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南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三爷看她回来,朝她招手,尤北连忙小跑过去,笑眯眯地说道:“三爷,我回来了。”

    “给,今天的,刚年爷来发粮,我帮你收了。”三爷漫不经心地说着,递过来两个尤北巴掌大的馒头。老年是他们这里的头儿,除了这一庙人,手底下有几个忠诚的打手。

    今天是大活,她可以得到两个馒头作为奖励,其余人肯定多一些,谁让她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孩,不过别的小乞丐可没有参加收殓乱葬岗这种活计的机会。还是她机灵,嘴甜人又会来事,老年有时候愿意听她说说奉承话,所以有好活计偶尔也会算上她。

    “诶,谢谢三爷。”她忙不迭地道谢,满足地接过其中一个,用力咬一口含糊道,“三爷,我一个够吃了,那个孝敬您啦。”

    “嘿,行,正好啊我没吃饱。”三爷满意的拍了拍肚皮,笑眯眯得把另一个馒头收回来。旁边有人嗤笑,两人视若无睹,继续父慈子孝,“对啦,小北啊,前头太忙了,都忘了问你字练得怎么样了。”

    尤北馒头都不吃了,双眼放光,“三爷,我有空就在地上划拉呢,要不您找个时间检查检查?”

    “行,那明早干活前,先给我写一遍之前的,然后再教你几个新的。”三爷笑得很慈祥。

    “好勒,谢谢三爷!”她心满意足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虽然她根本吃不饱,但那个馒头付出得很值。三爷不见兔子不撒鹰,距离上一次教她认字已经大半个月,她已经不想去算她上贡了多少东西,怕心疼地睡不好觉。但识文断字可是个大本事,一个认字的乞丐更了不得,据她所致,整个丰城的乞丐里也就出了三爷一个。

    不过大家都私下嘀咕三爷水平肯定有限,不然哪能当乞丐呢?但无论如何,他这个独一无二的本领还是让他在城南庙很有些面子,一般有什么好事都排得上号。所以这么想来,对方拿乔也是应该的,毕竟谁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呢,尤北再次安慰完自己,手里的糙面馒头也没那么噎嗓子了。

    “小北啊,一个馒头吃得饱吗,长身体还是得多吃点,别总便宜那老货。”当然也有像这样眼红说几句酸话的。

    “二胡爷爷,我还小,够吃了。况且不能让三爷白教我识字不是,要不我以后也孝敬孝敬您,您教我拉个曲子,那我就是挨饿也高兴。”尤北嘴里应着,将还剩一半的馒头收起来留着明天吃,又从自己那堆稻草下翻出装水的小罐子,倒了两碗水填饱肚子。

    “哼,那我是没这个口福啦,你还是孝敬老三去吧。”名叫二胡的老乞丐马上讪讪的闭嘴了。

    尤北微微一笑,所以说,一个三爷是多么得珍贵,整个城南庙里,其实不少人都有自己的绝活。像刚刚搭话的老头,很以自己会拉二胡自豪,甚至把自己名字都改成了二胡,但谁要提一嘴想跟他学,他能立马让你感受到抢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的气势。

    丰城有宵禁,乞丐们也只能早早睡觉。尤北安静地躺在稻草上,耳边是如雷的鼾声,他人翻身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还有讲悄悄话的,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老鼠们也叽叽叫着加入这场夜。

    尤北睡觉的位置就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她裹紧盖在身上的布,一丝缝隙也不留。她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半个馒头,预想了下明天要做的事。又闭上眼睛缓缓嘘出一口气,她能安排的了明日,却不知道自己的以后在哪里。她不想一直做个乞丐,所以想尽办法学认字,可她知道大家说的对,三爷也教不了她太多。

    她要努力存钱,结果又不自主地想到那块丢失的绸布。她是睡前才意识到这件事,当时离开河边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还以为是忘了叮嘱那小子报恩,结果却将自己的擦脸巾忘到脑后!想到那个爱哭鬼她就一阵愤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忙活了!

    明天下午无论如何她要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回来,别看才那么一小块布,那可是她给布庄掌柜扫了五天大街外加跑腿才换来的!

    正迷糊得要睡着时,却突然听到门前有人低声叫骂,是癞子的声音。她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竖起耳朵。

    “老子就撒泡尿的功夫,哪来的死鬼躺门口,差点没摔死我。”然后是脚踢皮肉的砰砰几声,过了一会,她听到对方进门了,尤北闭上双眼打算继续睡觉。

    但她刚翻了个身,就陡然一惊,有人轻轻朝她走了过来。她迅速坐起来,低声喝道:“谁?”

