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的霍翊川很快便被转到了普通VIP病房,自从手术结束后,霍翊川的父亲一次也未曾来过,身边只有无尽的保镖轮岗守着病房。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霍翊川下巴微微上扬指向门口的那些保镖,语气有些颤颤巍巍,带着些不自信。

    余穗顺着霍翊川的眼神侧脸扫过,没做任何回答,只是拿着棉签沾了沾生理盐水,抬手轻轻地扫过霍翊川的嘴唇,原本有些干涸起皮的唇瓣吸了水分。

    两人的距离顷刻之间便离得如此相近,嘴唇酥酥麻麻,像过电一般,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就连气息也渐渐压了下来,喉结微微滚动,温柔似水的感情近乎是要涌出梦境。

    余穗许是感受到了面前这股炽热的目光,抬眼相看,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寂静的气氛持续了一瞬间,就连心脏都仿佛停了一拍,在这路遥马急的时代,仿佛世界只停止在这一秒。

    只见霍翊川的睫毛微微下扫,目光中仿佛逐渐燃起一朵名为野心的火苗,缓缓抬起手,拂过余穗的下颌,大拇指轻轻的滑过嘴角,最终停留在脖颈后,用温热的手掌感受着余穗颈动脉激烈的跳动。

    指尖微微发力,两人靠的越来越近。

    霍翊川躺在病床上,微微仰起头,露出脖颈上细小的血管,闭着眼睛努力忽略余穗慌张的眼神,心中泛起的情绪像是要吞噬掉自己一般。

    一秒。

    两秒。

    直至霍翊川的唇角靠在他自己的大拇指上,鼻息相缠,温柔如月光,再也没有一丝逾距的行为,心是热烈的,可行动却如泛起的纱帘,轻薄且情真。

    门外瞬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动静是朝着霍翊川的病房奔来的,余穗脑中瞬然间恢复了清醒,站直了身,眼神慌乱地看向霍翊川,嘴角还残留着方才的余温。

    医生带着几个护士闯了进来,看见霍翊川好端端的躺在病床上,众眼相对,丝毫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样?护士站突然监视到你的心跳和血压急剧上升。”

    “啊...”霍翊川像个腼腆的姑娘一般突然敛住了笑意,目光呆呆地看向面前的众人,最终也不过是结结巴巴的说出一句:“我没事,放心吧。”

    余穗站在一边显得特别的拘谨,双眼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局促不安却又想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敢跟任何人对上视线。

    可姜还是老的辣,主治医生一下就看出了霍翊川的小心思,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在看自家调皮的小儿子一般,微微笑了笑,却没有拆穿。

    “你啊,现在不能情绪激动,听见没有。”医生藏着笑意唠叨着。

    霍翊川乖乖躺在病床上,眨巴着眼睛点点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极力卖着乖。

    医生说完朝着身后的护士摆了摆手,无奈讲道:“咱撤吧,这小子现在开心着呢。”

    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再次从病房里走出来,保镖顺手便要关掉病房的门,医生拦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让门开着,找了个借口道:“病房需要通风,开一会吧,对他好。”

    通风是假,想要帮他凉下情意是真。

    待脚步声走远后,余穗看向霍翊川。

    他直勾勾的盯着余穗,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恨不得宣告全世界,笑着朝余穗挥挥手,看似是在打招呼,实则是在挥舞着手指上夹着的心电监护仪,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挥舞着手中的军旗。

    余穗只感觉一股热意直冲脸颊,没再理他,提起一旁的水壶便离开了病房。

    可那壶水是余穗在霍翊川的注视下刚接满回来的。

    看着她的背影,霍翊川面上的微笑也逐渐淡了下来。

    霍翊川知道她如今的心不在此处,可野心这颗火苗一淡燃起,便就不再容易熄灭,从前只觉得能看见她开心就好,可如今又叫自己怎能轻易放下,发丝,脸颊,嘴角,唇尖。

    他都想要。

    走到水房中的余穗,打开水壶盖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壶满满的水,她有些慌了神,顿了顿又抬起手,指尖靠在方才嘴角处的余温。

