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噬是在江家属于她的卧室里醒来的。

    由于宿醉的缘故,刚起床的江噬头脑发胀,急需下楼喝杯茶提升醒脑,冲散那股闷热的酒意。

    一楼餐厅,阿姨见江噬走下楼梯,才将一碗卧了温泉蛋的海鲜粥端上桌,彼时其他人已经解决完了早餐。

    江噬坐到餐桌边,说:“阿姨,麻烦帮我泡杯红茶。”

    “是的小姐。”阿姨说完,就忙下去泡茶。

    这时餐桌上江国强和陈侍妆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是江国强装作不经意间提到:“最近喜事挺多呀。”

    “是呀是呀。”陈侍妆僵硬道:“钟家那小子也要结婚了。”

    江国强还想再做些铺垫,却听陈侍妆着急道:“阿噬,我记得那小子是你的学长,不如等参加完他的婚礼在走吧?”

    “……”江国强捂住眼睛和额头,想:完了。

    江噬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拖着不让她回临水村。

    果不其然,江噬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默不做声拿餐巾擦了擦手:“我和钟家都差点结仇了,你们就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吗?

    “阿噬……”陈侍妆眨巴着眼睛看着江噬。

    江噬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好吧。”

    陈侍妆靠着她那点不多的智商在全都是人精的豪门里,还能这么多年生活顺风顺水也是有原因的,除了家庭背景和手里握着的资源、退路还有……她长得好看。

    江噬突然想起之前有人说她是趁着自己年轻、长得好吃性别红利,当时她反驳:性别是没有什么红利可以吃的,我撒撒娇卖卖萌也就过去了的事儿,不管我年纪多大都能撒撒娇卖卖萌就过去。

    陈侍妆不就是个例子吗?只要爱她的人还在,家里的权势还在,她哪怕是无理取闹也会有人哄。

    不过陈侍妆平常不太用这招,毕竟年纪也大了,这样搞来她自己也不舒服。

    反正结果就是,江噬又被留了下来。

    和钟凡结婚的女孩子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讨厌包办婚姻,当初还在江噬阻止钟凡和蒋淑仪订婚的鸿门宴上出现过,给她加油打气,说坚决抵制包办婚姻。

    江噬不相信她是自愿接受包办婚姻的,但似乎她是不是只自愿的也没有那么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听清她的声音。

    看着婚礼上,女孩身后那两个不像是保护反而像是押解嫌犯的保镖,江噬紧紧皱起了眉。

    他们在做什么?这不是在演三流言情小说,这就是在违背妇女意愿限制公民人生自由权!

    很多小说情节脱离架空回到现实之后,其实就是实打实的违法犯罪。

    可笑的是司仪还在台上想让两人宣誓:“新娘,请问你愿意未来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与新郎相爱吗?”

    新娘沉默良久,眼见着台下双方家庭的父母都皱起了眉,新娘才抬头。

    双方家长眉头都要松开了,却听台上的女孩说:“我不愿意!”

    婚礼场上一时寂静,只有《婚礼进行曲》的背景音还在运作。

    在保镖和长辈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女孩扯掉自己的头纱,撕下过长的裙摆:“我永远不会屈服于你们强加给我的命运!”

    说完她踩着运动鞋沿着红毯跑向大门。

    有人回过神来,大喊:“抓住她!”

    保镖也回过神来想去抓她,但却被不知是谁绊了一脚,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她。

    婚礼现场瞬间乱作一团,门外把守着的保镖也想去抓那个女孩,却被一个世家小姐拦住了。

    出现了第一个,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现场所有女孩都围了上来,伫立起一堵人墙,挡住了那女孩逃离的路。

    她们是在救她吗?

    是的,但她们也在救自己,过去的自己亦或者是未来的自己。

    逃跑的女孩,回头看见她们组成的人墙,高声大笑着说:“谢谢你们!”

    她们心里默默回复:不用谢。

    人群中江噬看着身后逃出大门、跳上保镖车、自己开车逃离的女孩,问身旁的沈欣悦:“她叫什么名字?我想记住她。”

    沈欣悦笑:“我记得她叫……郝思嘉。”

    江噬笑:“我喜欢这个名字。”

    —

    下午江噬回到青青家园收拾行李,刚好秦不渡在家办公,看见江噬在收拾行李,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去帮忙收拾。

    秦不渡不说话,江噬也不说话,两人都很沉默,直到行李收拾好秦不渡才思量着问江噬:“阿噬,你还喜欢我吗?”

