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虽有歌舞，但因为下午的意外，各人心思不定，一顿颇为丰美的接风宴也吃得味同嚼蜡，不到一个时辰就草草的收了席。
席间清魄一直在偷瞄高绍德，但却没能看穿他喜怒，亦没胆去讨要手套，待到宴毕，正要随着清寒离开，忽然内殿里追出来一个小宫侍，扬声唤道，“姬姑娘请留步，陛下传你去呢。”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
避无可避了。
清寒轻声说，“别怕，我在宫门口等你”。
踏进暖阁，高绍德正斜倚着软榻上堆置的团枕看书，宫侍通报之后小声对清魄交代，“陛下有些醉了，姑娘说话时尽量顺着些”，说罢便退下了，只留她一个人在门外立着。
透过橙黄的轻薄纱帘看去，高绍德平日的冷厉似乎也被室内的温暖同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立到脚都有些麻了的时候，才听到里面说，“进来吧。”
清魄迎着他犀利的目光站到房间正中，他将书卷随手一抛，伸着懒腰问，“那手钏还算喜欢么？”
见她点头，他露出一个笑容，招手道，“再让朕看看”，清魄有些迟疑地走到了软榻边，如往日一般跪坐在包裹着金色锦缎的脚踏上。
他却没有理会清魄递上前的手。
苍白纤长的手指穿过长发，轻轻揉搓她的头皮，高绍德轻声问，“你喜欢兰陵王吗，若喜欢，朕可以将你许给他——以你的容貌与本事，就算王妃也是做得的。”
清魄直觉的摇头，突然只觉头皮一痛，整个人被重重的摔到他脚下。
有力的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般若酒冷冷的香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紧紧缠绕住长发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朕的清魄竟然学会说谎了”，高绍德森然道。
清魄强忍着揪痛道，“主上不曾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我无话可说”，“几日不见，清魄的脾气似乎大了很多”，他轻笑俯下身来，“那可是大齐贵女们最为心仪的兰陵王，你对他的容貌不够满意吗？”
在他的审视下，清魄莫名的恼怒起来，“若贪恋美人，我每日看清寒也尽够了，贵女追捧亦是她们各自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主上认为清魄和那群只会聚在一起讨论衣妆男人的女人一样蠢吗？”
头皮上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高绍德的口气也随之和缓下来，“瞧你，一生气便口不择言，这话要传出去可得将整个大齐的贵女都得罪尽了——你告诉朕，为何会默许高长恭顶替了功劳？”
清魄含糊应道，“这次去到晋阳，我发现兰陵王并不像传言中那么不堪，就是因为相貌皎美，才使得人人都看轻他，我也不缺这一份功勋……”
“所以你同情他，甚至不惜欺骗朕！”高绍德的手猛地一松，清魄顿时狼狈地滚倒，还未来得及安慰一下疼痛的头皮，高绍德的手又伸了过来，声音却是罕见温柔，“对不住，朕有些醉了，可摔疼了？”
虽是心有余悸，但她只能顺从的攀住面前手掌，被他牵进怀里，任由他有力的指掌按摩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头皮。
很奇怪的亲昵，她模糊的想，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似乎从来不曾见他与谁这般亲密过。
一片静默中，高绍德冷不丁开口问道，“你以为朕一直不知他是怎样的人么”，清魄没回答，因为知道他并不需要答案。。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不断听父王提起他——你可知道父王是怎样称赞他的”，高绍德的声音渐渐变得空茫，“十二习得孙武子，十三弓马纵横行，十四竞技夺魁首，十五布阵得头名，心藏计策三千六，胸中包含九万兵！”
他的安静忽又转为怒气，将清魄勒进怀里，恶狠狠的问，“你说朕知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见她点头，他略放松了力道，“他并不是一个甘居下首的人，以他的个性，历来的忍气吞声也只是等待机会的蛰伏，他在等待自己足够强大的那天——你懂朕在说什么吗，清魄，你还要继续放任你的同情心吗？！”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清魄忍不住仰头看他，从那双本是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看出了不安和愤怒。
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怜惜。
