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隔间,许雯和李洁的指尖都或多或少染上些寒意,两人的体温在寒夜里像是即将燃烧殆尽的火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然,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仿佛刚刚的脚步声只是无关行人的路过。许雯在特战队待了十年,熟悉特战队的各种暗号和习惯,她右手握紧枪,目光落在那把破损的门把手上:“他们到了。”

    李洁紧张地吞咽了一口空气,由内而外地被恐惧浸透。她听说许雯在白天被捉,便特意选了今天来述职。

    她知道许雯走不了了。

    许雯生存的意志消失了。许雯的心脏,本就是由爱恨交织而成,如今恩怨终结,便只剩下胸腔里的一个血窟窿,人也成了行尸走肉。

    李洁的视线始终集中在许雯那张温和的侧脸上:“我和你一起。”

    “不需要。”许雯冷冷吐出三个字。

    李洁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平衡被拎起。

    砰——

    安全门从外面猛地推开,七八个冰冷的枪口对准李洁身后的女人。楼道的光线挤过几个全副武装的大汉,进入这片混乱的区域。

    带着防爆护目镜的领头人在确认目标后发出警告:“许雯,你涉嫌杀害指挥中心高级干部,现在立刻放下手中武器,原地抱头蹲下——”

    往日的嬉皮笑脸一扫而空,齐鸣的表情万分冷峻。他的枪口瞄准女人的脑袋:“许雯,我再重复一次——现在!立刻放下手中武器,原地抱头蹲下——”

    他的视线越过慌乱的李洁,在灰尘飞扬的暗色空间里和许雯对上。

    许雯的眉眼依旧柔和,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个女人有一丁半点的攻击性。她扯出一抹苦笑:“齐鸣,没想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况。”

    许雯掰动手里的枪,子弹上膛,枪口对准李洁的太阳穴。李洁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止不住地淌。

    无声的较量中,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如同一团棉絮进入齐鸣的鼻腔,不漏一丝缝隙堵住了他的呼吸道:“放下手中武器,原地抱头蹲下!”

    其余特战队成员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知道齐鸣和许医生一向交好。听说许医生在战场上捡回了齐鸣的命,自那以后,齐鸣就开始对许雯各种献殷勤——他倒是丝毫不避讳,张扬的模样像只弓起身子守护猎物的小狮子。

    他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宣示自己的主权。

    “齐鸣,”肖峥的声音从齐鸣的耳麦里传出,“你想清楚,那可是许雯。”

    “……老大的指令是什么?”齐鸣稳稳地端着枪,枪口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指向女人光洁的脑门中心。

    “就地击杀。”

    “……”

    异种特战队,一支专门应用于异种领域的特殊战队。齐鸣在其中担任狙击手,他百发百中的记录至今无人匹敌。

    百分百是子弹命中率的上限,但不是齐鸣的上限。

    齐鸣只需要扣下扳机,子弹就会穿透许雯的脑袋。

    “许雯,我们只问你一个问题,”肖峥的眼睛在护目镜中亮得出奇,“你的同伙是谁?”

    许雯淡淡回答:“我没有同伙。”

    “那你如何解释李清的死因?监控显示,你也喝了掺有冰块的液体,为什么你没有事情?”肖峥将指挥中心抛出的问题如实复述。

    许雯没有半点掩饰,鄙夷之情尽显:“李清?那个女人虚荣自负,和她的哥哥没有区别……我只是在冰块里放了一些特质的氰化氢,那个蠢女人喝的咖啡自然比我的冷水更能融化冰块。”

    液化氰化氢,采用特殊的合成工艺,能在一定的温度下产生剧毒。许雯将适量的氰化氢注入每一块冰块,并在冰块消融前喝完了水。她杯中剩下的冰块依旧完好封存剧毒的药剂,自然不会有生命危险。

    肖峥冷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问道:“监控拍到你和李洁共同进入安全通道的隔间,现在我们怀疑李洁和你有着一定的关系。你认同吗?”

    肖峥的声音不着一丝情感,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审问,还是另有所谋。

    护目镜左上角一直闪烁着红光,那是正在记录的针孔摄像头。许雯看着猩红的光点,沉着脸道:“李峰,李清,蒋明川,都是我一个人杀的。杀他们,还用不上别人。”

    “至于李洁……”许雯的面部表情忽然狰狞,“只不过是我拉来陪葬的!”

    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许雯猛推李洁,瞬间,她的枪打中李洁背部。

    砰砰砰!

