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君霓拐出走廊,恰好邵凤梅朝这边张望,看见她之后走了两步把她拉过去:“跑哪去了这么久?等你半天了。这会儿人来的多了,我进里面陪着,你和周恪再等一会儿,差不多了就进来啊。”

    没等她回话就顺势和旁人笑着点头一起聊着进去了。

    周恪也跟着过来,自然而然揽过她的腰,面上轻松地对宾客笑着,侧头低声问一句:“累了?”

    她视线向下,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

    瞧见他手里还攥着个小玩意,像小孩的玩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她移开视线,情绪淡淡的。

    周恪的目光跟随她,一言不发,手指摩挲着硅胶质感的玩意儿。

    这是刚刚一位不知名姓的小孩交给他代为保管的,他原本以为她会感兴趣听。

    向君霓心情不佳的时候是很明显的,哪怕她并没有挂脸。但同样是笑,气场就是比之前要低落,就好像有幽幽的气体一点点从她身上泄掉。

    她就这么维持着社交体征迎来送往,到底是周恪先看不下去。他问她怎么了,要不要歇会儿,向君霓有些犹豫,于是周恪当机立断做了决定:“走吧,去休息室。”

    “再等会儿吧。”她说。

    周恪看着她,又问一遍发生什么事了。她显然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状态。

    向君霓抬头深深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结束了再说吧。”

    周恪突然愣了一下。

    她看他眼神不像是她对某件事不满时惯有的,而更像是很明确的指向他。他没有见过她这样,完全不同于撒娇赌气,她很认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无奈。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恰巧酒店经理过来问他们可以准备上菜了吗,向君霓目光看向他确认。

    周恪眼睫翕动,缓缓说:“可以了。”

    经理得到确认后离开,暂时也没客人来,向君霓低头拿出手机看,散发出一种拙劣地疏离他的气息。

    她留给他半张侧脸,眼眸一丝不苟地在屏幕的范围内游走,映着荧荧的光而泛棕。

    她隐隐察觉周恪在看她,气氛变得微妙,按理说他们也可以走了,但她心知肚明又默不作声,仿佛全然沉浸在手机中不自知。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他,在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之前,她没有办法自如地呆在他身边。

    手机上方弹窗,向君霓收到郑薇的信息:“到了。”她眼前一亮,下一秒郑薇出现在门口,笑着扬手和她打招呼。

    她的救星来了。

    郑薇搭一把向君霓手肘,接着和周恪打招呼,这还是俩人第一次打照面,她对他没什么过多的印象,但也忽视不了向君霓的求助,目光不免多了些探究,又颇有深意地和向君霓交换了个眼神。

    向君霓有些尴尬。

    周恪捕捉到这一瞬间,这让他确信自己刚刚没有会错意。

    两位姑娘挽起手臂说要进去聊聊天,周恪自然也得跟着走,半路正好撞见和同事在一起的向延,招手喊周恪过去,向君霓松了口气,和郑薇一起打了个招呼就匆匆溜回休息室。

    郑薇说她没出息,自个清清白白的不知道在怂个什么劲。

    向君霓后知后觉:“对哦。”她缠着郑薇,“要不说旁观者清呢,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现在脑子转不来弯了要。”

    “我分析不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郑薇十分不理解她受困于婚姻中的模样,“我看你现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合着你潜心修行那么多年,一朝婚姻又打回原形了,还不如跟何江泽谈那会儿呢,不清楚就问,不喜欢就踹,无法无天的多自在。”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刚开始是这样的,后面处着处着就变了,到最后就变成不想问也不想说,然后就掰了。”

    向君霓靠在她肩膀上,“你说,我跟周恪不会也变成这样吧,我现在对着他就老有一种,怎么说,好像会下意识不敢仔细想那些不好的预感,所以有的时候我就不太敢面对他,就想躲着他。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啊,有事就爱躲,高中我不就这个死样,之前好不容易学会装出一副豁达洒脱的样子,现在就是有点装不下去了。”

    向君霓喟然长叹。

    “能装那么久也算你厉害啊,别老怀疑自己,让你装我领导那样你还装不出来呢。”

    “真的啊?但是我现在怎么有点装不回去了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郑老师有什么见解吗?”

    郑薇张张嘴,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直到向君霓晃着她胳膊要她的反应她才继续说:“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他?放之前我倒是没觉得你有多喜欢,但是现在你这个样子让我有点……”

    向君霓浑浑噩噩:“啊?”

    “算了算了,反正你要是还只是想跟他凑一块过日子,那你自己掂量好,但你要是喜欢他了——”她顶一下肩膀,“你更得掂量好。”

    “掂量什么啊?”

