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家餐桌上,江津轩给江噬夹菜,江国强和陈侍妆互相朝对方使眼色,最后是江国强先开口:“阿噬啊……”

    江噬抬头:“嗯?”

    “这不是沈欣悦过两天要结婚嘛?”江国强试探性问道:“你和她关系不挺好的,不如多留几天,参加完她的婚礼再走?”

    江噬算算时间也应该是这几天,点了点头:“好。”

    江国强和陈侍妆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江噬回到青青家园,秦不渡已经为她放好了洗澡水,在她回家的时候说:“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江噬进门脱鞋,把书包挂在架子上。

    今天上午回来放行李的时候,房子里还蒙着一层没有生气的灰,但现在那层灰不见了,明显是秦不渡有好好打扫过。

    一年没回来,家里的布置没变,只有人变了。

    房间里,江噬换上睡裙,突然发现以前空落落的睡裙变小了,她站在穿衣镜前,明显发觉自己长高了,头发长长了。

    她又换了件更大的睡衣,这才躺在一年没睡过的床上,很快入睡。

    第二天考试江噬稳定发挥,勇夺全系第一,然后在同专业同学“这家伙哪窜出来的?”议论声里深藏功与名。

    考完试后江噬又去了一趟080基金会的总部,一栋市中心写字楼,她出钱温奉慈找的地方,包括里面的员工也是温奉慈手把手带出来的。

    员工是温奉慈培养起来的,基金会也是温奉慈带上正轨的,江噬只是个出钱的,真正做到了员工与老板不熟,如果哪天温奉慈想要篡位那群员工可能都要问一句:“您不就是老板吗?篡哪门子的位。”

    江噬原本还在担心自己进不去,哪知道前台一见到她就站了起来:“理事长。”

    江噬微微一愣,笑问:“温奉慈和你们说过我?”

    “当然,毕竟我们的工资都是您发的。”前台接待员小姐拍了拍手,招呼几个人过来,说:“代理市长去理事长办公室!”

    “我还有办公室?”江噬莫名笑了一下:“我还一天都没来过呢。”

    “所以理事长办公室一般只是摆设,偶尔温经理会到里面办公。”接待员小姐笑着引她上电梯。

    江噬站上电梯,随着电梯上升到了顶层,她被领导理事长办公室。

    “平常与你交接的其他经理现在也在公司,要不要开个会?”接待员小姐问。

    江噬看了一眼手机:“快下班了,还是算了吧,不然还要给他们算加班工资。”

    理事长办公室里的摆设很简单,办公桌转椅加沙发,墙角放了些考研闲置书的书架,落地窗和窗边的落地台灯,银灰色的墙纸上有隐隐的纹路,黑色不透光窗帘紧闭着。

    江噬想打开灯,但是不知道按到了哪个按钮,窗帘被拉开了,办公室里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窗外正对着一家商场LED灯牌,那LED灯牌正在播放娱乐花边新闻,正好播到沈家继承人沈欣悦和陈家长子陈嘉栋预备结婚的消息。

    江噬嘴角抽了抽,再次按下那个按钮,窗帘重新拉了回去。

    但是现在遮着了没也没用,等会儿还要坐在主桌看现场版。

    沈欣悦还没出月子就回到公司复工,干掉一群想要谋权篡位的小碎催,成功在两天之内夺回自己的职位,最后抽空走了个婚礼流程。

    江噬坐在主桌次位,在同桌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目光里看着沈欣悦穿着婚纱走上台。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除了司仪是个没眼色的,让两人违心的发誓“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我们将永远相爱。”后,还让他们亲一个。

    为大局考虑他们还真就亲了,江噬都已经可以想象到他们两个疯狂刷牙漱口的样子了。

    直到敬酒环节,沈欣悦和陈嘉栋从主桌开始敬酒,明明是向全桌人敬酒,但沈欣悦只看着江噬,什么话也没说,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江噬喝了口酒,是苦的。

    等敬完酒,沈欣悦又匆匆脱了敬酒服,穿上女士西装油门踩到底狂打方向盘回公司了,只留下陈嘉栋来应付各路亲戚。

    晚上闹洞房的时候房间里只有陈嘉栋坐在床上,原本想闹洞房的人都觉得没劲,有一个算一个都走了,只有江噬倚在房间门框上,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离开汐汐的第一年,想她。”陈嘉栋说。

    “那你就永远想着她吧,不要动沈老师,不然我真的会帮你物理结扎。”江噬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不劝你们好好过日子,你们最好在熬死你们父母之后闹离婚,但我劝你们不要在孩子面前闹,不要给他的童年留下英语。”

    陈嘉栋没有答话,抬头看着天花板。

    江噬并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如果说沈欣悦无能为力是因为舆论压力和道德枷锁,那么陈嘉栋无能为力是因为他没有掌权、没有何人抗争的资本。

    他们本身就是这场博弈里,最无关痛痒的牺牲品。

    “阿噬!阿噬!”

