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邺城的时候，清魄已看过许多从晋阳递来的密报。
自大周联合突厥袭扰大齐以来，大小战事已近二十场，以晋阳屯驻的兵力，本应早已取得完胜，但因兰陵王高长恭消极怠战导致士气低迷，更使战事陷入僵局，直到现在，晋阳守军与大周和突厥的联军僵持已近两旬。
在见到清寒清魄之后，高长恭也并未显出一个有过之人应当表现出的自责，也不知是不是他自恃身份尊贵，没把二人放在眼里。
按密报所奏，加上亲眼看到的这一切，清魄几乎要怀疑先帝亲封的兰陵王只是个刚愎自用的绣花枕头。
但——齐王曾偶然提到，高长恭十二岁就已通习兵法，十三岁更是纵横军营，十四岁在传统的武技会上夺得魁首，到了十五岁，排兵布阵更罕逢对手，可为何……
正在疑惑，外面小校飞报进来，“方副将回营了！”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将军风风火火地闯进王帐，“嘿，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不成……”，眼睛瞟到陌生人之后立即收声。
高长恭摆了摆手，“两位特使已经到了，你且下去修整。”
饮着茶，段韶拿着舆图将两军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清魄在旁听了一会儿，对晋阳目前处境了解了大半。
晋阳历来是大齐屯驻精兵之地，此次犯边，是大周和突厥想趁着冬季降雪补给不畅的时候进犯，成功便得以进一步威胁邺城，不成也能对大齐形成威胁，消耗兵粮。
数日以来，大齐军队以段韶为主帅，依托晋阳的坚城对周军进行了反击，获得数胜。只是周军尚不死心，一面指使突厥轻骑搜掠各方运至晋阳的补给，一面继续在晋阳城外三十里处按兵不动，晋阳守军只得分出部分兵马驻在城郊的木啷山，随时监视敌营动向，间或出营袭扰，却因高长恭始终不同意出动大军而困守，周军亦留了万余精兵在附近扎营，两营遥有对峙之势。
高长恭没有说话，只是将酒杯就在唇边浅浅的啜饮着，似在默默出神。
斛律光看高长恭好几眼，见他不语，终忍不住急道，“战死者抚恤就好，这么些子军汉在营里坐月子似的蹲着，连敌人的毛都没摸过一根，军户们不打仗哪里来的策勋，家中没有贲赏如何糊口？”
高长恭皱眉，“如此恶寒天气，又何必增添不必要的伤亡？”
段韶轻咳一声，转头看向清寒，“针对晋阳之围，陛下有何示下？”
清寒温和回道，“主上遣我二人来到晋阳，便是来帮忙的”，说着，转头看向妹妹，见她无动于衷，眼中闪过一丝询问，众人疑惑的目光顿时移到清魄身上。
清魄懒洋洋道，“不懂事的将军换了便是，何必总让我做这些累死人又讨不到好的事情，主上对宗室也太宽和了些。”
高长恭冷笑，“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拼杀的又不是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容易”，段韶尴尬的搓了搓手打断，“这个，还未请教小姐如何称呼。”
清魄毫不客气的别过脸去，不理不睬。
清寒轻轻推了她一下，见她仍是不为所动，只得代答道，“在下姬清寒，这是舍妹姬清魄……”
“你们姓姬？”段韶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将清魄反复打量，“难道你就是传言中的那位内廷高手？”
斛律光和方君武均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也跟着段韶将眼前的女子从头看到脚，高长恭在一旁却定定的看住清寒，眼里闪过迷惘和莫名。
清寒感觉到了他的眼光，满是疑惑的望回去，高长恭略略一震，飞快的将目光转开。
清魄微微皱眉，兰陵王认识清寒？
不可能。记事以来，她和清寒便一直分享着对方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她并不记得其中有高长恭这个人的存在，更何况，清寒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段韶一击掌喜得在帐中来回踱了一大圈，“我原也想过斩首的法子，但碍于对方防范周全，多方尝试却没能成功，最后只得作罢。此番若是有姬小姐相助，必能一举成功！”说着，他轻轻的拍了一记额头，“瞧我，一门心思钻在兵书里，竟不知早向陛下求助，累二位冒雪赶路前来相助，真是不应该。”
和段韶对视一眼，清魄看尽他的喜悦，确是个聪明人，怪不得主上对他评价那么高。
对段韶欠了欠身，清魄微笑，“事没办妥前可不敢领这句赞，侯爷唤我清魄吧，若能就此解了侯爷心事，累点算不了什么。”