    “我啊,小北。”是癞子。

    “哦哦,癞子哥,有事吗?”就算面对所谓的救命恩人,她也不敢放松半分,手伸进稻草下面紧紧抓住她一直备着的木棍。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个人躺在门口,叫你名字呢,你自己看要不要去瞧瞧。”说完他就干脆得回去躺着了。

    确定对方真离开了,她才松口气,拉好被子心安理得地躺下继续睡觉。至于刚刚癞子说的那些?关她什么事呢,她已经没有亲人了,而大晚上的因为好奇跑出去直面可能存在的危险,这种蠢事她才不干。

    第二天一早,尤北已经将昨晚的事抛到了脑后。现在正蹲在三爷旁边,全神贯注得用树枝写着字。时间还早,还能有大概半个时辰学认字,三爷一手拿着块饼子一手端水坐在旁边看着,一副欣慰的表情。

    “小北,昨天那人还在门口呢,看着可快要死了。”癞子一副看热闹的语气在离着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喊,在此时过去是要被三爷栽赃偷师罪名的。

    “哦,可是我不认识他啊,癞子哥。”尤北头也不抬,仍然专心写着字。

    其实她天还没亮出去找地方小解的时候就看见了,是有个身影歪在庙门口旁边,但她目不斜视直接走过,过去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完全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行,那就让人处理了,啧啧,本来活着我们说不定能增加个新人。”癞子耸耸肩,也表示无所谓。

    “什么新人?小北认识的?在哪呢瞧瞧去。”三爷突然接话,他吃完饼子,伸了个懒腰,不理尤北的欲言又止,大摇大摆得朝门口走去。

    尤北恨恨地捏紧手里的枝条,咬牙将地上的字迅速挥去。这老头总是不愿意尽心尽力地教她,左右而言他蓄意拖延都是老把戏了。

    等她转过头来时已脸带笑容,丢掉枝条拍了拍手,“行吧,三爷有兴致,那我也瞧瞧去。”

    门口加上癞子还有三个人蹲在一旁看热闹,尤北走过去一看,被围观的赫然是她在城外救的那人,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躺在地上。她不由掩面,这是什么孽缘啊,就这样子她竟然还妄想对方报恩。

    一边的三爷看见她的动作,踢了踢地上的人,兴味地问道:“怎么,小北,真认识啊?”

    尤北赶忙放下手,板着一张脸摇头否认。

    “小小年纪真是够心狠啊,这人可不止一次叫着你名字呢,又能找到这里来,你说不认识谁信呢,不救一救就让他这么去死吗?”癞子蹲在一边挖着耳朵斜睨她。

    尤北苦着一张脸摊手,“癞子哥,话不能乱说啊,可不是我让他去死的。我就和这人见过一面,算不上认识,我连他叫啥都不知道呢。而且我一个小孩拿什么救他呀,您要是想大发慈悲我不拦着。”

    “等等我说一句,小北啊,这人看着像是着了风寒,额头烫得很。嘿嘿,我有独门秘方,你给我五文钱,保证药到病除。”一旁看热闹的李瘸子见缝插针急切地凑上来嚷道。

    他也是因为这个卖药的机会才一直候在这看热闹,李瘸子祖上出过游医,传到他这代没剩什么了,但是不管他的独门秘方靠不靠谱,李瘸子曾经治好过人,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没钱,一个铜板都没有!我真的不认识他!”尤北有理说不清,转身就走。

    “诶小北......”

    “干嘛呢这是?”

    众人转头一看,是老年回来了。

    “年爷,您这么早就出去了,有没有什么好路子?”三爷赶忙上前打听要紧事。

    “还真有,城西的王员外死了爹,可以挑几个机灵的去哭灵举牌。”老年咧嘴笑道,最近活计接二连三,不由他心情不好。

    还没走远的尤北听了一耳朵,立马窜回来,不顾其余人的白眼向老年鞠躬问好。

    老年哈哈一笑问道:“对了,这人我早上就看见了,不过急着出门顾不上,癞子你说说怎么回事,哪来的人。”癞子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哦,也是一条人命,我看他情况要不好,人救活了也能帮你分担分担嘛。好了,我回去琢磨琢磨人选。”他用手点了点尤北,就此拍板,说完径自背着手进庙里了。

    尤北呆愣的功夫,她面前出现五根手指,是李瘸子双眼放光地挥手示意她,“来吧,五文,年爷可是发话了。”

    尤北回过神,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哭丧着一张脸,只差挤出两滴眼泪,“李爷爷,我哪里来的五文钱啊,我小小年纪.....”

    “行啦行啦,谁还不知道你,鬼精得很。钱该花得花,再拖下去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他,给你少一文吧。”李瘸子挥开她的手,抠了抠鼻孔鄙夷道。

    尤北也不挤那费劲的眼泪了,“李爷爷,真的只有两文,所有钱了,我知道您就是活菩萨。”

    “不行,我那祖传秘方珍贵得很,而且抓药我还得倒贴。”

    尤北才不信他会干那倒贴的好事,只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

    “三文,一文都不能少!”李瘸子退了一步,尤北眼睛一亮,待要说话,李瘸子赶紧补充道,“再不能少了,不然我管他死活,到时你也不好和年爷交差。”

    尤北不讲价了,但她另有打算,“行,我所有家当正好三文,李爷爷您也算得太准了!”

    她冲李瘸子竖起大拇指,接着吞吞吐吐道:“不过.....您看能不能让二毛照顾他一天呢,我笨手笨脚得也不懂怎么用药才合适呢。”

    二毛是李瘸子的搭子,他们行乞也是有讲究的,没有劳力活计的时候,上街行乞都是两两搭档,比如瘸子和二毛,她和三爷。她今天亏了三文钱,绝对不可能再耽误时间留下来照看病人。

    要不是腿不方便,李瘸子得要蹦起来,他气愤不已,嘴里念念有词,不断谴责着尤北。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已经答应了,不然才不会计较。可怜躺在地上的那个病人,终于被看够戏的众人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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