    眨眼间,空气里逐渐弥漫起血腥的味道。齐鸣收起架在手上的枪,点开耳麦的通讯功能:“目标已被击杀。”

    身后有队友上前确认还在淌血的尸体,但更多的是检查中枪的同伴。

    李洁除了中枪时发出的那声痛苦呜咽,再没有任何声音。

    许雯就倒在她身后,她却不能回头见她最后一眼。温热的液体顺着地面流向她蜷曲的身体,她倒在血泊里,分不清身下粘稠的液体究竟是她的血,还是身后人的血。

    恍惚间,她仿佛再次回到起了大火燃烧的那个夜晚。

    她本是想用那把枪了结自己,但碍于人类生的本能,她始终扣不下手枪。于是,她将那把枪交给了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医生。

    她太害怕了,过去的二十年里,她看见蚂蚁都会特意绕道而行,更不用说用钝器击杀一个成年男性。

    而那个男人,正是她的父亲,是她和母亲将近二十年的噩梦。

    她见到许雯的那一刻,像是个终于等到审判的罪人。

    从记事以来,她口中最常出现的就是道歉。她和母亲一样,或者说,母亲身上的软弱延续到了她的身上,她们总是在说对不起。

    成绩没有达标,社交场合的怯场,和同学产生了摩擦……李洁记不清自己为多少事道过歉。哪怕只是无意打碎家中的碗碟,她也会被拖进家里的暗室——

    她的父亲称之为面壁室。进入面壁室,小小的李洁成了被恶魔诱惑的孩子,而父亲则用那根细长的藤鞭抽打她,历尽千辛万苦才将奄奄一息的李洁从恶魔的手上夺回。

    她不停地滚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都是她的血。

    她尖叫,哭泣,求饶。

    可没有人在意她。父亲只在意自己的女儿是否完美,母亲则成了沉默的旁观者——即使这个可怜可恨的女人也会成为男人的发泄口。

    李洁将审判的权利交予赶到现场的许雯,她的恐慌症很严重,几乎到了无法自控的程度。

    她举着那把枪,认命地闭上眼睛。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

    太痛苦了。

    人生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没有等到枪响,女人柔和的安抚声比子弹更先到达她的耳侧。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害怕……”

    没事了,李李,噩梦都结束了。

    特战队的专业人士替她处理着背部的中枪口,她没有聚焦点的目光在有限视野内乱颤,忽然,她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静滞——

    模糊的视线里,她侧着脑袋,看见黑色的裹尸袋从狭小的隔间抬出。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无尽的黑开始吞噬她的视野。忽然,零星光点的血色寒夜里,许雯清冷却独具温柔的嗓音像是最后的告别。

    耳膜不断震鸣,像是隔了一整个世纪,她听见许雯对她说。

    没事了,李李。

    噩梦都结束了。

    泪水洇湿了她眼下的灰色水泥地,留下一滩哀痛的痕迹。

    “别多想了。”肖峥开口,安慰似地拍了拍旁边男人的肩膀。

    处理现场的人员陆续从他的身侧经过,他却仍像一座静止的大山,绷着身体站在隔间的入口处。他的身体背对着楼道的灯光,整张脸都沉在阴影里,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冷兵器。

    齐鸣早上还和许雯道过早安,到晚上却成了围剿她的“正义”的一方。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面对隔间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他想起自己命悬一线时,许雯对他说,齐鸣,你要坚持住,还有人在等着你回去。

    齐鸣说,我家里人都死完了,没有人在等我。

    许雯说,我在等你,你要坚持住,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如今,唯一一个说好会一直等他的人也消失了。

    齐鸣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对死亡的痛苦?好像不是,他已经见过太多倒下的人。

    后来,在将枪口对准宋曈的心脏时,他才猛地惊醒,原来这种折磨他的感觉是麻木——对鲜活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的麻木,以及压抑在麻木之下的不甘……

    “收队。”

    ……

    “许雯和你们是一伙的。”宋曈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茵茵的神色有了变化:“没错。”

    “她已经被指挥中心盯上了,如果她刺杀蒋明川,一定不会活着从指挥中心出来。”

    “……嗯,”茵茵天真的脸蛋被哀伤占领,她垂着眼眸缓了许久,“许雯姐会死,我们也会死。过了今晚,属于避难所的一切都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什么?!”

    轰——

    阅览室的玻璃被强大的气流尽数震碎,巨响让宋曈的心跳骤停,她不敢置信地回头,越过人影,望见森林方向起了大火,所见之处皆亮如白昼。

    孩子们松开了束缚宋曈的力量,茵茵的声音在爆炸声后响起。

    “宋曈姐姐,快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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