人人只看到他端坐明堂的风光，却不知道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不胜寒的时刻。自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冰冷宫室里步步为营，钩心斗角，他才总是那么苍白吧。
“你，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朕……”，断续含糊的尾音消失，不顾清魄的僵硬，他的吻混着酒香，如暴风雨般落到她颊上唇边。
情欲来得突然，那么汹涌，又那么陌生。
半晌，两人都被缠磨得气息紊乱时，他才从清魄的颈间抬起头，细细看她，她也抬起迷蒙的眼，抬手似要抚摸他的脸颊。
下一刻，她被重重推开，踉跄了几步再看他，神色已经是一如往常的清冷，“是朕疏忽了，只想到要用人做事，却忘了清魄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他薄薄的嘴唇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朕明日下朝之后亲自挑几个清白美貌的官宦子弟给你送去，清魄挑着中意的充作消遣便是。”
听明白的那个瞬间，清魄全身的血液都凝注了，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不劳主上费心，清魄此生有哥哥相伴便已足够。”
他忽然微笑，轻薄的唇瓣柔柔的吐出四个字，“这便足够？”
气急败坏奔出禁城，值夜的禁卫大约以为她要替齐王办什么紧急差使，远远就打开了宫门。
守在外面的清寒连忙迎上前来，“出什么事了，怎么奔得这般快，主上为难你了？”，他眼光落到妹妹颈上，顿时惊怒交集，“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她还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问道，清寒恼怒地指点，“这里，都瘀紫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呆呆抚上他的薄唇曾流连的地方，仿佛灼热气息还吹在那里一般的滚烫，收到清寒的眼刀，清魄惊醒，生硬地转移话题，“他说明天要送几个男人给我做消遣。”
趁清寒目瞪口呆，她连忙朝马车疾行。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那只手套也没来得及要回来，府中替换的大约快不够了，得给师父写封信。
明日，他不会真的送一群美人来吧。
虽有歌舞，但因为下午的意外，各人心思不定，一顿颇为丰美的接风宴也吃得味同嚼蜡，不到一个时辰就草草的收了席。
席间清魄一直在偷瞄高绍德，但却没能看穿他喜怒，亦没胆去讨要手套，待到宴毕，正要随着清寒离开，忽然内殿里追出来一个小宫侍，扬声唤道，“姬姑娘请留步，陛下传你去呢。”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滞。
避无可避了。
清寒轻声说，“别怕，我在宫门口等你”。
踏进暖阁，高绍德正斜倚着软榻上堆置的团枕看书，宫侍通报之后小声对清魄交代，“陛下有些醉了，姑娘说话时尽量顺着些”，说罢便退下了，只留她一个人在门外立着。
透过橙黄的轻薄纱帘看去，高绍德平日的冷厉似乎也被室内的温暖同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立到脚都有些麻了的时候，才听到里面说，“进来吧。”
清魄迎着他犀利的目光站到房间正中，他将书卷随手一抛，伸着懒腰问，“那手钏还算喜欢么？”
见她点头，他露出一个笑容，招手道，“再让朕看看”，清魄有些迟疑地走到了软榻边，如往日一般跪坐在包裹着金色锦缎的脚踏上。
他却没有理会清魄递上前的手。
苍白纤长的手指穿过长发，轻轻揉搓她的头皮，高绍德轻声问，“你喜欢兰陵王吗，若喜欢，朕可以将你许给他——以你的容貌与本事，就算王妃也是做得的。”
清魄直觉的摇头，突然只觉头皮一痛，整个人被重重的摔到他脚下。
有力的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般若酒冷冷的香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紧紧缠绕住长发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朕的清魄竟然学会说谎了”，高绍德森然道。
清魄强忍着揪痛道，“主上不曾给我任何辩解的机会，我无话可说”，“几日不见，清魄的脾气似乎大了很多”，他轻笑俯下身来，“那可是大齐贵女们最为心仪的兰陵王，你对他的容貌不够满意吗？”
在他的审视下，清魄莫名的恼怒起来，“若贪恋美人，我每日看清寒也尽够了，贵女追捧亦是她们各自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主上认为清魄和那群只会聚在一起讨论衣妆男人的女人一样蠢吗？”
