的天穹之下，沿海公路出现一抹飞驰的黑影，眨眼间又在转角处消失。
沉着。稳重。眉眼间尽是凛然之气，和指挥中心的那群蛇鼠有着天壤之别。
他会是不一样的人吗？
她不确定，死死咬住了下唇。上衣口袋里的检举信像块烧红的铁片，被叠的四四方方，时刻灼烧着关欣皮肤下的血肉。关欣想起那间荒诞恐怖的办公室，她的视线和办公桌上流泪承欢的孩子有一瞬间的相交。
情报处的李峰，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在指挥中心任职七年，和他的势力比起来，关欣简直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关欣不知道他——或许是他们——这样的龌龊行为持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蒋明川是否知晓此事，或者这个刚上任的笑面虎是否参与此事。她尽量使自己的脑袋保持冷静。也许李峰的背后有着其他人撼动不了的“靠山”，所以他才能如此大胆地行苟且之事。
她的面色越发凝重。突然，林昀对T0907的介绍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人为破坏。
深海基地的事故不是意外，是有人在暗中捣鬼。难道是……那些人对自己的警告？对控制台动手脚的人为什么不选择破坏其他线路，偏偏选了一条有“再生”能力的新型纤维？
他，她，或是他们，她们，真的不知道T0907的“再生”能力吗？
想到这，关欣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幕后之人绝不只有李峰一人。说不定李峰只是个浮于表象的诱饵，那帮人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享一时之乐……
无限的头脑风暴中，她想起早些年凌玲对新闻的见解。凌玲不喜欢浏览各大网站的新闻，但她又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时刻关注新型基因序列研究的动向。
“这些报道不过是一个视角，一个观点，如果不调查事件背后的真相，我们永远都只能‘道听途说’，甚至一辈子处在‘被蒙骗’的信息茧房中……”
那时候，关欣问她：“如果想接触真相，需要具备什么能力？”
“一往无前的……”
勇气。
关欣之前不懂她话中的含义，在关欣看来，聪明的脑袋也许比所谓的勇气更重要。但当她真的面临险境，当她真的接触到迷雾时，退缩的本能让她理解了凌玲所说的“勇气”。
她只是个普通人，但命运就是如此捉弄她——这个拉肚子的倒霉蛋看见了指挥中心的恶行。她的眼睛仿佛穿越时空，再度与那茫然而悲伤的视线交汇。电光火石间，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念头攥紧她几乎快要爆炸的心脏——
从出生开始，她的一生就注定是被动的。但这次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来改变眼前的局势。
如果她能活着出去。只要她能活着出去。
“关医生……关医生？”
林昀试探性的呼唤将她的思绪拉回：“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啊……不好意思，我有点出神，怎么了？”关欣抬眼望向他。
林昀指了指华如雪的方向：“她醒了。”
关欣扭头一看，华如雪还真的坐起了上半身。她赶忙上前：“华博士，你感觉身体还好吗？”
“……”华如雪大概是刚清醒，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礼貌地回答，“还行。”
还行个鬼啊！
女人的巴掌大的脸和秋天烂熟的红苹果无异，脖子以及脖子以下的皮肤都呈现不正常的粉红，她在关欣的注视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问道：“……我们被困多久了？”
林昀在一旁精准报时：“十四小时二十八分零七秒。”
“诶！诶……华博士，你去哪儿？”
华如雪“噌”地一声站起，在三人的注目礼中往对面整洁干净的墙走去。她边走还边掏自己的口袋，仿佛里面有什么能力挽狂澜的宝贝。
林昀屏息凝神，在紧张的氛围里看见她掏出一支朴素的马克笔。
刷刷刷刷。
华如雪浸染着墨水的笔尖在洁白的墙面上挥动。
林昀看清她写的内容后仰天长嚎：“靠！现在是计算数据的时候吗？！”
关欣也上前来劝：“是啊，华博士，你的状况很不稳定，还是静养比较妥当。”
辽阔的墙面成了华如雪的草稿纸，她在上面飞快地重复脑海里的那组数据。
林昀本想制止她的作死行为，看了看数据，突然摸着下巴也开始思索。
“等、等等！林博士……现在不是处理数据的时候啊！”
