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妤抬眼望去,只见一谪仙般的男子从容不迫地御池边走来,他身着淡青色长袍,腰间随意挂着的白玉衬得人俊采星驰。走近了,颜妤看清那双狭长又深邃的眼睛,立马收回视线。

    众人纷纷躺太子行礼。他行至凉亭与贵妃和其他几位娘娘请安,便径直朝颜妤他们这边走来,因他甫一到门口便瞧见宋泽胥朝他拼命招手。

    宋泽珩刚一站定,宋鸾徽便殷勤请安:“太子哥哥安好,今日怎么如此晚,我的及笄礼都过了。”

    宋泽珩瞧了一眼宋泽胥,又瞧了一眼在他身后的颜钦,回道:“有事耽误,这是你的及笄礼。”

    说罢 ,旁边内侍上前递给宋鸾徽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

    宋鸾徽俯身谢道:“多谢太子哥哥,定是很珍奇的礼物,鸾徽很开心。”她接了礼后,先发制人:“太子哥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吧?”

    宋泽珩平日虽少与宋鸾徽接触,但二人既是兄妹,表面的平和总是有的。

    “你有何请求?”太子问道,声音清冷却富的磁性。

    颜钦听到这半个月未听到的声音,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虽站在宋泽胥身后,却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是这样的,方才我见五哥和颜钦在席中,便过来打招呼。”宋鸾徽道。

    什么打招呼,分明是来找茬,颜妤心里腹诽。

    “无意中见到颜钦腰间那块白玉,甚是喜欢,但那白玉是太子哥哥你送的,我又不能夺人所爱......”说完,宋鸾徽故作纠结。

    明明就想强取豪夺,颜妤心里嗤道。

    宋泽珩听完,眼神落在宋泽胥身后的那道影子,“颜钦,你出来。”

    颜钦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从宋泽胥身后慢慢挪出来。

    “太子。”

    “鸾徽方才说想要孤送你的白玉,你如何想?”

    颜钦当然不愿意,嘴上却道:“这是太子送给我的,你......您说了算。”

    听到“您”字,宋泽珩皱眉,颜钦何时与他如此生分。

    其实颜钦是有点生气的,这白玉是她刚来洛安时,宋泽珩送给自己的,当时还特意说对身体健康有很大助益,如今别人想要他不替自己挡回去,还问自己如何想。

    宋泽珩见颜钦脸上明显不快的神情,便回宋鸾徽:“那玉是孤送给颜钦的,岂有再送人的道理?”

    听这话,颜钦紧抿的嘴角才松开了些。

    宋鸾徽手指绞着手帕,声音委屈:“太子哥哥除了今日及笄,何时给我送过东西?鸾徽只不过想要一个小小的白玉都不得愿......“

    宋泽珩心情不佳,原本便是来走个过场,此时打完招呼便要走了,不想被宋鸾徽这事绊住。他未回宋鸾徽的话,只盯着她。

    宋鸾徽原本便有些怕他,知道宋泽珩已经耐心告罄,便支吾着:“那那好吧,既然那白玉是太子哥哥送的,我便不夺人所爱了。”

    宋泽珩点头道:“左不过一件普通的白玉,改日孤有再送你。”

    普通的白玉?颜妤抬起头,今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向宋泽珩。眼前的人依旧玉树临风,虽气场冷得吓人,但依旧丰神俊逸。

    但他方才说什么?左不过一件普通的白玉?

    颜妤自宋泽珩送这白玉以来,日日挂在腰间,惜爱无比。不想在宋泽珩眼里,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白玉。当然,这样的玉,身为太子,宋泽珩想要几块都有,对他来说确实很普通。但从宋泽珩口中说出,便是让这白玉和自己的爱惜变得一文不值。

    颜妤心口一阵发疼,深吸了一口气,从腰间取下那枚白玉,径直走向宋鸾徽。

    “既然公主喜欢,那我便把这白玉赠与你吧。虽然太子殿下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白玉,但它致密湿润,色泽通透,洁白无暇,实是一块上等好玉。”

    宋鸾徽得意一笑,却拿眼去瞧宋泽珩,故作小心道:“太子哥哥......我能收吗?”