    霍翊川的爱小心翼翼,满腔热血却包含着各种的隐忍,就连突破防线也不过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嘴角。

    如此他也这么高兴。

    冷静了片刻过后,余穗带着水壶再次返回到了病房,脚步犹犹豫豫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踏入,将水壶递给了门口的保镖,解释道:“你拿进去吧,我弟弟今天出院,我过去看看他。”

    随后扭头便离开了。

    保镖将水壶放到床头处,微动的声响使霍翊川欣喜睁开了眼,可眸中惊喜却淡淡落了下来。

    霍翊川看向保镖问道:“人呢?”

    “余穗小姐说他弟弟今天出院,先去那边病房忙了。”保镖刚要扭身退出去,就看见眼前这少爷脸上闪起一丝失望的神情,赶忙问道:“要我把她叫回来吗?”

    “不用。”霍翊川立马拒绝道。

    他年龄虽然小个几岁,但心里却看的清楚,他明白余穗只是找了个借口离开而已,只是这个借口,连让自己能撒泼耍赖的机会都没有。

    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了眼神,还记得当日昏迷之时,余穗趴在自己身边讲道:“只要你肯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也便是这句话,让霍翊川有了极大想要睁眼的念头。

    只是睁眼过后,梦境消失,再次回到现实生活的霍翊川,感受到身上连接的各种医疗仪器,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大梦归离,最后也不过一句:“姐姐,骗人...”

    余穗办好了余垚的出院手续,提前叫了车等在医院门口,病房内的余垚和母亲早已收拾好了东西,将他们两个人送上车后,母亲放下车窗看向余穗:“你不上车吗?”

    余穗摇摇头:“我得等霍翊川出院。”

    母亲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朝着后座的余垚再次嘱咐着小心。

    余垚捂着身上的伤,从车窗伸出手抓住余穗:“姐,别忘了。”

    余穗笑着点了点头,示意让他放心,然后扶着余垚的手让他坐好,随后朝着司机道了几句谢,还少不了的唠叨:“麻烦师傅开慢一点,选平坦的大路走。”

    司机也附和着叫她放心,说自己开了二十年的出租车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车渐渐启动,余穗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不知该去向何处,可又不敢回霍翊川的病房,是有情不自知?还是心中满含愧疚?余穗分不清心中的涟漪究竟从何而起。

    抬手拦了另一辆出租车,坐上后座:“师傅,去青藤监狱。”

    -

    “0367,家属探视。”

    余回舟手上戴着手铐,跟在狱警身后,低着头,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余穗坐在探视窗外,见到了多年不曾相见的父亲,鬓角白发,额头皱纹,仿佛是老了许多。

    “你怎么比电视上看着还要瘦。”

    父亲的率先开口,倒是超出了余穗的想象,比起关心,她原以为最先听到的会是埋冤。

    比如,你怎么才来,或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之类的。

    可这句关心,来的太晚了。

    九年前,父亲两指夹着烟头戳着余穗的额头时,她也是这般体重,从未变过。

    或许父亲一直都是爱自己的,只是用错了方式,那一年刚来到尚安市,父亲绞尽脑汁把余穗塞进澄明私高,他又哪会知道学校里会是那般风气,他只是觉得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吃的用的定是最好的。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余穗如今也懂了这份心。

