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朽左手触碰墙壁,看着桑满的行动轨迹和前方道路调整着方向。

    二人离目的地越发靠近,空中连接迷宫的石柱在视野中露出全貌。

    漆黑的圆柱不同中厅里矗立的那般华贵典雅,它的周身萦绕着黑暗,这种黑暗使柱子与上空融为一体,唯有身处这片区域,才能窥探隐藏在黑暗下的真。

    方朽步伐一停,前方五步之内的距离,地上有着一个徽章。她上前捡起,是育婴院的徽章,方朽将徽章翻面,背面雕刻着方朽看不懂的文字。她捏紧手中的徽章,加快速度朝着中心奔去。

    越深入中心,可见范围就越低。桑满和乌麦不知道在哪,方朽摸着墙壁行走,即使遮挡视线的墙壁消失,眼前的黑暗却依旧不变。透视只有在明亮的情况下才能成为利器,如果身处黑暗,不管方朽能看多远,都只能原地踏步。

    方朽收回手,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开始敏感,左手指尖泛起酸涩麻痛感。巨鼠体内的血液和一些不知名液体都带有着腐蚀效果,虽然她在战后尽快清理了伤口,但第一波腐蚀的液体已经不可逆地损伤到手指,再加上长时间触碰、摩擦墙壁,手上的疼痛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方朽脚步一顿,她看着前方眨了眨眼,黑暗中似乎有一抹朦胧的光,像深海中捕食者引诱猎物的手段。方朽摒弃浮躁,朝着那束光奔去。

    被当猎物也好,陷阱也罢,与其在黑暗中莫名的死亡,倒不如将自己身处险境,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眼前的光越来越明亮、清晰,方朽只感觉眼前豁然开朗,所有黑暗全部驱散,周遭的一切完完整整显露。

    她已经到达了中心,方朽抬起头,身体不由得一僵,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她所在的位置应该位于圆柱的背面,但她所看到的根本不是连接迷宫的黑色圆柱,而是一棵浅灰色巨树。

    巨树头连顶尾接地,而方朽在刚才一直看到的朦胧暖光,是巨树树冠分裂的位置,生长出的一颗巨大眼睛。

    巨树树冠部位分裂出无数活动的触角,时而扭动时而互相缠绕。

    方朽不禁后退一步,树冠上的眼中有一条竖长的瞳孔,此时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方朽立刻移开视线,战栗、恐惧、逃离的欲望在体内不断地叫嚣,仿佛实体的千斤顶威压狠狠砸在方朽的头上、肩上、背上,让她难以动弹。

    前方巨树有一口,没有遮挡的入口暴露出里面黑暗阴森的危险,进入其中的人凶多吉少。按照方朽现在的性子,这种不确定里面是否有目标的地点,她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但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迷宫中所见到死亡旧友,被刻意隐藏的坏性似乎随着旧时感受而冲破枷锁,

    此时的冲动无关任务,无关他人,而是内心深处渴望亲眼目睹真相的原始渴望,更是强烈的直觉。

    手中紧攥的徽章好像变得滚烫,棱角硌手误擦到伤口,短暂的疼痛让方朽从犹豫中回神,她无视巨眼的注视,小跑来到入口处。

    方朽解开右手的绷带,握了握拳,她自身愈合速度较常人来说慢一些,不过现在她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她将绷带收好,绕着巨树仔细观察着,在某个角落伸手触碰树干。

    手掌刚贴上去,方朽不禁一阵瑟缩,树干是温热的,粗糙的树皮也没有磨开伤口,而是散发出阵阵暖意。

    随着树皮渐渐透明,巨树的内部逐渐呈现在方朽眼中。黝黑的树内部,由上至下盘旋着盏盏灯火,火光只能照亮自己,无法照亮周围。

    方朽进入巨树内部,周身被黑暗包裹,可视范围只有三步的距离,耳边不断传来隐隐约约传来的呻\吟声。她试探性地走了几步,摸黑乱走的后果就是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发出“咯哒”的响声。

    方朽从怀中摸出桑满给她的夜视眼镜戴上,开启的瞬间,内部周遭一切环境全部清晰地倒映在她的怀中。洞穴布局独特,中央位置有一洞口,与上空连接,在树内形成一段空心。

    上方巨大藤蔓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地糅杂在一团,无数粗硕的粗藤从中垂吊、交错盘绕。有些粗藤根尾连接树壁,有的则是继续往下垂落。

    方朽低头看去,刚刚踢到的是一个金属徽章,和自己手中育婴院的徽章一模一样。她弯腰捡起,徽章反面刻了文字,应该是名字。方朽此刻确定了自己没有走错,这里面有育婴院的人类。

    她收起两枚徽章,走到空心边缘,下方是一座座密集的窟洞,洞口散发着幽幽萤光,呻/吟声就是从下面传来。

    方朽弯腰下蹲触碰地面,巨树的地底结构呈现在眼前。神似巢穴的结构让方朽眉头一皱,下方数不清的密集窟洞中,躺着五到六名人类的身影。其中他们身形有些异常,方朽戴着夜视眼镜看不太仔细。

    “你怎么在这里?”

