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城楼上,“羲”字旌旗摇曳,天边夕阳若血。

    城楼下,“璃”字的旌旗招展,璃国黑甲军方队整齐;慕容云霄骑在赤兔马上,黑甲银刀,率领千军逼城。

    “慕容云霄,你若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姐姐。”羲国太子嬴冉一身黄金甲,将剑搭在了自己发妻的脖颈上。

    慕容云舒一袭彤色金纹长裙站在城墙边,狂风猎猎吹打着她的衣裙,令她憔悴的面容更加黯然。

    “阿爹,她是阿娘啊!”嬴晚被两名士兵按着,站在慕容云舒和嬴冉的身后,她满脸泪痕,不可置信地高声喊叫着。

    “家国之前,何谈儿女私情。”嬴冉高喊一声,道,“羲国子民,准备与本宫迎敌!”

    “喏!”羲国士兵齐声高呼,响彻天际。

    “怀柔,抱歉……”慕容云舒眉眼憔悴地回头望向谢晚,似乎要将女儿的面容深深印在自己心中。

    嬴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慕容云舒就在她的眼前,脖颈迎上刀刃,鲜血一瞬飞溅。

    嬴冉的脸庞上沾满了飞溅的血迹,他手心发颤、剑一瞬掉落在地。慕容云舒强撑着身躯,在城楼上、夕阳前、纵身一跃。

    如血蝶一般,消失在城墙上。

    “阿姐!”慕容云霄的悲呼声传来。

    嬴晚愣在原地,眼前这一幕,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阿爹,真的杀了阿娘。

    幼时的一幕幕,一家人打打闹闹的场面,令她痛得无法呼吸,她也分不清现实和过往,只觉得眼前一切皆是梦幻泡影。

    ……

    朝阳从城阙上升起,茶华楼内,谢晚完成了一轮吐纳。

    她刚在修炼过程中,无意间回想起阿娘死去的场景,过往的一幕幕,即使重生,也无法冲淡分毫,幸好她如今内力尚浅,否则那种悲伤和愤懑便会令她走火入魔。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喊的孩童,这一次,她一定要让阿娘安全到达璃国。

    今夜,是一场大战,她们已进了茶华楼,此时遁走恐怕更招嫌疑。按原定计划,今晚,她和阿娘会被舅舅安排好的茶商“赎身”。前世的变故,是仪鸾司突然出现,在茉红的指认下,将接头的商人杀死,带走了她和阿娘。

    如今已入死局,她只能先下手为强。她要控制住茉红和青茶,以及,通知璃国暗卫早做防备。

    “红茶妹妹,要不要一起吃早点?”罗唯温和的声音在谢晚身后响起。

    谢晚转过身,语气疏离地说道:“多谢,我不吃。”

    谢晚简直无法想象跟仇人一起吃饭的场景,她双目不禁定在罗唯白嫩纤细的脖颈上,她越看越想一剑刺穿。

    “喔,好吧。”罗唯一双桃花眼露出失望的神情,看起来泫然欲泣,“那我们三个人吃了。”

    谢晚看着罗唯这委屈失落的眸子,恨不得挖了这双眼。这神态,和前世的她遇到的罗唯如出一辙,让她愈发憎恶。

    “三个人?”

    “嗯,红茶妹妹的阿娘,我阿姐,和我。”

    阿娘要去跟他们吃饭?!谢晚强忍住内心的烦闷,她吐纳了片刻,将罗唯送出房间。

    之后,谢晚绕开人群,独自跑到了茶华楼的后院。

    谢晚走到后院一处人迹罕至的假山石边;不一会儿,接头的人便出现在她旁边。

    来人一身奴仆打扮,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扫着地上的落叶,此人正是昨夜替她们母女驾车的牙叔。

    谢晚压低声音,道:“牙叔,昨夜汪公子的事……”

    “姑娘放心,长公主叮嘱过了,汪十公子三天内是不会醒的。”

    “嗯,我听到一些风声,仪鸾司今晚会来突查,如果计划有变,就先带我阿娘离开。”

    牙叔扫地的动作一停,郑重地点点头,“还是姑娘思虑周全,放心,我立刻去办。”

    “还有,太阳落山之前,我需要一份成人和一份十岁左右孩童剂量的蒙汗药,药效为12个时辰左右……“

    谢晚看向牙叔手中的大扫帚,她伸过手去,在牙叔诧异的目光中,她拿过牙叔手中的扫帚。

    “啊?姑娘你这是……”

