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职中安排实习的时间比较早,高二结束就开始。

    期中考试后高二学生开始接触实习,除专业课外所有课程上完了,晓年和其他几个班的优等生组成了单招班,走的那天是江噬帮她搬的书。

    单招班只上语文和数学,其他课还是各回各班上的,所以晓年要拿的书并不多,她自己抱了一叠语文书,江噬抱了一叠数学书,到了新教学楼的新教室。

    天色渐晚窗外凉意渐浓,江噬把手里的书放在靠窗桌上,后又把窗户关上,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要先走了,你要好好学习啊,550分。”

    晓年:“嗯。”

    晓年也没问她要去干嘛,自顾自坐下开始复习准备单招考,这段时间她一直是这样,好像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兴趣了,虽然她曾经也不怎么热情。

    江噬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往外走。

    一路上银杏树枝芽爆青,据说它们都是相同的基因。

    她先是回家洗澡换了身衣服,穿着一条赫本风的黑色连衣裙,戴了条珍珠项链。

    窗台上的各色鲜花相继开放。

    江噬早就种起了花,先是两三盆向日葵,再试水培风信子、绿萝,然后是一大盆洋甘菊,紧接着又是兰花、茉莉之类各种各样的花草,被她搬回家摆在各个房间的窗台上。

    有一次周五,秦不渡放学回家就见客厅的电视还开着,播放着江噬正在追的肥皂剧,而江噬则躺在沙发上小眠,身上盖着米白色羊绒薄毯,薄毯上停栖着几只蝴蝶。

    奶白色、明黄色的菜粉蝶翩跹起舞,在正午融融的日光下闪烁着微光,衬得江噬愈发温柔。

    秦不渡忍不住拿新手机照了张相。

    那张照片也是后来江噬否认说“我一不是阿月,二不是香妃的,你别唬我”时,秦不渡拿出的证据。

    秦不渡笑说:“阿噬最可爱了。”

    当时江噬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散了,或许是不招小动物喜欢的buff吧。

    江噬在镜子前微斜着身体打量,尝试露出一个笑容,露出笑容失败,好像人贩子拐卖小孩似的假笑。想到秦不渡再尝试露出一个笑容,露出笑容成功,就是有点腻腻歪歪的。

    但时间差不多后,江噬零起桌上的塑料袋,在后墙满墙闪闪发光的蝴蝶标本注视下出了门。

    临近高考,秦不渡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还因为高强度的复习而紧张焦虑,江噬没有经历过高三,所以并不了解他的紧张焦虑,只能给予他支持。

    她再一次从大铁门栏杆之间挤进附中,感觉比上次困难了些,她拿着的塑料袋里是给秦不渡准备的加餐,毕竟还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秦不渡又老是省钱,江噬怕他吃不饱。

    江噬轻车熟路绕过操场,找到高三教学楼往上走。

    许是因为她没有穿校服,不少人把她当做新来的老师,也不对她为什么没有戴值周卡和年纪太轻存疑,没有人将她联想到他们附中校园传说中的小太妹。

    笑话,这年头谁家小太妹这么正经,那高定连衣裙配珍珠项链购买一栋楼了,不都是五彩斑斓的头发配烟熏妆吗?

    一楼到三楼的楼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这么一条路上还能遇到熟人。

    二楼楼梯口,傅辛寒和潘梁燕下楼看见她时愣了一下,随即潘梁燕就当做没看见从她身旁走过,擦肩而过时江噬扫了她一眼,发现她也在看自己,两人对视之时潘梁燕瞬间开始浑身发抖。

    看啊,后遗症。

    傅辛寒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追随着江噬上楼,但江噬却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他。

    三楼楼梯口,沐娴准备回班,看见她打了声招呼,挑眉问:“来找Plan B?”

    “嗯。”江噬上下打量着好似被妖精吸了精气,黑眼圈耷拉了半张脸的沐娴,问:“好辛苦啊?”

    “不辛苦,命苦。”沐娴好似抱怨,但是眼睛很亮:“但是为了考清大,吃点苦是应该的,高考之后记得来我的升学宴。”

    “这么肯定啊你。”江噬笑。

    “当然。”沐娴笑得很自信:“我会成为福布斯排行榜榜上有名的企业家。”

    “我等着。”江噬说罢,继续往十班的方向去。

    江噬倚在十班的窗台上往里看。

    秦不渡坐在教室中间大组中间的位置,学得头脑发昏两眼无神,凭着一张脸在一个班学得头脑发昏两眼无神的学生里格外突出。

    等到秦不渡一脑门子汗做完一道题发现她时,江噬举了举手上的袋子,无声道:加餐。

    秦不渡立刻欣喜地跑出教室,途中还撞到了桌角。

    “阿噬!”秦不渡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江噬把袋子递给他,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很饿?”

    秦不渡摇头:“想你。”

    江噬笑:“我也想你。”

    两个人刚对上视线,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听走廊尽头响起一个声音:“那边的那两个同学,你们手里拿着什么?还有那个女生怎么没穿校服?”

    是教导主任!

    江噬脸色一变,拉起秦不渡到手就开始在走廊上狂奔:“快跑!我被抓到没什么,但是你一定完了。”

    “站住!你们跑什么!是不是谈恋爱了!”教导主任脸色一变,边追边大吼道:“现在是高三的关键阶段!谈什么恋爱?你们父母送你们到学校就是为了让你们谈恋爱的?”