    一出门江噬就听见有人在叫她,是陈侍妆。

    陈侍妆小跑到她身边,松了口气:“你在这儿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那群人绑了呢。”

    江噬得罪了那么多人,就算哪一天真的被绑架也不稀奇。

    “我没事儿。”江噬拍了拍她的肩膀,突然发现她已经比陈侍妆高了。

    “呃……那什么……”陈侍妆忽然有点地扭捏开口:“我记得你和沐青雅关系也不错,过两天她也结婚你……”

    陈侍妆真的很不会圆润地转移话题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江噬不会介意自己的母亲这样容易看懂,说:“好,我多留两天。”

    陈侍妆笑:“那太好了!”

    母女二人挽着手向外走去,江噬离开陈家,先去了趟梵高花园。

    夜幕中的街道上,一加花店里亮着温柔的暖黄色灯光,发店里老旧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着时下正流行的歌: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

    江噬推开玻璃门进入花店,听着一如既往的风铃声,等花容月转头。

    “欢迎光临,请问……”花容月转头看见江噬,疲惫的眸子里立马亮起了光:“阿噬!”

    花容月冲上来抱住江噬,简直恨不得在她脸颊上亲上两口:“你怎么回来了!”

    “要考试,昨天回来的,没来得及来看你。”江噬也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阿月,过两天沐青雅结婚,我带你去吧。”

    花容月一愣,没有说话,垂下眼眸,慢慢地应了声鼻音:“嗯。”

    —

    那天晚上江噬回到青青家园,秦不渡给她泡了蜂蜜水,结果沙发还没坐热呢,江噬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那是一张图片,江国强的女秘书帮江国强擦拭胸前湿了一块的西装,因为角度问题看上去有点像是女秘书依偎在江国强怀里。

    江噬皱起眉,只是她的眉毛还没皱起来,江津轩的消息又发来了,也是一张图片,和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图片一模一样。

    江噬:照片哪来的?

    江津轩:一个陌生号码发给我的。

    江津轩一直属于学习属性点满,但宅斗技能点为零的那一类理想派青年,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档子事。

    江津轩:阿噬,现在该怎么办?

    江噬:揍他。

    江津轩:这不太好吧?毕竟是我们亲爹。

    江噬:那我来。

    “秦不渡,下楼开车。”江噬身上还是一袭白金色地帝政裙,夜间气温渐凉,她随手抓起秦不渡扔沙发上的西装披在身上:“去江家。”

    “好。”秦不渡立马抓起车钥匙下楼。

    到江家的时候陈侍妆似乎已经睡了,客厅里只有江国强和江金轩在对峙。

    “我真的没有出轨!”江国强小声咆哮着,小声是因为害怕吵着陈侍妆休息,咆哮是因为不满被儿子怀疑。

    “江国强!你是个已婚男性!作为儿子我不阻止你身边有女性朋友,包括但不限于下属和合伙人。”江津轩戳着手机上的屏幕:“但是既然你是个已婚人士你就要注意和她们保持距离!”

    “她只不过是帮我擦一下酒渍而已!”

    江噬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解释,冷笑一声问了句:“你是没有手吗?”

    所有争吵瞬间哑然。

    江噬走进客厅,秦不渡没有跟进来,返回车上休息。

    “阿噬……”江国强呐呐:“你哥怎么把这事告诉你了……唉,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知道啊,她帮你擦酒渍而已。”江噬说。

    江国强见女儿理解自己,气焰立马就旺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江噬又说:“但是你不能自己擦吗?”

    江国强又哑然。

    他可以因为被忤逆而去吼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但是他无法对这个常觉亏欠的女儿大声说话,而且这个问题他的确无法回答。

    “你明明可以自己擦,但就是让别人帮你擦了。”江噬似乎很疲惫地叹了口气:“你是享受高人一等的权势,还是觉得有小姑娘帮你擦衣服让你感觉你很有魅力?”

    “我……”江国强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又反驳不了。

    “如果秦不渡领口湿了,有小姑娘帮他擦,你是什么看法?”江噬又问。

    这下江国强彻底哑口无言了。

    他当然不能张口就是“那小子敢这么做,老子就锤爆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距离”,那样太打自己的脸了。

    知道江国强沉默是代表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江噬拍了拍他的肩:“你的酒洒了,在你手底下做事的小姑娘惶恐,帮你擦酒渍是应该的,但是你是有妇之夫,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应该拒绝的。”

    江国强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行。”江噬拢了拢身上的西装:“但是那小姑娘不能留在你身边做事了,让她交接交接手里头的工作给我当秘书吧。”

    要个人而已,江国强二话不说答应了:“好。”

    这么个小插曲过后,江噬揉了揉眉心往大门走去,却在快要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

    仅那一眼,江噬就捕捉到了二楼楼梯口的一片睡裙衣角——陈侍妆没有睡。

    好吧,江噬得承认,陈侍妆或许的确很傻,但也没有傻的无可救药。

    她今天就是在观察,观察自己的儿女会不会无条件站在她的身后。

    她知道王赫君给她留了退路,只要有了儿女的支持,她就可以像曾经无数次一样等着有人帮她出头,或者替她收拾烂摊子。

    她或许是这个家里活得最轻松的人了。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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