    可当初的这份父爱压的人实在是太沉重,压的人快要喘不过来气,压的人遍体鳞伤无处躲寻,最后只能化作一笔付之东流的巨额学费飘扬而去。

    可能这就是命运。

    曾经有多少个夜晚,余穗闭上眼,常常回想起当年在那个贫瘠的渔村,夏日炎炎,挥着手中的扇子,同父亲喝着啤酒饮料,吃着小龙虾嗦着田螺,满手流油最后哈哈一笑。

    又或者是严寒腊月,年底将近,瞧见妈妈盆里准备用来包饺子的面团,吵着闹着要玩橡皮泥,父亲便掰了一小块偷偷塞进小女孩手里,可真是奇怪,那块面团明明在爸爸手里那么小,可在自己手里却用两只手都包不住。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或许是从弟弟的出生开始变的,又或许是搬到尚安市时,余穗也不得而知。

    坐在探视窗前,看向玻璃另一侧的父亲,眼中酸涩可喉咙却开始发紧。

    比起那块面团,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明明自己小时候最开始会叫的就是爸爸二字,可为什么现在就是叫不出来了呢?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称呼,却好像是隔阂在父女两人之间的一堵墙,看不见,也打不破。

    再三沉思后,开口道:“你儿子被人打了...他跟我说那些人曾到家里要过债,所以叫我来问问那些人的身份。”

    “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可别去招惹他们!”父亲焦急的语气明显是知道那伙人。

    父亲说:“山纳公司是一家专门放贷的公司,利滚利翻得极快,他们放债的时候就没想过让人还钱,目的就是为了等到最后从欠款人的嘴里得知更值钱的事,放长线掉大鱼。”

    “所以你挪用公款,是为了还他们债?”

    父亲懊恼的点点头:“当初他们拿你威胁我,我不肯...情急之下我就挪用了公款,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连累了你。”小心翼翼的语气,每个字都如刀一般戳向余穗的心。

    探视时间三十分钟,弹指一挥间,狱警站在门口高喊着:“0367,探视时间到。”

    父亲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出了不舍。

    “穗穗,叫声爸爸好不好?”

    “……”余穗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头垂眸掩盖掉泪意,直到父亲被狱警拉走,没了身影。

    却始终叫不出口。

    有些感情,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失望就是失望,从不是一朝一夕。

    医学上有个专业名词叫做:失望性情感隔离。

    是病。

    也可惜,心病无药可医。

    从监狱出来后的余穗,又去了赫炤集团的公司楼下,透过车窗抬头看向这栋高楼大厦,与那日夜晚跟着尘祁来的感觉煞是不同。

    停留片刻,只见尘祁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从大门口走出,余穗紧忙关上了车窗,坐在车内平复着内心的慌乱,可躲藏从来不是自己的性格,既来之则安之,余穗本就是想要来找他好好谈一谈的。

    鼓足了勇气将手搭在了车门把手上,转眼之间就看见楚婧从另一个方向径直走了过来,而后理所应当的站在了尘祁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就连方才跟在尘祁身旁的几个员工也对楚婧保持着尊敬。

    看来尘祁要结婚的事情,早已传遍了公司上下,余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最终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师傅,走吧。”

    出租车悠悠起步,最终变成了眼不看心为静,天气凉了,心也凉了,如同风中摇曳的落叶,来去无声无息,倚窗长叹,余光看向满大街将要迎冬的枯树,感情起于炙热,就该落于霄寒。

    尘祁手上的腕表一侧红光闪个没完,尘祁狠狠握住楚婧的腕,将自己的胳膊从楚婧怀里抽了出来,公司大楼前,灯火阑珊处,负载着说不出的心悲,只是刚好一个人扭头,一个人回头,全然错过了。

    去救余垚的那天,尘祁亲手带到余穗手上的Floraison花期戒指,正是与尘祁手腕上的表所相配,只要她在自己200米的范围内,腕表定会提示。

    所以尘祁下楼,只是为了余穗。

    却没想到,楚婧一直都跟在尘祁身边,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甩也甩不掉。

    最后化作目送,如夜幕低垂般的沉寂,出租车越走越远,直到街边两道的路灯亮起,腕表也安静了。

章节目录

午夜余烬[短篇BE]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浮生寄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浮生寄安并收藏午夜余烬[短篇BE]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