    方朽猛地一惊,迅速从袖中探出银针,转身射去。

    “呃!”一声惊呼响在树洞中,方朽起身,看着因害怕而跌坐在地上的髓之海。

    她戴着园丁院的徽章,背后背着一卷画筒。

    方朽说:“你怎么在这?”

    髓之海捏紧胸前的背带,从地上起来:“看不出来吗,我是园丁院的佼佼者。我们起了黑雾,我是被这棵树会发光的眼睛吸引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姐姐。”

    方朽看着髓之海有些惊愕,随即自言自语道:“年纪这么小的都不放过……”

    髓之海不满说:“我已经不小了!你是图书馆的佼佼者,怎么在这里?”

    方朽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听到这里有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在呻/吟。”

    髓之海点了点头:“我就是听到这个声音才进来的。好像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方朽:“你不怕吗?”

    髓之海:“因为姐姐看起来很想去看看,有姐姐在我就不怕。”

    方朽被这话一噎,反问:“我看起来有那么靠谱吗。”

    “不是姐姐靠不靠谱的问题吧,比起我现在掉头就走,在外面一路都遇不到一个寄生物的可能性来说,还不如跟着姐姐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髓之海心有余悸,“虽然姐姐刚刚差点把我扎死。”

    方朽看着面前才到自己腰间的女孩,莫名渗出了冷汗:“你,你还挺会衡量的。”

    她将目光投向垂吊在空中的粗藤,伸手捞过来一根边缘藤蔓,用劲扯了扯,确认能支撑自己体重不被崩断后,她朝着髓之海招了招手。

    髓之海走到方朽旁边,伸出手:“给我一根藤蔓。”

    方朽怔愣一秒,随后看着髓之海的细胳膊细腿,二话不说伸手搂过髓之海的腰间,固定在自己面前:“抱好。”

    方朽带着髓之海往下爬,到达第一座窟穴正前方时,方朽晃动身体带动藤蔓,稳稳地进入洞穴之中。

    落地后,髓之海突然嘟囔一句:“我自己也可以下来。”

    方朽揉了揉髓之海的头发:“那待会你自己上去。”

    髓之海:“……”

    说罢,方朽往洞穴深处走去,夜视眼镜在此刻莫名故障,黑暗中是隐约的模糊轮廓。越往里走,方才回荡在耳边的痛吟却渐渐平息下来。直觉告诉方朽,这里面没有人。

    正准备转身离开,髓之海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说:“姐姐,里面有人。”

    方朽眼镜忽然闪了闪,洞内清晰的场景出现在方朽眼中。“轰”的一声,方朽只感觉脑袋在瞬间炸开一样,呼吸和脚步全部紊乱。

    她瞳孔缩小,身体如坠冰窟般的寒冷、颤抖,以及大脑因为惊愕而空白嗡鸣。

    髓之海说得没错,里面有人。

    但从生理上来说,眼前的已经不能算作人。

    洞穴中被粗藤占满,藤蔓制作成的弯床上躺着身穿育婴院马甲的工作者,他们身躯鼓起,皮肤被撑到透明,像灌气到了极致的气球,整个人涨成接近圆的诡异弧度。

    所有人类的大脑、四肢、躯干,尤其是肚子,都被同样撑到透明的巨藤连接。

    那些连接人类身体的藤,呈现透明状,内里不断流动着紫黑色,类似于卵的团状物品。

    髓之海默默抓紧了方朽的衣角,声音有些抖:“原来育婴院的工作者,就是将自己变成寄生物的孕育体。不过好在他们还有生命体征,我们救救他们吧。”

    说着,她正欲上前,却被身后的方朽攥住手腕,一股不容挣脱的猛力拽着她远离洞穴。髓之海看着步伐没有丝毫犹豫的方朽,没由来的怒气窜上心头,但她的力气没方朽大,只能一边被迫拖着一边放声喊道:“姐姐,你干什么?”

    方朽没回头:“离开这里。”

    髓之海不可置信道:“那他们呢?他们还没有死,他们还在呼吸,还在活着,姐姐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救他们的吧,为什么你现在要离开?”

    二人站在洞穴口,方朽松开髓之海的手腕,她背对着髓之海说:“这么多窟穴,仅靠我一个人就能救出来吗,就算我能成功将他们救出来且不被发现,那出去之后呢,他们藏在哪里,该怎么恢复原样,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身体,这些你想过吗。”

    髓之海扯出一抹嘲弄的笑来:“但这是你说出口的承诺吧,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能离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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