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空阴沉得像黄昏。空气中沉重粘稠的湿气萦绕不去,阴冷的北风拍打树枝,哗哗作响。

    夏目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持笔,在百平米大的祭祀场上临摹下法阵与祭文,土御门在一旁准备着法器——这一切都在为“泰山府君祭”做准备。

    泰山府君,又称东岳大帝。据说泰山自古以来就是死灵聚集的地方,而审判灵魂,掌管人寿命生死的神,就是泰山府君。而泰山府君祭……直白地说就是向泰山府君祭礼,从而换回亡者之魂的法术,是阴阳古术之中极为隐秘的禁术。

    这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术法,传说中只有安倍晴明成功地实施过。

    他望了望祭祀台上放着的玉佩。

    单凭他的灵力,可能还无法启动这么大型的咒术,但是如果依靠苏墨寻那块玉佩的力量,成功的几率会大幅提升。他已经拜托土御门,在一切结束之后送还玉佩。

    之所以没有跟黎斯和苏墨寻道别,是知道他们如果发现自己要做的这件事,一定会阻止吧,更别说还要用上苏墨寻家传的玉佩了。

    这段时间以来的接触,苏墨寻教会了他一些事情。他也很感谢这三年黎斯一直在他身边。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人类,反而相处得更自在一些。他心里是承认他们为朋友的。也正因如此,他更不能让他们牵扯其中。在彼此还未深入交往的时候,他就该趁早抽离。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过客,就跟过去一样,他始终融入不了任何地方。这一点苏墨寻应该会了解的吧……不过苏墨寻一定很生气,对她撒了那么多谎,还拿走她那么重要的玉佩。

    他和黎斯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也不是刻意地想倾诉什么,只是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但也有很多心底的黑暗,是他说不出来的。比如他和黎斯说,自己是想看看夏花的故乡,才去的中国,其实他只是在……逃避。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土御门家,尤其是,离开土御门。

    在夏花确认脑死亡的时候,土御门突然回国了。不知道是算计好了时间还是巧合,他向夏目提出了建议,问他,要不要试试“泰山府君祭”。

    夏目身心都浸在冰河暗流之中,土御门的话没有带来丝毫光亮,反将他推入更深更冷的水底。

    那是以命换命之术啊……意思是……让他去死么?

    土御门尖锐刻薄的笑意在不断刺痛他,怎么,嘴里说着她对你有多重要,你有多不想她死,一旦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就露出这副样子?

    夏目嘴唇颤抖着,说,我是你弟弟啊……

    土御门大笑。

    他觉得人心真是太好笑了。太平盛世的时候说出多少灌满圣光的话都可以,一旦遭受饥饿与寒冷,真实就会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

    15岁少年的内心摇摇欲坠。

    夏目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丑陋,精神在土御门的笑声中低到了尘埃里。他也明白了,在土御门眼里,人世的一切都是他研究的对象与玩物。悲伤和屈辱让他临近崩溃,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快逃!

    在中国几乎不用任何灵力,就是为了避免被土御门找到。他做了很多措施,掩盖自己懦弱的过去。没想到最后,却还是被土御门用那样的方法逼了出来。

    在了解到苏墨寻的过去后,他终于懂了,他没办法逃一辈子。苏墨寻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见到土御门的一刹那,那份残留在他心底的崩溃感还是复苏了,如春雨之后从润土之下不断新生疯长的芽……土御门是他永远割不掉的阴影。

    他不能再让土御门成为心里的魔障,所以他决定回来,并做了选择。即使知道土御门不是想帮他这个弟弟,而只是想要旁观一场盛大的禁术实施过程——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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