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收了茶籽,隔天清早就不用继续拿出来晾晒了,直接开始榨油前的准备。

    天不亮秦铮便在院子里架起了锅,倒入茶籽不断翻炒。这是个费手的活,锅里温度太高,要拿着锅铲子来来回回翻动里边的茶籽。叶澜起身的时候他已经炒了两锅,院子里飘着一股特有的香味。

    她今日特意起得早了很多,因此雾气比一般的起床的时候重,寒气逼人,男人却穿得单薄,只一件薄衫,能看出来背上浮了一层汗,微微浸湿后背,里头罩着的身体肌肉喷勃。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仅仅只是斜眼看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

    “你怎么不叫我?”

    “无事,这些我一人来便行。”只剩最后一锅,也不是什么非要两人一起才能做完的事。

    炒熟之后的茶籽内部结构会产生微妙的变化,具体的叶澜说不上来,大概跟蛋白质和脂肪有关,之后出油率会更高一些,后期压榨出油的效率也会提高。

    他翻炒的样子瞧着莫名有些像街边卖炒栗子的,叶澜瞧着莫名好笑,为了不耽误之后的工序,她赶紧动身洗漱,等她准备好,秦铮那边也已经准备齐全。

    家里头没有脚碓,秦铮提前同村里的一户人家打好了招呼,借人家的脚碓一用。脚碓跟石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后者用的是手,前者用的是脚,类似于一个杠杆,后端踩下,前端的木槌便会举起,后端松了力,木槌便会在重力的作用下砸到臼里,把里头的食物砸碎。

    掐着时间到了村民家,男人正扛了锄头准备下地,只叫他们脚碓随便用。秦铮又道了一声谢,便往臼里添了一半茶籽,将木槌对准臼,往后头的脚踏走去。

    这里里外外的活都给秦铮揽了去,叶澜反倒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没事可做,她干脆坐到了秦铮身后的木板上,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花,一股晨风吹来她便颤一下身子,实在冷得受不了,仰头看向面前的人,打算活动一下身体,“给我踩一下。”

    规律的嘎吱声一停,秦铮踩到了地面上,伸出手让叶澜接力站起来。

    明明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儿,他不知怎得起了一层薄汗,手掌都有些薄薄的湿意,叶澜挠了挠掌心,一脚站定在板上,一脚踩在脚踏上,踩了松松了踩,嘎吱声又响了起来。

    石臼里的茶籽在这接连不断的声音里变成了茶籽泥,质感像是掺了水,有些像海边沾了海水的沙,摸了一把之后还会沾一点在手上。取了锅铲把茶籽泥转移到木桶里,重新添上茶籽继续踩。

    光这一个动作是有些无聊的,秦铮又不爱说话,叶澜就边踩边哼着曲子给自己解乏。她不记得这些歌是不是流行曲,也记不清歌词到底是什么,就这样哼哼,倒也挺能打发时间。

    秦铮无声听着,叶澜看见他,问他可会唱曲。

    “不会。”

    叶澜自讨没趣,想来他就算会也说不会,没成想他忽地走到了外头,片刻后摘了几片叶子回来。原以为是要放进茶籽里,谁知道他拿了一片贴在唇间,竟用叶子吹出了响。

    她从木板上下来,饶有趣味盯着秦铮的唇,随后跃跃欲试,却始终找不到窍门,气都快吹尽了,脑子也晕乎乎,那叶子就是一声不响。

    “贴近些,欸——不要贴死了,留些空。”

    那叶子虽在叶澜手上,实际却是虚的,秦铮站在她身侧,凝眸将叶子夹到了她的唇间。

    也不知她擦了什么,双唇像是覆了一层口脂,水润又晶亮。往上些是她的鼻,挺翘小巧。秦铮不敢再逾越,却又想到他们是夫妻,看也是可以的吧,如是想着,眼睛还没往上移,倒是先吞咽了一下,脖子上那个疙瘩上下滚动一遭。

    两人之间几乎是肩挨着肩,叶澜立刻就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还要故意用气音逗他,让气吹到他那小疙瘩上,“是这样吗?”

    “嗯,”他果然纯情得很,一点都受不住,强迫自己集中目光,不动声色拉开一些距离,“往外吹气,让气贴着叶子走。”

    试了好几次,依旧找不到诀窍,但比吹叶子更有趣的事已经玩完了,叶澜很直接地选择了放弃。继续回到先前的位置,两人收了心,相互交换着踩了几次脚踏,往石臼中添了十来次茶籽,终于在午饭之前把茶籽处理完成。

    把石臼中的茶籽扫干净,又给主人家的东西收拾好,二人一人一边提着木桶回了家。

    月姐儿和予哥儿正坐在门槛上捆菜干,这是叶澜出门前交代的。菜根贴着菜根一条条聚起来,等到什么时候抓不住了就弄下一把。簸箩上的菜干已经收得差不多,叶澜将他们码整齐的菜干抓紧,选其中一根粗细差不多的捆紧,接着收到了屋里。