    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开始起哄发出嗷嗷的起哄声。

    一段走廊,三个人的脚步声纷杂,淹没在学生们善意的起哄中。

    江噬拉着秦不渡跑过走廊,在楼梯转角处转弯往楼上跑去,直到甩开了那到紧紧跟随着的脚步声,再也看不到那个教导主任,才闪身进一间空教室。

    直到在教室里坐下,因为上演速度与激情而砰砰直跳的心脏才缓缓平复。

    江噬和秦不渡相视一眼,都笑了。

    果然,没有被教导主任追过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笑过以后,江噬打开手上的袋子,里面装了两杯冰红茶、一份炸酱面和一个康沃尔肉馅饼。

    教室里没有桌椅,两个人坐在地上,江噬拿了瓶冰红茶剩下的都推向他。

    “时间过的好快呀。”江噬咬着冰红茶的瓶口感叹道:“记得上次来这里,还是高一的时候,我和阿月来找傅辛寒,给他过生日,准备了——”

    江噬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原本在搅拌乌冬面的秦不渡突然凑上来亲吻了她。

    从前期的克制,到现在的放肆,秦不渡的思想已经从“不要过多干涉阿噬的私生活”转变为了“我就是阿噬的私生活”。

    以前江噬和傅辛寒单独说话秦不渡只是默默吃醋,现在江噬只要一提傅辛寒,秦不渡就能凭空喝二两醋。

    不一会儿江噬就把头往后仰,笑:“别舔,痒,跟狗一样。”

    秦不渡闷闷不乐:“我不喜欢他。”

    “你喜欢他干嘛?喜欢我就好啦。”江噬撑着脸微笑看他,眼尾微微下垂,显得很温柔。

    秦不渡脸一红,低下头。

    “你最近和你爸还有联系?”江噬问:“他没有为难你吧。”

    “有联系,没为难我。”秦不渡吃了口炸酱面:“可能是被你打清醒了吧,最近还老拉着我忆往昔。”

    “忆往昔?”江噬挑眉问:“忆什么往昔?”

    “忆他和我妈的往昔。”秦不渡垂眸:“我这才知道,在我出生前他们也为我取过名字。”

    “什么名字?”

    “秦鸿,江边鸟的鸿。”

    江噬想了想:“有点土。”

    “是有点土,但也很有意义。”秦不渡看着江噬,笑:“取自,鸿是江边鸟,您是心上人。”

    “这倒是……”江噬想了想,嘴角微勾:“我外公也给我取过一个名字,叫江舒月,取自,团团望舒月,皓皓冰蚕绢。”

    “舒月……江舒月……”秦不渡喃喃着这个名字,突然笑道:“阿噬,如果我们以后有孩子,男孩叫江鸿,女孩叫秦舒月,怎么样?”

    江鸿,秦舒月,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江噬看了他半晌,垂下眸眼睫颤了颤,额前刘海掩住了她眼里的晦涩:“秦不渡,你可能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我很难怀孕。”江噬再次抬头,把额前的刘海往后捋,再次直视他时眼里很温柔:“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因为在你提起这件事之前,我一直对此不甚在意,但是今天提起这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

    秦不渡看着江噬,愣了两秒后把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江噬低头看着他们交叠着的手,秦不渡的手比她大几码,指节修长分明,肤色比她深一些,没有她苍白,很温暖。

    “阿噬,这不重要。”秦不渡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怀孕生产的死亡率有多高,因为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比起那尚且算是陌生人的孩子,我更希望你安然无恙。”

    江噬回握住他的手:“我以为你喜欢孩子。”

    “不,我不喜欢。”秦不渡蹭上前把江噬揽在怀里:“只是突发奇想,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父母。”

    江噬靠在他的怀里:“或许吧。”

    真奇怪。

    说到曾经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过去,他们好像不难过了,甚至可以笑着说出自己不被期待的事实,但是提及尚未可知的未来,他们却有那么一瞬的失落。

    可能是因为未来也许会很曲折,就像曾经的江噬不知道自己会上技校,也不知道自己会和傅辛寒绝交一样,她和秦不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

    江噬想:管他直路弯路,我走的路,便是前路。

    —

    经过一个忙碌的春天来到夏天,江噬请了一天假来为秦不渡送考。

    考场外,秦不渡拉着江噬的手:“阿噬,如果没考上怎么办?如果……”

    “如果你没有考上,我会跟你出国留学。”江噬安抚着他:“不要担心,有我就有退路。”

    是啊,对他们来说,高考永远不是唯一的路。

    江噬上前轻轻拥抱他:“好好考,考上了我给你办升学宴,没考上我们就一起出国。”

    最后秦不渡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考场,江噬目送他进考场。

    角落里傅辛寒恨恨地看着这一幕,恨到几乎要忘了时间,直到江噬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与他对上视线。

    两个人相视,傅辛寒差点以为回到了中考时江噬为他送考,以为江噬会像当初对他说“中考加油”那样对他说“高考加油”。

    但是没有,江噬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表示问候,然后就头也不转地离开了校门口。

    “别看了。”潘梁燕看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她当然知道你后悔了,但是她要你无用的后悔做什么呢?”

    这段时间他们总是结伴的同行,因为已经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做朋友了,他们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抱团取暖。

    傅辛寒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说:“我知道,但你不了解她。”

    潘梁燕翻了个白眼:“是,你了解她,所以呢?”

    “所以……”傅辛寒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垃圾桶:“你信不信,我出考场的时候,能收到向日葵。”

    潘梁燕:“不信,进考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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