    谢晚神情淡漠地单手将扫帚举起又放下,她来回掂量了两次。

    “最后一件事,我还要有一把,跟这个扫帚差不多重的剑,要锋利。”

    ……

    入夜,茶华楼热闹非凡。

    谢晚和慕容云舒的住处,灯火通明,雪花酥整齐的摆在桌上。谢晚左手拿起一整块雪花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她右手边,则摆放着一把长剑。

    床榻上,茉红和罗唯正在昏睡。慕容云舒听了谢晚的建议,在午时吃饭时,将蒙汗药掺入饭菜中,让这两人昏睡过去,不到明日午时,他们是不会醒的。

    而谢晚也替茉红和罗唯向鸨娘告了假,不会再有旁人惊扰这睡着的两人。

    慕容云舒坐在梳妆台前,她妆容精美,心事重重。

    “玉兰姑娘!快开门!我们茶华楼的常客郑公子来了,他是这附近有名的茶商,这次点名要新面孔,若是你表现得好,他能替你们母女赎身的!”

    听到鸨娘的声音,慕容云舒终于松了口气,她身着华裳站起身,走到谢晚身旁。

    慕容云舒蹲下身,执过谢晚握剑的手,温声道:“怀柔这两天好像有点不开心,是发生什么了吗?”

    谢晚愣了一下,确实,她如今重生,性格与年幼时完全不同,她笑着回道:“阿娘,我没事,到了璃国,一切就都好了。”

    “剑刃锋利,我儿要当心。”慕容云舒目光看向那把暗卫送来的剑,“这剑防身尚可,遇事不可妄动,要等着阿娘。”

    谢晚乖巧地点点头。

    慕容云舒站起身,行至门前,“怀柔,等阿娘回来。”

    “好!怀柔在这里等阿娘。”谢晚冲慕容云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慕容云舒长呼一口气,推开房门,在门口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谢晚,后关上房门。

    阿娘走后,谢晚坐在椅上,望着闪动的灯烛,心中惴惴不安。她将手边的长剑拔出,剑锋露出寒芒,反射出她稚嫩却冷漠的脸庞。

    谢晚从椅子上起身,鬼使神差般走到床榻前,情不自禁地将剑架在罗唯的脖子上,顷刻间,她双目森寒、如索命的厉鬼。

    谢晚心道:罗唯,当年我们一起为璃国子民向地方官员抗议的时候,我们还曾肩并肩一起在人群中呐喊过,我曾以为,我们对这肮脏的尘世、有着同样的期许。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向昏君递了奏疏,要判我死罪。如今,只要这一剑下去,你就再也不能骗我了。

    剑锋逼近罗唯,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压痕,就在此时,淡淡的芳香将谢晚从恨意中拉扯回来。

    谢晚鼻尖一动,她不禁回头,望向桌上摆着的那一盒精美的雪花酥,雪花酥的香味,令她不禁想到午时,罗唯抱着雪花酥回来时的模样。

    罗唯推开屋门的时候,满头大汗的,一看就是跑了一路。他手里捧着一盒雪花酥,兴高采烈地交到谢晚的手中。

    “我听玉兰姑姑说,你喜欢吃这个。”他眉眼弯弯,笑得像个月牙,“你没吃早饭,就用它先垫垫肚子吧!”

    罗唯随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年幼时的他,一脸单纯,人畜无害。

    雪花酥的香味萦绕在谢晚的鼻尖,她沉默半晌,不禁冷笑了一声。小恩小惠,她断不会在意,只是,现在时机紧张,不宜杀他,不宜多生事端。

    谢晚将剑挪开,重新回到椅子上静坐。

    不一会儿,楼外传来一阵迅疾的马蹄声。

    “茶华楼众人听令,仪鸾司前来视察,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谢晚骤然攥紧长剑,她跑到窗边,朝楼下望去。

    只见,楼下,熙熙攘攘、灯火阑珊的长街上,周围人群纷纷避让,约莫五六十名身着飞鱼服的仪鸾司策马而来,将茶华楼四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谢晚紧皱眉头,握紧剑柄,仪鸾司到底是来了。

    忽而,谢晚在仪鸾司的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擦了擦眼睛,再去看时,顿觉心情难以平复。

    仪鸾司中,那为首之人……怎会是……怎会是她的师父老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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