段韶愣住，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他已恢复了刚见面时的倜傥样，大笑道，“好，甚好。”
清魄笑而不语，她如此调笑却已是僭越，可段韶的反应和应对令她愿将对高长恭的刁难放那么一放。
她最喜欢聪明人，特别是爽利的聪明人。
清寒对这个未语先笑的儒将也很有好感，当下立起身来，“事不宜迟，我兄妹二人还要尽快赶回去复命，请尽快安排出战吧。”
段韶一顿，“那，现在？”
嗯了一声，清魄立起身，接过清寒递来的发带，将垂散的长发束起来。
斛律光忽然脱口惊呼，“她的手……”
她的手？
方才她的手一直掩在袍袖里，所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因为抬手束发，广袖落至手肘处，看不见这双手的只有瞎子了吧。
清魄只一眼就收尽他们的表情，斛律光惊疑，方君武恐惧，段韶叹惋，高长恭震惊。
师父严令清魄平日一定要带着那双蛇皮裁制的特殊手套，在不明就里的人的眼里，这确实不像一个女子的手，或者可以说，这根本不是一双人的手。
她的手自指尖开始，一直到手腕，都是乌沉沉的死黑，在帐内照明的火光下，泛着幽幽磷光。
清寒不悦的侧身挡住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他向来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正常人在面对妹妹的时候露出看到妖物似的表情。
从清寒背后探出头去，清魄恶意咧出一个将将露出齿尖的冷笑，清寒曾笑说她这样和女鬼没什么两样，果然，众人同时朝后一退。
段韶只退了小半步就站住了，定了定神，略带羞赫上前躬了一躬，“实在是对不住，我等俗人，还让二位看笑话了。”
清寒勉强点头，协助清魄除下黑色蛇皮手套，换上一双薄如蝉翼的人皮手套。
清魄埋头将手套揉搓得贴合，清寒轻柔的整了整她的裘领，头也不回的问道，“由哪位点兵出战？”
斛律光立刻豪气万千的拍了拍胸口，“我去”，说罢便张罗着要唤人牵马取甲。
段韶略一沉吟，止住了他，“让长恭去吧，你替我驻守中军——我回晋阳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包括高长恭本人，投向段韶的眼光都是不可置信，清寒眼里亦是有些不赞同，清魄虽有些吃惊却还是同意了。
她相信段韶这样安排，总有他的用意。
自大周联合突厥袭扰大齐以来，大小战事已近二十场，以晋阳屯驻的兵力，本应早已取得完胜，但因兰陵王高长恭消极怠战导致士气低迷，更使战事陷入僵局，直到现在，晋阳守军与大周和突厥的联军僵持已近两旬。
在见到清寒清魄之后，高长恭也并未显出一个有过之人应当表现出的自责，也不知是不是他自恃身份尊贵，没把二人放在眼里。
按密报所奏，加上亲眼看到的这一切，清魄几乎要怀疑先帝亲封的兰陵王只是个刚愎自用的绣花枕头。
但——齐王曾偶然提到，高长恭十二岁就已通习兵法，十三岁更是纵横军营，十四岁在传统的武技会上夺得魁首，到了十五岁，排兵布阵更罕逢对手，可为何……
正在疑惑，外面小校飞报进来，“方副将回营了！”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将军风风火火地闯进王帐，“嘿，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不成……”，眼睛瞟到陌生人之后立即收声。
高长恭摆了摆手，“两位特使已经到了，你且下去修整。”
饮着茶，段韶拿着舆图将两军情形详细说了一遍，清魄在旁听了一会儿，对晋阳目前处境了解了大半。
晋阳历来是大齐屯驻精兵之地，此次犯边，是大周和突厥想趁着冬季降雪补给不畅的时候进犯，成功便得以进一步威胁邺城，不成也能对大齐形成威胁，消耗兵粮。
数日以来，大齐军队以段韶为主帅，依托晋阳的坚城对周军进行了反击，获得数胜。只是周军尚不死心，一面指使突厥轻骑搜掠各方运至晋阳的补给，一面继续在晋阳城外三十里处按兵不动，晋阳守军只得分出部分兵马驻在城郊的木啷山，随时监视敌营动向，间或出营袭扰，却因高长恭始终不同意出动大军而困守，周军亦留了万余精兵在附近扎营，两营遥有对峙之势。
高长恭没有说话，只是将酒杯就在唇边浅浅的啜饮着，似在默默出神。
斛律光看高长恭好几眼，见他不语，终忍不住急道，“战死者抚恤就好，这么些子军汉在营里坐月子似的蹲着，连敌人的毛都没摸过一根，军户们不打仗哪里来的策勋，家中没有贲赏如何糊口？”
高长恭皱眉，“如此恶寒天气，又何必增添不必要的伤亡？”
段韶轻咳一声，转头看向清寒，“针对晋阳之围，陛下有何示下？”
清寒温和回道，“主上遣我二人来到晋阳，便是来帮忙的”，说着，转头看向妹妹，见她无动于衷，眼中闪过一丝询问，众人疑惑的目光顿时移到清魄身上。