    颜妤也笑着侧头去看宋泽珩,却见那人脸色沉了下来。

    “方才不是不愿意?”宋泽珩问颜妤。

    “我看公主特别喜欢,何况今日是她及笄。只是男子赠女子以玉,还需太子和五皇子作证,此物确为及笄礼,而无其他用意。”说完,颜妤回头看着宋泽胥,笑着问,“不知五殿下可愿意帮忙作证?”

    宋泽胥原本便不嫌事大,用力点头,极其郑重道:“当然愿意!九安和公主之间的情谊纯如此白玉,本宫作证!”

    颜妤朝他挑了挑眉,而后朝太子作揖:“还请太子殿下也帮忙作证。”

    宋泽珩盯着颜妤看了须臾,随后点头:“好。”

    宋鸾徽回欢欣地接过白玉,朝宋泽珩福了福:“谢谢太子哥哥。”却丝毫未有向颜妤道谢的意思。

    颜妤也不在乎,现下她心情极差,只想逃离这里。

    “太子殿下、公主,我身上尚有风寒,在席间坐得久了,有些不适,现下先回府了。”

    说完抬步便要走,被宋泽珩拉住,“何时染了风寒?”

    温暖的触感,颜妤低头看着那修长的手,心里有些酸胀,却强撑道:“许是昨日在凉亭喝了些小酒,更深露重。”

    宋泽珩原本欲去探他的额头,手在半空却放了下来,对身旁的内侍道:“孙适,你送颜钦回将军府。”

    “不必了。”颜妤拒绝道,“我一个大男人何需人送?况且......五殿下方才说要同我一起去府中取幅画。”

    宋泽胥还沉浸在热闹中,这下被点名,虽子虚乌有,却煞有其事地点头道:“是是,臣弟确实要去一趟将军府。”说完他走到颜妤身旁,勾住他的肩,“那我们这便走啦。”

    宋泽珩看了一眼那搭在颜妤肩上的手,退了一步,道:“好,若有不适来宫里请太医。”

    “能有什么事。”宋泽胥用掌心用力拍了拍颜妤的肩,拍得颜妤差点踉跄。

    “九安虽瘦得与竹竿无二,身体却是很硬朗的。皇兄就不必操这个心了。”九安是颜妤的小名。

    他朝宋泽珩挥了挥手便把颜妤带出御花园。

    出了御花园,颜妤将那手从她肩上扯了下来,“这里没人,别演了。”

    宋泽胥却又搭上她的肩,“那玉我看你挺喜欢的,怎么舍得拱手让人?”

    颜妤再一次扯下他的手,随意道:“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白玉而已。"

    “那白玉可是外番进贡的,跟普通可搭不上边。我看你日日往腰间上佩戴,以为你有多喜欢。”

    “外番进贡?”外番每几年会来大晟朝拜,进贡一些珍宝,若那块白玉真是外番进贡,就不是一块普通白玉了。

    “没错,但那白玉对宫里其他人来说确实难得一见,但对太子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颜妤原本死灰复燃的心又死了过去,她对宋泽胥挥了挥手,道:“我先回去了。”

    “哎,不是说好了送你回府吗?”

    “戏台拆了,再会。”

    “哎,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呸,什么驴驴。我是说!”看着颜妤走远,宋泽胥大喊,“你真不邀请我去将军府吗?那幅《百里青》......”

    见人都已经跑起来了,宋泽胥望着颜妤的背影低笑,旁边路过几名内侍,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虽然他们这位五皇子嚣张不着调,在这位颜公子面前倒是总吃闭门羹。

    将军府坐落于皇城东部的马行街,颜妤出了东华门再坐一刻钟的马车便到了家。

    刚下马车,颜妤的丫鬟杨桃便迎了上来。

    “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颜妤朝她挥了挥手,无精打采地走进府中。

    杨桃不解,拉着御马的小司陆小东问:“公子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陆小东思考片刻,回道:“我一直在东华门等着,公子当时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看表情......确实心情不是很好。回来一路上都在车厢里也未曾与我说话。”

    杨桃自小跟着颜妤,既当她是主子也当她是亲人,颜妤的喜怒哀乐她都放在心尖上,在乎得要命。她踏过门槛跟了过去,见颜妤一路未停直朝自己的住处跑去。

    两人进了房门,颜妤一头扎进床榻上。

    “小姐。”杨桃将帘帐挑开,扎在上角的木勾上,“你怎的看起来如此烦闷的样子?”