    “掂量你自己啊傻子,自己心思没理明白呢还能是替他考虑啊,醒醒孩子,不行咱就赶紧跑。”郑薇啧啧摇头。

    “哎……”

    ……

    ……

    周恪陪着向延和人聊天,脑子里却还在琢磨着向君霓的心思。

    桌上向延正和人讨教着含饴弄孙的美好退休生活,也听旁人摇着头感慨不要把孩子送出国,一年半载见不着一面,打个电话还得算着时差。

    “你这日子多好啊,孩子又离得不远,想见就见了,以后还能跟着君霓去江市住着帮忙带带孙子。”

    “嗨,这一放假你家孩子不也该回来看你了吗。”

    “哪儿是看我啊,是我那孙子非要去什么海岛玩潜水,他爸妈许给他过的,但小两口嫌带孩子出去玩麻烦,那可不轮着老两口出马了吗,说是离咱这不远,那就去呗。”

    “哪儿啊?南边那个阳什么的?”

    “对对对,好像就那,哎,我个五大三粗的什么都不懂,一把年纪了去跟着还不够麻烦的。”

    “孩子们不都跟着的吗,你怕个什么。”向延说着停了停,咂摸了下,扭头问周恪:“欸,你是不是去过那地儿来着?”

    周恪摇摇头:“还真没去过。”

    “你不是……”他话没说下去,及时打住话题,“哦,估计是我记岔了。那成啊,老王你先去打打样,好玩了我也去瞧瞧。”

    这么一遭倒是让周恪清醒了下,依稀记起向君霓好像在家里提过这个地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看不出向延有没有怀疑,周恪集中心神,没敢再掉以轻心。

    等到开始上菜,宾客都落座,向延和周恪才离席准备敬酒事宜。

    周恪去找人,打向君霓电话没人接,于是换邵凤梅的号码打。

    “喂,该敬酒了是吧?好好,我跟君霓在你姑姑这屋呢,马上就过去啊。”

    邵凤梅不等他回话就挂了电话,周恪动动眉心,扭头看不远处的包厢,抬脚往那边走。

    此时的邵凤梅正堆着笑打断向君霓和向玲玉的对话,说她们该出去准备准备敬酒了。

    向玲玉还不依不饶嗑着瓜子:“正说到他妈呢,他妈今天不会来都没来吧?我一直没见到人呢。”

    邵凤梅拽着向君霓手腕,面上笑呵呵:“她身体不太方便,还在医院呢。”

    “呦,大病小病啊,折腾人不折腾啊?”

    “不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怎么不过来呀?好歹也要出面招呼一声呀?当婆婆的不体谅体谅儿媳妇,这不给别人留话柄呢嘛。”

    “您放心,就是关系好才能互相体谅呢,换成关系不好的那就算来了也少不了折腾一番让人笑话呢,您说是吧?”向君霓接道,面上笑得人畜无害。

    打从刚刚她一进这包间就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个个抛出来,说得好听是关心她,但说出来的话总让人不那么舒服,像强行喂你一剂药,说是良药苦口,但压根不对症。

    邵凤梅还在下面拽她的手,她这才说:“那我们先过去了啊姑姑,等会儿再过来给您敬酒。”

    说罢跟邵凤梅一起离开,邵凤梅似有若无地想安抚她:“饿不饿?要不先垫点东西再去敬?”

    “没事,不影响。”她说着,走出门却差点和门外的周恪撞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她吓了一跳。

    周恪还没开口,邵凤梅先抢着说:“欸,等急了吧?刚刚小周就打电话找我们呢,走吧走吧。”

    她催促着两人离开,向君霓不明就里和周恪对视了一眼,却觉得他也变得古怪,好像比平常看着还要持重,不说话的样子怪唬人的。

    他不会在门外听到了吧?

    向君霓及时打住,她又有点不敢深想,加上别别扭扭的关系也让她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开口。想到这就更头疼,决心今天结束后肯定是要把话问个明白的,她不喜欢这种畏手畏脚的感觉,郑薇说得对,她得先掂量好自己再说。

    她这么想着,听见周恪微微出气,夹杂着说不清是克制还是无奈,然后他的手掌绕到她手腕内侧,扣住她十指,握紧,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瞬间停滞了下来。

    向君霓侧了侧头,看周恪依旧目视前方默不作声,肩膀依旧宽阔,步伐依旧稳健,明明还是那副稳拿把攥的模样,又隐隐觉得他现在状态不对。

    她安静收回视线,即便觉得这个时机这个场景挺怪异的,她也没有抽回手,捱着那股当着家长面牵小手的羞耻感,感受指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僵硬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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