清魄懒洋洋道，“不懂事的将军换了便是，何必总让我做这些累死人又讨不到好的事情，主上对宗室也太宽和了些。”
高长恭冷笑，“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拼杀的又不是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容易”，段韶尴尬的搓了搓手打断，“这个，还未请教小姐如何称呼。”
清魄毫不客气的别过脸去，不理不睬。
清寒轻轻推了她一下，见她仍是不为所动，只得代答道，“在下姬清寒，这是舍妹姬清魄……”
“你们姓姬？”段韶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将清魄反复打量，“难道你就是传言中的那位内廷高手？”
斛律光和方君武均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但也跟着段韶将眼前的女子从头看到脚，高长恭在一旁却定定的看住清寒，眼里闪过迷惘和莫名。
清寒感觉到了他的眼光，满是疑惑的望回去，高长恭略略一震，飞快的将目光转开。
清魄微微皱眉，兰陵王认识清寒？
不可能。记事以来，她和清寒便一直分享着对方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她并不记得其中有高长恭这个人的存在，更何况，清寒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段韶一击掌喜得在帐中来回踱了一大圈，“我原也想过斩首的法子，但碍于对方防范周全，多方尝试却没能成功，最后只得作罢。此番若是有姬小姐相助，必能一举成功！”说着，他轻轻的拍了一记额头，“瞧我，一门心思钻在兵书里，竟不知早向陛下求助，累二位冒雪赶路前来相助，真是不应该。”
和段韶对视一眼，清魄看尽他的喜悦，确是个聪明人，怪不得主上对他评价那么高。
对段韶欠了欠身，清魄微笑，“事没办妥前可不敢领这句赞，侯爷唤我清魄吧，若能就此解了侯爷心事，累点算不了什么。”
段韶愣住，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他已恢复了刚见面时的倜傥样，大笑道，“好，甚好。”
清魄笑而不语，她如此调笑却已是僭越，可段韶的反应和应对令她愿将对高长恭的刁难放那么一放。
她最喜欢聪明人，特别是爽利的聪明人。
清寒对这个未语先笑的儒将也很有好感，当下立起身来，“事不宜迟，我兄妹二人还要尽快赶回去复命，请尽快安排出战吧。”
段韶一顿，“那，现在？”
嗯了一声，清魄立起身，接过清寒递来的发带，将垂散的长发束起来。
斛律光忽然脱口惊呼，“她的手……”
她的手？
方才她的手一直掩在袍袖里，所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因为抬手束发，广袖落至手肘处，看不见这双手的只有瞎子了吧。
清魄只一眼就收尽他们的表情，斛律光惊疑，方君武恐惧，段韶叹惋，高长恭震惊。
师父严令清魄平日一定要带着那双蛇皮裁制的特殊手套，在不明就里的人的眼里，这确实不像一个女子的手，或者可以说，这根本不是一双人的手。
她的手自指尖开始，一直到手腕，都是乌沉沉的死黑，在帐内照明的火光下，泛着幽幽磷光。
清寒不悦的侧身挡住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他向来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正常人在面对妹妹的时候露出看到妖物似的表情。
从清寒背后探出头去，清魄恶意咧出一个将将露出齿尖的冷笑，清寒曾笑说她这样和女鬼没什么两样，果然，众人同时朝后一退。
段韶只退了小半步就站住了，定了定神，略带羞赫上前躬了一躬，“实在是对不住，我等俗人，还让二位看笑话了。”
清寒勉强点头，协助清魄除下黑色蛇皮手套，换上一双薄如蝉翼的人皮手套。
清魄埋头将手套揉搓得贴合，清寒轻柔的整了整她的裘领，头也不回的问道，“由哪位点兵出战？”
斛律光立刻豪气万千的拍了拍胸口，“我去”，说罢便张罗着要唤人牵马取甲。
段韶略一沉吟，止住了他，“让长恭去吧，你替我驻守中军——我回晋阳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包括高长恭本人，投向段韶的眼光都是不可置信，清寒眼里亦是有些不赞同，清魄虽有些吃惊却还是同意了。
她相信段韶这样安排，总有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