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不仅很高,而且很深。

    这里容纳了上千个女子,为她们提供争宠、献媚的舞台,让她们相互妒嫉、猜疑,然后得宠、失宠,最后,或辉煌或寂寞的老去、死掉。

    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不要爱他,把握他就好。”母亲将我带到老师面前时,如此对我说。

    从此,我知道,自己是要嫁给他的。

    所以,我一直努力的学习,琴棋书画,甚至媚术,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足以匹配他的完美女人。

    终于我在万众景仰的目光下,轻盈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来了,我的王。

    爹爹助他得了天下,而我,将成为大齐新的王后。

    他却没有笑容,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将后冠朝我怀里一掷,“戴吧。”

    转身便走。

    身后无数羡慕的眼光定已转为同情和嘲弄。

    我忍着泪,不敢回头。

    本以为夜里他也不会来,谁知他忽然出现在装饰成大红的寝殿,拥着我,走至偏殿的暖阁中。

    当我倚着这个俊伟的男人时,心中已全不记得母亲的教诲。

    能不能就将他看做一个普通的男子,一个值得托付身心的男子,让我与他彼此陪伴,直到来生?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急迫地向我逼近,他的手指攀上我的衣襟,灵巧的解着系绳,终于不耐的将那件在纠缠中已经松驰了的丝绣凤袍从领口上撕扯开来。

    裂帛声中,身体似要融化,口舌干枯,再是努力的睁大双眼,四周仍是一片黑暗,我很紧张,也不敢作声。

    他的唇摩挲着我的耳垂,令我以为他是温柔的,所以我轻轻挪动一下身体,反手拥住他。

    “唔,你来”,他的喉中溢出模糊的音节,于是我大胆的攀上他身体,顺着他的喉结向下吻去,一路轻轻啄着他的肌肤,滚烫。

    他将手指插进我的头发,慢慢闭上了眼睛,由着我在他的身上探索欲望。

    我幸福得几乎落下泪来,这个予我无限权力与尊荣的俊美男人。

    吾王。

    “青珀”,他低低□□。

    顿时天旋地转。

    季节的更替渐渐变成了生命中最为浮华的装饰。

    在漫漫长夜里细数更漏,他的容颜总是浮现在我眼前,我曾经吻过他的全身,他完美得让人目眩与眷恋。

    我恨那些冶艳的女人,她们处心积虑的勾引他,夺走了我的快乐,夺走了我的王,只留我在黑暗中的牙床上孤单辗转。

    失宠会让我在昭阳殿中枯坐着老去,会让我再也无人探问,再带来穆家的衰败。

    我不能输。

    可为什么用尽了手段,他的心却仍像是铁石一般。

    来到镜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还年轻着的脸庞,曾经细缎般光润的肌肤已开始露出了枯萎般的色泽。

    他有多久没来看我了?

    已经是数不清的日子了。

    薛贵嫔娇娇的笑着,走进我的昭阳殿,“姐姐,妹妹陪你。”

    我含笑虚应,猜度着她的来意。

    她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我终于知道了那个青珀,其实应是清魄,只听这名字,却也不知是怎样的妖娆。

    薛贵嫔说,那个女人还有个孪生的哥哥,名叫清寒的,那个男子与她一同媚惑陛下,在春猎的时候日夜连榻承欢。

    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我捺住勃发的妒火,淡淡的笑着对薛贵嫔说,“陛下贪爱新鲜,由他去吧,不失国体就好。”

    她终于失望的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姐姐,见了陛下,别忘了为妹妹说几句好话。”

    我笑而点头。

    好话?

    我对他说的那些,你是不会想听的。

    这天,他突然派人过来传宴,我在传旨的侍人手里塞了只赤金镯,问他还有哪些人会去。

    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我只记住了一个名字,清魄。

    还是忍不住抢先派人接她进来,我在等待的时候精心打扮——我想看看到底是多狐媚的女子,偷去了他的心。

    可,相比我的珠环翠绕,她素淡太多,没等宫人上前搀扶,她直接从车辕上跳下,长裙曳满一地的金黄。

    她面对我,不仅没有面露惊慌,更不卑不亢。

    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我想。

    或许,他爱上的,便是她的特别。

    她那样冷淡,他非但不动怒,反而加倍疼宠,为她杀掉了饶舌的薛贵嫔,甚至当着我的面,将后位许给了她。

    我跪伏在地上,冷汗滚滚而下。

    应该早些将她除掉的,现在,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她却拒绝了。

    她竟拒绝了!

    一息之间,恍若隔世。

    问她原因,她清冷的笑了一笑,对我说,“也许是我疯了,对于我来说,这些是垃圾。”

    我在意的那些东西,原来竟是她不屑一顾的。

    我竟输得那么彻底。

    他说想娶她,婚仪可比照封后。

    嫉妒日夜噬咬着我的心,凌迟着我的每一条神经。

    她不是说过,那些东西对她而言是垃圾。

    我怀着匕首去找她,若她露出一点点的矫矜,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杀了她。

    她却一边宽慰我,一边素面朝天地套上了那件描金绣凤的大红喜服,脸上全无欣喜与憧憬,神情间全是晦涩。

    我注意到琅琊王看她的眼神,也明白了一切。

    可从昨夜得到的消息看,他似乎准备调兵在大婚之后剿灭兰陵王一行。

    包括她的孪生兄弟在内。

    叫她知道,怕是要天翻地覆了吧。

    我冷冷的笑,转身命侍女去为我调校飞瀑的弦。

    下狱,跳城墙,远远逃开又被他亲自带兵前去抢回。

    若他这样对我,死一百次我都心甘情愿。

    其实不是她疯了,是我疯了。

    七夕,她没参加宫宴,听侍人说她早早睡下,我捺住喜悦,对镜细细描眉。

    今夜必属于我。

    他却一直心不在焉,最后竟然丢下众人去了。

    我克制不住心里升起的嫉恨,今夜若不属于我,她也别想拥有。

    我召来随身的侍女,起驾重华阁。

    终是白费心机,他却为了她一句话,连夜跑到昭阳宫,向我询问七孔针的穿法。

    不知我苦涩的笑容他可曾注意,看着灯下他专心的穿着那枚小针,我的心在滴血。

    日理万机的君王竟然会为了她做这样琐碎的小事。

    他在她那里住下,连早朝都免了,难道,她改了主意。

    我心急如焚,一次次找借口探望她,一次次的被驻守在那里的宫卫拦了回来。

    “陛下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终于听说他离开了,我急忙赶过去,却撞见她捧着一堆血衣。

    他的。

    她刺伤了他,而他却瞒住了所有人。

    我咬着牙,陪她烧完了所有的血衣,又拖她去向请罪。

    他去了城门迎接大周的使节团,此刻去重九殿定能碰到一两个滞留议事的大臣,这件事要是适当的传扬开,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保不了她。

    我让她随着我车走,假装根本没有想到她的伤势刚好,不能走太远路。

    那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子,皱着眉稍微有些踉跄,却仍一言不发的跟着。

    他却适时的派人用车辇来接她前去城门。

    她不光偷了他的心,去了只有我才应出席的场合,穿了只有我能穿的礼服,还占据了本只属于我的位子。

    终是,留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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