    颜妤头还埋在被子里,场音嗡嗡的:“还不是因为他。”

    他?杨桃立马便反应过来,坐到床边帮颜妤梳理鬓边的碎发,边问道:“今日见到太子殿下啦?他今日又做了何事让我们小姐不开心?”

    颜妤听这话来了劲,盘坐起来,拉开衣角,愤道:“瞧!”

    杨桃见她腰间空空,惊讶道:“太子殿下送你的白玉去哪了?”

    “送给六公主了。”颜妤小脸微红,明显气得不轻。

    “啊?为何?小姐不是已经备了礼,怎么还把白玉送出去了?而且这白玉......”杨桃拿眼挑着颜妤,揶揄道,“你白天戴,夜里还放在枕头下,这般爱惜怎么舍得送出去?”

    颜妤捂着唇咳了声:“我,我有这样吗?”

    杨桃:“是啊,小姐这样爱重,差点将它供起来了。”

    颜妤被调侃,羞得推开杨桃下了床,至茶几上倒了一杯水,喝下去之后,胸中那股热气才灭了一些。

    “不不说那些了,总之,太子将我的白玉送出去了。”颜妤自问确实是宋泽珩那番话将自己激得送出白玉,那不就等于是宋泽珩送出去的。

    杨桃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自家小姐的心上人将送她的白玉送了出去,这简直闻所未闻,那暴脾气一下子便上来,捏着拳头问:“那白玉是他送你的,哪有再拿去送别人的道理!这个太子简直枉为人君,该是乡下来的老翁头也懂得这礼送出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再要回去可就忒跌面了!”

    说完,她走到颜妤的首饰盒前,从中翻出一件玉哨,用红绳打了个结。

    “小姐,要我说,老爷送您的这个玉哨不比那白玉好看千倍?从明儿起,您就戴这个!”杨桃说着便要将这玉哨挂到颜妤腰间去。

    杨桃心疼,却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定是那太子伤了她的心,否则自己心爱之物不可能拱手让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间哽咽:“我是心疼......小姐你只身一人来京,又是女扮男装,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喜欢个人了,结果那人今天真不是人!”

    颜妤拿袖子帮她擦泪:“桃,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啊,我从西北来到洛安,体验了不一样的人生,其实是我赚了嘛。况且,你看你家小姐我女扮男装两年了还未有人发现,这以男子的身份出去玩,实在是肆意潇洒啊。”

    杨桃抽了抽鼻子,看向颜妤胸前的平坦。

    “那是因为小姐你确实平才没人发现。”

    颜妤:“......”

    杨桃继续道:“虽然原本便平,但每日还这样束胸,已经变得越来越没有了。”

    颜妤放开杨桃的手,嘴角微抽了下。

    经过刚那一番闹腾,颜妤在宴会上并没吃饱,便让杨桃准备膳食。饭后,大抵是心情不好的缘故,躺在床上便恹恹地睡去。

    第二日辟雍堂休沐,杨桃便没有叫醒颜妤,可她竟睡到快午时。梳洗过后,杨桃端来午膳,刚要动筷,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公子,太子殿下来府上了,现下在外厅等您。”

    眉上的愁云立马舒展开,颜妤高兴地放下筷子,快步朝外厅走去。没走几步又想起束胸带没穿,又折回房里穿上,整理好外袍和高马尾,在铜镜前认真瞧了瞧自己,这才去了外厅。

    想起玉佩的事,颜妤一进外厅便故意朝宋泽珩恭敬地行礼,“太子殿下安好。”

