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们来之前设想的情景一样,怨灵——密密麻麻的怨灵,围绕在许言宴和戚全全身旁。

    但又同他们设想的剑拔弩张的情形有所不同。

    这些红眼的怨灵围绕中心,不是瑟瑟发抖的两人。

    而是围桌而坐的两少年加两怨灵。

    而许言宴的防御法器黑伞也的确起到了它的作用——外面一圈怨灵隔着伞设立的屏障围观里面的四位打马吊。

    没错,元月几人在外面和怨灵打得不可开交,许言宴和戚全全在里面和怨灵“打”得热火朝天。

    只不过这个打是打马吊的打。

    两人两鬼沉浸在马吊牌中,完全没注意到这边来了几个人。

    许言宴看着自己抓的牌抓耳挠腮,他眼睛试图微瞟坐在旁边的戚全全,戚全全目不斜视但掌心一收,许言宴登时冷哼了一声。

    “喂,你搞清楚,我们两个现在是一队的。”他悄声道。

    “你看了以后根本把不住嘴,还不如不看。”戚全全压低眼睫。

    许言宴没有理会他,兀自伸头到另一侧怨灵旁。

    那个怨灵眼神呆滞,对他完全没反应,好像还在思索自己应该出哪一张牌,结果飘出来一张离谱的不能出的牌。

    “唉唉唉,你不对,这张小了,这张不能出。”许言宴上手把那张牌拿回来,插到怨灵面前飘着的一堆牌中,帮它重新拿了一张出来。

    “出这张啊!”

    最后一只还没出牌的怨灵对他这种行为视若无睹,手中的牌尽数摊到桌上。

    “我又赢了!”他喊道,“你们三个快表演节目!”

    “啊?!为什么!”许言宴捶桌,“这位大哥,我们真的没有节目能够表演了。”

    他们连着输了十几把了,这身上的才艺都用尽了呀!

    怨灵才不听他说那么多,右脚微抬,翘起一个闲散的二郎腿。

    元月注意到这只怨灵看起来眼神清明,衣着也不是其他怨灵一般破烂血腥,而是身着很书生气的白衣,戴着高高的巾帽。

    许言宴试图反抗,“大哥,这不公平啊,我们的这个队友他脑子有点问题。”

    他手指还看着牌的另外一只怨灵,被他说傻的怨灵茫然地抬头。

    “呲!”傻子怨灵红眼亮了一下,凶狠地呲了自己的嘴。

    许言宴抽了抽嘴角,“你看!他要吃我,这还能不能玩了!”

    跷着腿的怨灵一个大耳光扇到了傻子怨灵脸上,刚才还一脸凶相的傻子怨灵登时安静了下来。

    角落围观的元月愕然,这还是他们刚才遇到的那些怨灵吗,怎么和他们遇到的不一样?

    报——,这里出现了个叛徒,这怨灵怎么有神志啊?!

    “哦,是一只很强的鬼魂呢。”时星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般说道。

    “喵呜~”在时星怀里的白猫似是附和又似打招呼般叫了一声。

    嗯?被怨灵围住的两人一鬼回过头来。

    “喵~”白猫从时星的手中跳出来,直奔中间的两人一鬼。

    “哇,你们终于来了。” 许言宴眼含热泪,无比激动。

    戚全全则是满脸期待地看着小猫,他没有想到仅仅是一面之缘,这猫已经如此亲人了。

    可比他们二位更激动的另有其鬼,只见刚才还跷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鬼魂,此刻“嗖”的一下冲出重围。

    许言宴的防御法器只防外面鬼不进来,可不能防里面的鬼出去。

    “小白!我的小白啊,你可跑到哪里去了?”他哭着喊道。

    “喵呜~喵呜喵呜~”

    被称作小白的白猫,一跃跳进鬼魂的怀中,和他脸对脸蹭来蹭去。

    原来这只猫是这位书生鬼魂的,元月瞥了一眼把失望和羡慕写在脸上的戚全全,也是着实没有想到这位看起来粗犷冷硬的少年内心竟然喜爱猫猫至此。

    好在小白很有良心,叼出来了戚全全给他的明火小球,在鬼魂书生怀里看着戚全全甜甜地叫。

    戚全全眼神霎时温柔似水。

    “这是怎么回事儿?”姜楚盯着牌桌问。

    戚全全和许言宴顿时静默下来,尤其是戚全全。

    在太玄宗中有一段日子,弟子之间开始流行起凡人间的消遣打马吊,甚至大兴赌博之风,知道了这件事的掌门很生气,让姜楚肃清不正之风。

    那段时间被发现打马吊是按照门规处置的。

    “姜师兄,你可看好我们可没有赌博,我们是表演节目!而且我们不是主动的,是这只鬼他非要和我们一起打马吊。”许言宴摆手。

    姜楚无奈,“我的意思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言宴和戚全全两人面面相觑。

    原来他们俩同众人分开以后,就被困到了这个地方,碰到了奇怪的书生鬼魂。

    书生鬼魂很强大,非要同他们两个打马吊,还揪了一个怨灵充人数。

    不过他们仨打得太差了,毫无游戏体验。

    完全就是书生鬼魂的游乐场,他们的大舞台。

    时星揣手:“这位鬼友姓甚名谁,为何在此?”