头皮上的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些，高绍德的口气也随之和缓下来，“瞧你，一生气便口不择言，这话要传出去可得将整个大齐的贵女都得罪尽了——你告诉朕，为何会默许高长恭顶替了功劳？”
清魄含糊应道，“这次去到晋阳，我发现兰陵王并不像传言中那么不堪，就是因为相貌皎美，才使得人人都看轻他，我也不缺这一份功勋……”
“所以你同情他，甚至不惜欺骗朕！”高绍德的手猛地一松，清魄顿时狼狈地滚倒，还未来得及安慰一下疼痛的头皮，高绍德的手又伸了过来，声音却是罕见温柔，“对不住，朕有些醉了，可摔疼了？”
虽是心有余悸，但她只能顺从的攀住面前手掌，被他牵进怀里，任由他有力的指掌按摩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头皮。
很奇怪的亲昵，她模糊的想，跟在他身边那么久，似乎从来不曾见他与谁这般亲密过。
一片静默中，高绍德冷不丁开口问道，“你以为朕一直不知他是怎样的人么”，清魄没回答，因为知道他并不需要答案。。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不断听父王提起他——你可知道父王是怎样称赞他的”，高绍德的声音渐渐变得空茫，“十二习得孙武子，十三弓马纵横行，十四竞技夺魁首，十五布阵得头名，心藏计策三千六，胸中包含九万兵！”
他的安静忽又转为怒气，将清魄勒进怀里，恶狠狠的问，“你说朕知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见她点头，他略放松了力道，“他并不是一个甘居下首的人，以他的个性，历来的忍气吞声也只是等待机会的蛰伏，他在等待自己足够强大的那天——你懂朕在说什么吗，清魄，你还要继续放任你的同情心吗？！”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清魄忍不住仰头看他，从那双本是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看出了不安和愤怒。
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怜惜。
人人只看到他端坐明堂的风光，却不知道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不胜寒的时刻。自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冰冷宫室里步步为营，钩心斗角，他才总是那么苍白吧。
“你，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朕……”，断续含糊的尾音消失，不顾清魄的僵硬，他的吻混着酒香，如暴风雨般落到她颊上唇边。
情欲来得突然，那么汹涌，又那么陌生。
半晌，两人都被缠磨得气息紊乱时，他才从清魄的颈间抬起头，细细看她，她也抬起迷蒙的眼，抬手似要抚摸他的脸颊。
下一刻，她被重重推开，踉跄了几步再看他，神色已经是一如往常的清冷，“是朕疏忽了，只想到要用人做事，却忘了清魄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他薄薄的嘴唇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朕明日下朝之后亲自挑几个清白美貌的官宦子弟给你送去，清魄挑着中意的充作消遣便是。”
听明白的那个瞬间，清魄全身的血液都凝注了，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不劳主上费心，清魄此生有哥哥相伴便已足够。”
他忽然微笑，轻薄的唇瓣柔柔的吐出四个字，“这便足够？”
气急败坏奔出禁城，值夜的禁卫大约以为她要替齐王办什么紧急差使，远远就打开了宫门。
守在外面的清寒连忙迎上前来，“出什么事了，怎么奔得这般快，主上为难你了？”，他眼光落到妹妹颈上，顿时惊怒交集，“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她还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问道，清寒恼怒地指点，“这里，都瘀紫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呆呆抚上他的薄唇曾流连的地方，仿佛灼热气息还吹在那里一般的滚烫，收到清寒的眼刀，清魄惊醒，生硬地转移话题，“他说明天要送几个男人给我做消遣。”
趁清寒目瞪口呆，她连忙朝马车疾行。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那只手套也没来得及要回来，府中替换的大约快不够了，得给师父写封信。
明日，他不会真的送一群美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