髓之海盯着画,忽然轻飘飘说:“是吗。面神日的时间快到了,新的佼佼者已经在各院巨人树上浮现轮廓,方朽,你想成为佼佼者吗?”

    方朽:“你不是说我永远成为不了佼佼者吗?”

    髓之海:“我只是问你想不想。”

    方朽:“我只想面神,并不想成为佼佼者呢。”

    髓之海笑出声:“要想面神,你就必须成为佼佼者,你如果连佼佼者都无法成为,就算真去了,也无法见到佼佼者所见的东西。”

    方朽后脑抵在树干上,悠闲道:“你好像很懂。”

    髓之海:“哼,你可不是第一个胆子大的人类。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不懂规矩擅闯生命树区域的愚蠢人。”

    方朽呼出一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碎草,说:“是吗,我觉得我还挺守规矩。”

    髓之海回头看向方朽,见她一副要走的姿态,挑了挑眉:“要走了?”

    方朽点头,临走前抬手摸了摸髓之海的柔软的发丝,说:“髓之海,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好看。”

    髓之海不满扭头,脱离方朽的抚摸,说:“看来你的审美还不算下降很多。但凡见过我的人,第一句都是感叹我的美貌。”

    她上下打量着方朽,鄙夷道:“你看看你,不平整乱糟糟的头发,没有血色的皮肤,一双眼睛又黑又没神,一看就怪怪的。”

    方朽被她这句话逗笑了,离开时挥了挥手。

    髓之海目光重回画架,他揭开表面的画作,压在纸张下的另一幅画显现,是一幅风景图,所画的正是巨人树周围旷阔的原野。

    未干的油画被压住,颜料色彩有些结块混乱,却恰好形成一幅风过草树的抽象画。

    髓之海看着画中心沾染上的一点白,抬头越过画架,看着方朽离去的纯白背影。

    思索片刻后,她拿起画笔,将那团半干的白颜料抹开,画成一个人影。

    方朽知道这一身白不好行走,便先回了宿舍,穿上替换的马甲后,才出门前往其他工作院。

    除了与园丁院的恩布拉交谈外,方朽还去了二类到五类的所有工作院,同时她发现,等级越低的工作院,守卫与监督就越不严格,工作者甚至可以无视院内规则。

    但令方朽郁闷的是,她前往所有的工作院与其中人类交谈时,他们所表露出的无一不是满意当下的感觉。

    以二类书信院为例,蓝色钢笔图腾的栗色马甲,里面的人类手持书信,翻译各国遗留的文件与书信。

    当方朽问道他们是否满意这个工作时,被问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说:“我很满意这里的工作,从有意识开始我就思考,如果我生活在之前的时代,我会做些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如果我生活在之前的年代,这一份工作就是我最爱的,我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同样二类医学院,红十字图腾的白色有袖马甲,专攻人类疾病问题,他们说:“断编残简的医书流传下来,连小创伤都无法医治。这里的一切都太令人震惊,我很满意这里,越深入研究我们就明白,没有了城市,我们就和原始人无异。”

    方朽去的最后一个工作院是二类音乐院。黑白乐符图腾的灰蓝色马甲,重拾人类残缺乐章。

    在满是悠扬旋律的音乐厅中,方朽和人类坐在红色椅子上看着台上的新人类演奏团,她来得很巧,刚落座,演奏就开始了。

    灯光暗下,聚光灯打在台上,优美动听的旋律响起的刹那,方朽眉头狠狠一皱。

    层层迭进的音韵,像午后的秋日,暖卷的阳光伴随着呢喃细语,柔声诉说美好。

    随着音乐的演奏,方朽的内心宁静无比,思维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心中最激烈的欲望也渐渐平淡,全身心投入了音乐当中。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定当全场爆发出掌声。

    方朽从脑海里的回忆里脱身。她看向台上欢笑谢幕的新人类,扭头观察周边人类,他们脸上有着喜悦或落泪,显然刚刚沉浸在音乐当中。

    方朽默默起身,从人满为患的演奏厅中挤了出去。

    走到门外时,新的乐章已经奏响,依旧是悠扬带动感情的曲子。这一首方朽听出来了,是《月光奏鸣曲》,一首很孤寂绝望的曲子。

    两首曲子主调忧伤,只是第一首带着明显的希望,像是在讲述美好生活,第二首却毫无预兆将人拽离美好环境,被迫接受绝望的现实。

    方朽心中感叹,果然音乐是世界上最神奇的语言,可以同时给予人信念,也可以诉说心中不能言说的感情。

    音乐院是方朽所见的工作院中,最为大胆的工作院。

    在其他不约而同显露美好,来引诱人类接纳城市的善堂工作院中,只有音乐院大胆披露一切,两首曲子不是在引诱,而是在威胁。

    仿佛在说:来吧,只有我们能帮助你们感受美好,离开了我们,你们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

