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导师萨拉菲娜曾经说过:梦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

    如果一个人晚上频繁地做梦,那一定是白天的时候胡思乱想。所以,下次作业没交的时候不要用“忘在家里了”这样拙劣的借口。我知道“忘记是你的谎言”,走读生占我们全体学生的比例不到50%,不要告诉我你把作业落在了宿舍里。还有,退一万步,假设你真的忘记带了,那么我只能认为你晚上没休息好。什么?为什么没休息好我要责怪你?听着,那是因为你这个小倒霉蛋白天在我的课上休息了吧……

    第二种:

    当你自认为自己拥有某些神秘而邪恶的先知血统,可以通过“预知梦”来规避某些责任和惩罚的话,我必须要告诉你,这只是你无知的幻想。只有最天真最愚蠢的新生才会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渴望,更何况,你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走了狗屎运。呵呵,被我说中了吧。

    第三种:

    大家都知道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但我其实更喜欢被上天眷顾的孩子。当你们之中有部分人收到我的手工礼品时就偷着乐吧,不要怀疑,你们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有幸能体验魔法药剂栽培出的新鲜果实,这可是普通商店里买不到的殊荣。

    ……

    关于这三点,罗莎认为这只是萨拉过于严厉的管教和莫名突出的责任感之下的一种掩饰,虽然很无理取闹,但也有一丝可爱?每位老师都有自己的特点和爱好,比如马术课的老师卢西特,她就不止一次看到对方抱着竖琴在学校中心的池塘边演奏,不拉满2h绝不停下,哪怕旷课也……这样想想其实萨拉反而很正常。

    但她现在严重怀疑萨拉的苹果害她吃坏肚子了。

    不然很难解释眼前的幻象。

    从她走出第十三层电梯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叹息,也像歌声。

    很浅的调子,很美的声音。

    可是身边都是普通的行人,如果有人唱歌,她不会分辨不出是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室内起雾了,人们的脸庞越来越模糊。

    罗莎靠在宽大的更衣室门口,在门开的前一刻,她的耳畔有微风拂过。

    她转过身去,除了茫茫雾气,身后空无一人。

    罗莎舔了舔嘴唇,她刚刚好像闻到了海风的咸味。

    前调是柠檬和西瓜的清香,中调有薄荷的刺激感,尾调则带了海藻的味道。

    不对,海藻?哪有香水里放海藻的呀?

    或许有,但是、

    这一刻狂风大作,号称垂坠感一流的纱裙直直冲着天上飘,森冷的雾气化作无形的鬼手悄悄攀上每一位客人的身体。她看见牵着孩子的妈妈面色惊恐,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而孩子茫然地看着手中被刮走的气球。人们的尖叫声被什么东西捂住,淹没在了海浪的鸣叫中。黑红的天是一只血盆大口,自上而下地吞噬着下面的所有生命。

    罗莎本应该害怕,如果她不曾经历过更深的绝望。但这一刻真的到来,她的身体依然自发地颤抖,就像回到了多年前差点溺水的那一刻。不好的记忆扑面而来,她的心跳比疯狂摇晃的拨浪鼓还快,喉咙里涌上一股温热的痒意,她抚上嘴角,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片红。

    是血。

    粘稠的红色液体令人作呕,她感到非常厌恶,但这种流血的痛感也刺激了她另外的记忆,就像最熟悉的爱人所给予的最恶毒的诅咒。他们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作响,一刻也不觉疲倦。

    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己,帝国的哨兵们不是摆设,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这里的事端。她的双腿酸软,控制不住地跪下,而这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居然显得格外突兀。

    她和雪白的女孩对视。

    她头发上的风铃快要被吹走。

    狼会怜悯羊吗?他们只会撕碎洁白的身体,用恐怖的獠牙将新鲜的血肉化作饱腹的食物。

    他们甚至懒得生火。

    罗莎忽然很烦躁。

    在梦里,黑浪变成的匕首将从那个女孩的胸前插入,贯穿了她的身体。这个还没毕业出来实习的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多萝西的骑士,因为公主资助她上学,并且在1年前,在她患病的时候出了一大笔钱,从死神的手里救回了她的命,她一直心存感激。