关欣焦急的声音被两个科学家置若罔闻，短短几分钟，墙面被一大堆专业的符号和公式填满。华如雪平移了几米的距离，发热的手有些颤抖，她不知道是自己的病情太过严重，还是心中豁然开朗带来的兴奋。
最终，她沉默着，在等号的结果处挑了个圆圈。
“等等，等等！”林昀的声音也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他夺过华如雪的笔，在结果的数值上改了个数字，“这样才对！就是这样……”
华如雪因呼吸困难而涨红的脸转向身侧的林昀，同一时间，林昀也扭头看向她——两人的眼睛都在昏暗的环境里闪烁着光辉——那是独属于对科学有着狂热追求的科学家的时刻。
“算出来了，两种基因序列改编的可能性……”
林昀几乎破音：“还有新型基因序列的最佳排列组合范围！”
“你简直是天才！华如雪！你就是天才！”林昀激动地手舞足蹈，使劲摇晃着华如雪的胳膊，“‘神级序列’是存在的，人类的基因有改造的区间！”
比起墙边情绪高涨的二人，退至房间中央的关心和顾煊明显冷静多了。
晦涩的光影里，华如雪清亮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联结时间的魔力，一座巨大的花园在顾煊的眼前铺展开。
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矮蔷薇浓郁的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他听见自己的嗓子发出粘稠的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坏花丛的……”
如果没有遭遇母亲离世的变故，顾煊可能到现在都是个软弱性子的富二代。极为普通的一日，玩闹的狐朋狗友怂恿他玩勇气游戏，他在冷嘲热讽中跨入了华府的花园——花园的铁栅栏不低，孩子模样的顾煊一个没注意，跌入了离纯白秋千只有三米距离的花丛。
如同任何一本烂俗言情小说的剧情，顾煊和华如雪在风和日丽的某天下午相遇了。
只是这位女主角的眼神冷漠，手里还拿着本砖头厚的书，自上而下地俯视他。顾煊被吓得眼泪直流，情急之下竟喊了她几声“姐姐”，妄图煽动她的恻隐之心。
华如雪的传闻在这片区域并不少见。这位华氏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一个“家里蹲”的形象。在当上言情小说女主角之前，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华大小姐优先成了恐怖都市传说的女主角。
“听说了吗，那位大小姐今天居然在花园里走动……”
“大小姐？你看她吸血鬼一样的皮肤，听说她还从不开口说话，你确定她是正常人类吗……”
“……是不是怪物，去探探不就知道了……”
于是，勇气游戏开始。好脾气顾煊成了被众人拿捏的软柿子。
“喂！顾煊，你敢去花园看看吗……”
“他妈妈不是金光闪闪的指挥官吗？他怎么会不敢呢……”
“……嘻嘻，顾煊，我们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人……”
看到华如雪的那一刻，顾煊恨不得挖个地洞从栅栏下钻出花园。华如雪的模样完全没有孩子们口中那般张着血盆大口，反而更像个精致的混血洋娃娃。
可怂小子顾煊还是怕得要命。
“……”华如雪盯着这位胆小的不速之客，莫名被他惊恐的神情逗笑，心情颇好地开口，“我又不会吃了你。”
再多的细节，顾煊记不得了。朦胧的瑰色回忆里，他只记得那日阳光金灿灿的，女孩的笑容似冰雪融化。芳香四溢的花丛间，他的心跳跟着乍停的眼泪漏了一拍。
她明媚，张扬，正义，上进，有野心。每个阶段的顾煊，都找不到不对华如雪心动的理由。再说，如果不是那张印着华如雪照片的纸质报道，顾煊可能早就在多年前中枪后身亡了。
偌大的空间里，正上方的圆盘投下一道界限分明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隔开顾煊和华如雪，他远远地望着她发光的眼眸，不知怎地也弯起了嘴角。
“很好笑吗？”宋曈无语地盯着座位隔壁齐鸣。
齐鸣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谁让你昨晚说指挥中心的坏话。”
宋曈反驳道：“我没说指挥中心的坏话，我只是……”
“知道知道，只是对指挥中心的办事效率存在一定质疑！”齐鸣笑得前仰后合，“不过你真挺好玩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指挥中心都连召两回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天的发言被上报了……哈哈哈哈……”
宋曈再次一本正经地反驳：“不是我，我没有……”
碧蓝的天穹之下，沿海公路出现一抹飞驰的黑影，眨眼间又在转角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