    平时在宫里,颜妤与其他几位皇子以及太子称兄道弟习惯了,几个人相处,私下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此时故意行礼,一是表明他对刚玉佩之事颇不满,二是想告诉宋泽珩她确实很在意那块玉。

    果然,宋泽珩在她行礼之后,微微皱了眉。

    “昨日听你说染了风寒,可有请太医来看过?”宋泽珩开口,声音清冽好听。

    颜妤这才想起自己随口撒谎的事,假装微咳了两声:“只是小小的风寒,不碍事,昨夜睡了一觉,今日已好得差不多了,谢谢殿下关心。”

    “嗯。”

    宋泽珩本就话少,平日里见面,都是大家几个聚在一起为多数,两人极少这般单独相处。

    默了一会,还是颜妤先开口:“殿下是特意来看我的吗?”肯定是担心她,所以特意过来的,颜妤心想,不然这会子宋泽珩肯定在宫里处理朝政,哪有空来她这里闲逛。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宋泽珩第三次来她府里。

    “梁太傅病了半月,我出宫来看他,想着还有时间,便顺道过来了。”

    原来自己只是被“顺道过来的”,白高兴一场,又想起那块自己曾捧在手心上的玉,颜妤气不打一处来,便起了捉弄宋泽珩的心思。

    “劳烦殿下挂心。”颜妤叫来杨桃,“你把厨房里的杨梅糕拿过来,那是禅月寺里敬过佛祖的,吃了保平安,我想同太子殿下分享。”

    杨桃咽下口水,面露难色,“公子......”

    颜妤向杨桃使了眼色:“快去拿过来,殿下还等着呢。”

    主子发话了,杨桃便快步跑向厨房。无怪乎杨桃犹豫,那杨梅糕分明是自家主子昨日早晨自学糕点,把盐当成糖使,因尔那杨梅糕又酸又咸,杨桃当时吃了一口便立马吐出来,猛喝好几口水。

    杨桃把糕点端到宋泽珩面前,精致的青花瓷盘上,有模有样地摆了三块红色的糕点,说是糕点,但看起来又极其怪异。

    颜妤亲手把筷子递给宋泽珩,“殿下尝尝,这是昨日我特意从禅月寺求来的,殿下日夜操劳,臣不能帮衬殿下,但愿殿下每日平平安安。”

    颜妤语气诚恳至极,宋泽珩不疑有他,夹了一块糕点便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颜妤真想知道平时不苟言笑的宋泽珩,此时吃下这般难吃的糕点会是什么表情,她仔细地观察宋泽珩脸上的变化,却只见他眉头似乎皱了,又似乎没皱,只咀嚼两下,便把口中的糕点尽数咽下。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颜妤试探地问道:“殿下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只是不太合我胃口。”宋泽珩淡淡道。

    颜妤差点没笑出声,只是不太合我胃口吗?颜妤在心里腹诽:我看你是差点要把胃汁都吐出来了吧。

    既然如此,颜妤继续道:“大师说了,这糕点是走过佛祖香火了,若没吃完,一是浪费,二是对佛祖的不敬。殿下既然觉得味道尚可,就赶紧把三块糕点都吃完罢。”

    宋泽珩犹豫了一下,才道:“好。”

    颜妤终于补捉到宋泽珩语气里的艰难之色。但最终,宋泽珩还是面无表情地把三块又咸又酸的杨梅糕吃完,杨桃在旁边好心地给他递了一杯水。

    平时那么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人,遇到再难的问题,都能默不作声地自己解决,更何况只是吃个酸咸的糕点,颜妤觉得自己失策了。只是她不知道,宋泽珩上了回宫的马车便问身边的随从:“你身上可有糖?”

    宋泽珩走后,颜妤又开始后悔,虽然是顺道,但宋泽珩也确实是来看她的。如果刚不让他吃那么难以下咽的糕点,或许还能趁机跟他多说几句话,平时两人几乎没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

    颜妤沉思了一会,越发难过,就他这副男子打扮,宋泽珩也是把他当朋友兄弟,又怎可能生出儿女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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