    爱屋及乌,她好像也很喜欢自己。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报恩,就会成为黑暗的养分。

    多萝西也会难过的吧。

    罗莎在心里做下决定,下周一前,最迟下周一,她要去校医那里配安眠药,她再也不想做梦了。

    如果说思考的时间是5秒,那行动的时间可能3秒都不到。

    罗莎惊异于自己的身手还未退化到“迟缓”的地步,她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往后退。

    她雪白的长发落在自己的肩口,头发上还有洗发露的味道,闻起来很香。

    女孩伏在她的胸前,她们两人双双向后坠。

    下一秒,骤变横生。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口袭来。

    罗莎重重地倒在地上,她艰难地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上面插着一柄泛着冷光的巨刃。

    世界安静地有些诡异,她的耳中只有一道声音,那是被风吹动的风铃。

    在被黑暗淹没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女孩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一闪而过的怜悯与不忍。

    原来是这样,她惨然一笑,跌向深渊。

    叮铃、叮铃……

    清脆的风铃声渐渐变成雨水落在镜湖上的涟漪,绵延又克制,诉说着含蓄的思念。

    她意识到,那是她的心在流泪。

    漫长的混沌之后,她的意识深处传来了一阵遥远的叹息。

    天上下着小雨,罗莎发现自己靠在墙边,她的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小巷的出口似乎离她很远。

    但这里,是有光的。

    她看向唯一的光源,那是一个提着灯的男孩。

    他看起来只有十四十五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柔软的黑色头发下是一张清秀的脸,他闲闲地单腿靠在她对面的墙上。如果说有什么怪异的点,大概是那双金色的双眼,他看着她,只看着她。

    和多年前的某个场景交汇,只是这一次,先开口的是他。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双金色的太阳看起来比无月的夜还冷,他朝她走近,但她没有动也动不了,只能任凭对方动作。

    随着他的步伐,罗莎清楚地看见他提着灯的那只手幻作了猫爪,而整个人在走动的间隙中渐渐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猫。

    “总是很轻易地就相信别人。”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双腿轻巧地一跃,跳上了她的胸膛,那正是她受伤的地方。

    一点也不痛,她想。

    罗莎闭上了眼睛,雨丝的凉意透过外衣沁入她的身体,到底还是冷的。

    ……

    “她发烧了,天呐,她会没事的对吧。”

    “您放心,罗莎小姐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最危险的阶段,这是什么意思?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她还没死,我有眼睛,我想知道的是,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稍安勿躁,您太心急了,作为一个向导,她本应被保护起来,在成年之前都不能接触污染源。但她显然不是在良好的环境中长大的,她受过很严重的伤,换句话说,她旧疾复发了,她现在在沉船期,您能理解吗?”

    “所以这算什么,我不需要你长篇大论的解释,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恕我直言,公主殿下,您既然知道她是向导,为什么不对她加以引导呢?客观来说,她受的伤您也有责任吧。而且,您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帝国合格的淑女,倒像是一个在问妈妈要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够了!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她是我的朋友。”

    “哦?互相隐瞒彼此撒谎的朋友吗?那还真是闻所未闻。”

    空气仿佛凝固了,多萝西眼中的怒火毫不留情地喷射在她最信任的私人医生身上。如果不是因为……她握了握拳,脑海里闪现出令她悔恨不已的那一幕。她承认,当她看到罗莎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她的脑子是空白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亲爱的佩剑——王冠,已经穿透了那只白色海妖的心脏。

    什么低贱的东西,也敢染指她的领地,伤害她的眷属。

    多萝西的佩剑还握在她的手里,那柄剑淬了祝福的神兵在剑鞘里嗡嗡作响,发出愤怒的吼声。

    但公主还是平静下来了,这也使得医生松了一口气。

    “心不能乱,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如果您不做好以后会面对更多风浪的心理准备,那么我建议您还是回去玩过家家的游戏。您说您想看到佩特拉始终昂扬,我正是为了母国的未来而降临在您身边。如非必要,我也不想重新物色追随的人。”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如果她到了渡海期,不,等她到了归岸期,请您告诉我。”

    没有回应。

    “如果,”多萝西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还是逼着自己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她进入溺水期,也请通知我一声。”

    “遵命。”他们终于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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