    方朽抬头看向音乐院中的巨人树,这棵树不同寻常院内的巨人树那般青葱,它的树叶枯黄稀少,个头也不同他院巨人树高大,看起来完全没有精神力。

    听不懂音乐深处想表达的意思,自然无法成为佼佼者。方朽看着那棵渐枯的巨人树,扯了扯嘴角。没有养分的树,注定会枯萎。

    “你不是音乐院的人?”耳边响起一声疑惑。方朽转过头,身穿灰蓝色马甲的女人站在廊柱旁,好奇地看着方朽。

    女人一头黑发又长又直,面容五官明艳,混血感十足,尤其是那一双灰棕色的眼,给她魅惑的面孔增添几分冷清。

    这种长相风格实属少见,方朽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看呆了。

    在女人挥手催促下,方朽连忙说:“我,我路过音乐院,听到里面有音乐声,就进来看看。”

    演奏厅的大门虚掩着,那一曲已到高潮,女人哼笑一声:“无聊的音乐,有什么好听的。我叫荧惑,你呢。”

    “方朽。你不喜欢现在弹奏的音乐吗?”方朽有些惊讶,能进音乐院的人,是绝对不会排斥音乐本身。

    荧惑道:“不光现在弹奏的音乐我不喜欢,只要是在那些新人类手上弹出来的音乐,我都不会喜欢。他们懂个什么音乐,没有感情的生物只能玷污音乐。”

    方朽尴尬笑笑,荧惑坐在她身边,说:“之前不是没有其他人过来听音乐,但不会像你一样听到一半就出来。对我来说,你尊重了音乐。”

    方朽起身,说:“谢谢。你胸前的是……”

    荧惑胸前佩戴着图腾徽章,正是马甲身后的图腾标志,荧惑说:“你不知道吗?各院已经选出了佼佼者预备员,我是音乐院的佼佼者预备。不过.......”

    她看着徽章冷笑一声,说:“我根本就不想去,面神,能见到什么好神,在这个世界,神都自身难保。”

    方朽起身,在演奏厅音乐落幕之际,她说:“有机会的话,希望可以听一听你的音乐。”

    荧惑点头,朝方朽挥手:“下次再说,再见。”

    方朽:“再见。”

    离开室内后,天色久违了阴暗下来,不,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黑色,此刻天空是阴蓝色的。乌云掩盖不住太阳,便在光与深蓝教堂的天色中,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

    此刻正好是新人类大规模出行的时刻,他们戴着兜帽,帽檐阴影与昏暗的室内让他们面容不清。

    方朽看了他们一眼,从容不迫绕进善堂,打算走远路回到住所,结果一个红色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顺着蜿蜒白梯直上二楼,速度略显急促。

    任枢生?方朽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这副步履匆匆的模样倒是少见。

    鬼使神差的,方朽没有按照原定路线行走,而是悄悄跟在任枢生身后,与他拉开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距离。

    由于刚刚响过一次长钟,此刻善堂中正回荡着钟的余音,仿佛千里之外,更衬此刻寂静无声。

    善堂二层多门多路,各区域大相径庭,像极了迷宫。日色渐暗,雨声呼啸扑打窗户,照明长烛灯瞬息间排排亮起,玫瑰彩窗散发着绚烂色彩。

    任枢生来到道路尽头,推开大门。

    他走得急促,铜门顺其自然慢慢关合,方朽趁着门关上的瞬间,侧身闪了进去。门后又是一条短路。

    清脆的落锁声回荡,而刚刚进入其中的任枢生早已没了身影,空留一条幽光百雕路。

    方朽放轻脚步顺着小径往前走。小径两侧便出现交错而对的白门。

    每扇门前立着两座门卫雕像,浮雕立体生动,神色各异。

    方朽伸手触碰平滑墙壁,所触碰位置如水般荡漾开来,露出墙内一切面貌。

    不在这一间,这一间也不是。

    在方朽的手指滑到右侧第六扇门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脚步停下,望向室内。门后是一座巨大厅殿,浮雕圆柱有百根。

    五排座椅前的祭坛中央立着一座无脸纯白雕像,典雅华贵的金色管风琴悬挂满墙,正下方则是七排琴键。

    内部各种构造全面而丰富,浮雕形状由平滑的曲线和锯齿状组合而成。

    除了令人震撼的层高,墙壁上雕刻了神奇的几何图案,比一楼中厅更加辉煌庄重。

    大厅顶部有一扇巨大玫瑰圆窗,暴雨中的窗户斑斑点点,圆窗正对着天空不被遮挡的太阳,看起来像牢笼一样,把太阳框在其中。

    光芒无法囚牢,无数阳光从窗外倾泻,神奇般的,尽数打在任枢生身上。

    任枢生半跪在祭坛之下,鲜红的披风洒落在地,在银白的光芒下没有褶皱。

    光从背影来看,像一位无比虔诚的信徒。

    方朽看得入神,忽地一串脚步声猛地响在她的耳旁,小径入口的铜门抖了抖,下一秒就会打开。

    避无可避,方朽只能在新人类开门进来之时,入墙进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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