    书生作揖,这些人把他的小白带过来了,他很开心,向后手一挥背后的怨灵就化为怨气消散于众人眼前。

    “诸位道友可唤我苏露白,我三个月前和小白失散,一路追踪到此,感谢诸位道友相助,助我找到它。”

    小白支起两只前爪勾住前襟蹬脚爬到苏露白的脖子上蹲着,苏露白习以为常地帮它调整了姿势。

    时星道:“鬼魂常待在人世间可不是好事。”

    苏露白叹了口气,“我懂我懂,只是我担心小白。我本是一散修,修炼也没修炼出门堂,本来寿终正寝了,但是小白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

    元月静静听苏露白道出他的故事,苏露白自认在修道一途没什么天赋,修炼到了金丹初期就再无寸进。

    就这样度过了一些岁月,在最后一段时日捡到了小白。

    小白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生机和乐趣,算是他死气沉沉的暮年唯一寄托。

    他给小白喂了不少温和的灵植、灵丹,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让小白步入妖途,但至少能让它寿元长久些。

    他死时刚好有事出门,把小白留在洞府。

    苏露白收养它之后从未离开它超过一天,小白在洞府等了三天三夜。

    然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四处流浪,只为找到苏露白的踪迹。

    苏露白死时怨念颇深,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那个时候死。

    他本就为一味给小白灵植出门,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甚至来不及道别。

    大概执念太深,他没有其实去往生,而是化为鬼魂跟在小白身后。

    看着小白找过他涉足过的所有地方,就这么找啊找。

    由苏露白给予的漫长寿元,最终成为小白日复一日的追寻和思念的长度。

    而苏露白就这样跟着它。

    “小白寿元将尽,被慕府的一位好心姐姐接济喂饭,还给它打水清理和剪毛。”苏慕白叹气,“小白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那一晚,一群蒙面人不请自来,血洗满门。”

    慕府?元月感到一丝熟悉。

    “它受到慕府满门的怨气影响极大,凶戾异常。我把做鬼这些年的积攒的一些力量通通传到了小白身上,醒来之后它却不见了。”

    小白乖乖舔了口他的侧脸,看不出一点凶戾的样子。

    “我跟着它的气息,找了整整三个月啊!”

    “可你是怎么混进阵法里的?”姜楚问。

    这太玄宗护宗大阵又不是纸糊的,怎么可能什么魔族怨灵鬼魂都能混进来?

    苏露白眨眨眼,“很难吗,我直接飘进来的啊?”

    姜楚:“???”

    他转头看着时星。

    “时长老......”

    时星道:“你仔细看他鬼魂周围,那是功德金光。门口的护宗大阵拦邪祟辨魔族,可拦不了受功德庇护的鬼魂。”

    “原来如此。”姜楚十分守礼地颔首道谢,“多谢时长老解惑。”

    “道友说得可是......海西城慕家?”元月听到身旁少女抖着声音问。

    苏露白点头,“正是。”

    “那是我的母族,”叶晴苒低哑了声音,“道友可否告知那夜的具体情形?”

    少女面色唰的一下惨白,眼眸含泪,头上的铃兰发簪止不住地颤动。

    余下众人皆静默了声音。

    苏露白未曾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唯一幸存的慕家人,有些意外。

    “姑娘节哀,”话语太苍白,只能道出一声节哀,饶是已经做鬼多年,自认看淡了生死,还是会对那夜的浓厚的血气感到压抑得不忍卒睹。

    “那夜的人行动周全、修为高深,似非魔族行事。”

    “不是魔族?”叶晴苒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光,嘴唇颤抖。

    明明父亲告诉她在现场出现了魔气,是魔族灭门的!

    苏露白迟疑地摇了摇头又点头,“我说不准。那人行事看起来不像魔族,但是在攻击的时候有灵力也有魔气。”

    有灵力又有魔气?

    元月脑中闪过什么。

    袁齐铎的那把箫不就是能把魔气转换为灵力吗?

    但听起来又不像。

    苏露白所言对于叶晴苒是个冲击,不过他到底也没看清凶手是何样貌。

    “姑娘还是小心为上。”他最后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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