    茶籽还要蒸熟,但蒸熟之后紧接着就要包饼上机器。按照秦铮的说法,榨油用的“机器”是一个特制的木桩,要用撞锤把油撞出来。这撞锤也不是普通的撞锤,足足有三米长,不知道要多少壮汉才能撞动。在家里弄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等赶集的时候背过去花钱找店家做。

    秦铮又去捣鼓那把摇椅,叶澜便去弄橡子豆腐。

    动作轻柔地倒去上边的水,要小心底下的淀粉别被倒走了,不是纯白,稍微带了点褐色。她又加了点清水搅和了一下,最后倒进锅里时,原本的一层淀粉变成了满满一大锅。

    过程中要不停搅动防止成坨粘锅,水分在火的加热下逐渐被蒸发,混合物变得越来越粘稠,有点像米糊。叶澜搅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上劲了,人也懒了起来,冲着院子里叮叮当当敲打的人喊,“阿大,快来帮手。”

    那头的秦铮一愣,随即抬头看她。

    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相较于直呼他的名字和“相公”,“阿大”似乎更能在他心里掀起波澜,有种细细麻麻的痒。

    是了,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如此唤他。阿爹从前还在的时候,他总是跟着一同去地里帮手,每到夕阳被山藏了去,阿爹便会把锄头扛在肩上,站在田埂上唤他,“阿大,回去了。”

    阿爹的肩膀一边是锄头,另一边则坐着幼小的他。

    阿娘也是这么叫他的,让他帮着给弟妹喂米糊,末了温柔笑着夸他,“我们家阿大真棒,是个好大哥。”

    再后来,叫他“阿大”的只剩了一个叶爹。

    秦铮不知叶澜为何会突然这样叫他,眼神里的茫然许久不散,人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我不能这样叫你吗?”叶澜瞧见他眼中的情绪,试探性问着。只见他抿了抿唇,随后说了句随你。

    她便“阿大阿大”又逗弄着叫了两声,见秦铮像块木头一样没什么反应,倒也觉得没意思,止住了嘴,让他帮着搅一下橡子糊。再搅下去,自己怕是麒麟臂都练出来了。

    秦铮并非没反应,只是那情绪都在心窝子里,用嘴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的。

    秦铮替她忙活手上不得空,叶澜就找别的活干。檐下挂着的柿子表皮已经被风干了,稍微捏一捏就是一个手指留下的坑,每个都挨个捏一下排气。她看见放在院子里的木桶,好奇木桩冲压前还有什么步骤。

    “还要蒸熟和包饼。”秦铮道。

    茶籽上锅蒸,让茶粉吸饱水分,这样就会变得软糯,包饼也会趁手一些。趁着热度还没消散时,将稻草铺进箍圈内铺开,倒入茶籽粉捶打压实,铁圈固定。稻草包饼的木榨油会含有稻草的清香,榨出来的油香味会更浓郁。

    他边说边搅动着锅,里头的糊糊正咕嘟咕嘟冒着大泡,锅边有一层类似于粥皮的片状,叶澜好奇会是什么味道的,伸了两根手指要去掀下来,哪知还没碰到就先被秦铮打了手,“很烫。”

    她悻悻作罢,退而求其次去取了木盆来。煮好的橡子泥舀出来倒在盆子里,不用提前刷上一层油,等橡子凝固了自然会脱落。摊平,这一锅倒满了两个木盆,放到缸里镇一下冷却,这个空隙她就先把蘸料调好。

    凉拌即可,常见的调料配方就已经很有味,拌上一点剁碎的酸菜更有滋味,切酸菜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爽,不断刺激着嘴巴分泌口津。

    但再怎么急都无济于事,还是得等橡子泥冷却。等待的时间她去屋里闲房看了一眼黄豆,白日里温度还是高,霉菌发酵的速度还算可以,豆子在菌丝的牵连下逐渐有了饼的雏形,想来明日应该就能进行下一步了。

    两个孩子不时掀开缸上的盖子戳戳豆腐,不知第几次查看,嘴里欣喜叫嚷着“成豆腐了”。赶在用午饭之前,中午的餐食终于有了着落。

    虽说叫橡子豆腐,但凝固之后手感比豆腐更扎实一些,更像是豆干。扯着边边拉一下,让豆腐和盆之间产生空隙,四周都扒拉一下,一倒扣,豆腐就从盆里脱离开了。

    用刀切成手掌这样大的小块,泡在盆里都快要溢出来,瞧着能吃好几餐,这都是淀粉,吃到肚子里的饱腹感也很足。各取了两三块装到两块碗里,一份送到隔壁李寡妇家,另一份叫秦铮给借脚碓的人家送去,剩下那些就自家大快朵颐。

    再切小些方便入口,倒入调好的酱汁,酸菜爽口,豆腐弹牙,一点苦涩味没有,吃完一碗借着底下的酱汁还能继续拌,一直到肚子鼓起来才意犹未尽停下。

    那不见少的满满一盆豆腐,叶澜还能整出不少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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