    江噬抬头看着秦不渡,很肯定地说:“当然。”

    秦不渡抿了抿唇:“可为什么我感觉你不需要我?”

    秦不渡对江噬的喜欢,其实是一种生理性喜欢,只要在她身边大脑就会持续兴奋状态,导致他一直对她有一种依赖性,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感到愉悦,但只要离开她就会变得烦躁、颓废,像是某种戒断反应。

    而秦不渡在烦躁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的喜欢只是一厢情愿,自己于江噬而言似乎是可有可无的,因为江噬在试图将他剥离出自己的生活,以便更好看清自己的想法。

    江噬看着秦不渡,说:“我当然喜欢你,但我更应该先爱我自己,我们都已经过了当初可以不管不顾的年纪,对于未来应该谨慎考虑。”

    他们都已经过了当初可以不管不顾的年纪,比起现在一时的感情问题,未来的婚姻问题更令人担忧。

    秦不渡抿了抿唇,沉默地垂下头去。

    忽然,江噬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女生说:“你好江小姐,听温奉慈说只要帮你干活就可以在京城得到你的庇佑,这是真的吗?”

    江噬听着今天婚礼上高喊“我不愿意”的声音,笑:“你有什么值得我帮你的呢?”

    “我是郝思嘉,17岁考上政法大学法学专业,21岁跨专业考了中科大社会学硕士,你名下080基金会提高妇女权益的项目很适合我,我也是最适合这个项目的人。”郝思嘉笑着,问:“确定不考虑考虑吗?”

    “邮箱给我一个,我把具体文件发给你,明天去报道。”江噬边说着边站起身往房间走:“欢迎加入080基金会,请在你的项目里尽情发挥,阻止这个世界对女性的霸凌。”

    “好的老板!”郝思嘉对着电话来了两个响吻:“爱你~么么哒。”

    —

    晚上,江津轩又给江噬打了电话,让她今晚回江家吃晚饭。

    只是今晚这顿晚饭可能是场鸿门宴,因为江津轩主动让她带上秦不渡一起回江家。

    餐桌上,江噬和秦不渡坐在一边,江国强和陈侍妆坐在一边,江津轩身旁还给温奉慈留了张椅子,哪怕她人不在。

    “那什么……阿噬啊,你看你和小秦这都几年了,”江国强瞅了一眼江噬的神情,没有不满和厌烦,这才继续说下去:“也该结婚了吧。”

    江噬没有不满和厌烦,只是安静地将嘴里的食物咽进肚子里,抬眸看着江国强和陈侍妆:“你们是想通过婚姻让我留下吗?”

    江国强和陈侍妆沉默,以往最支持江噬的江津轩也沉默。

    “你们知道我到现在也很讨厌秦深对吗?”江噬放下筷子,拿餐巾擦了擦手:“他用婚姻困住了安娆,你们也想用婚姻困住我吗?”

    陈侍妆立马反驳:“不是的,只是——”

    “只是你们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只是你们担心我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对吗?”江噬叹了口气,站起身:“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见她站起身,江国强沉声道:“阿噬。”

    “我定了今天晚上八点的机票,就算你说‘如果你走出这扇门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了’我也会离开的。”江噬看着自己的父亲:“我是为了考试回来的,参加沈老师的婚礼是情分,参加沐青雅的婚礼是给她面子,参加钟凡的婚礼是不想让妈太为难,但我总归还是要回临水村守孝的,阿迦还寄养在阿月家呢。”

    “那你就不管秦不渡了吗?”江国强问:“你不想和秦不渡结婚吗?难道你就让他一直等你吗?”

    江国强话音刚落,却听秦不渡说:“我会一直等她的。”

    所有人都看向秦不渡。

    江国强:“你……”

    “我当然不想离开她。”秦不渡站起身:“但我也不想成为你们逼迫她留下的理由。”

    “她有她的选择,爱不是强迫她屈服的理由,真正爱她应该是去理解她的想法,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的身上。”秦不渡站起身拉住江噬的手:“我要送阿噬去赶飞机了,提前离场,请多见谅。”

    说完秦不渡就拉着江噬离开了江家,就像那年签婚前协议时,江噬拉着秦不渡离开一样。

    那天夜里高架桥上车辆川流不息,秦不渡的车混迹其间将江噬送到机场。

    “阿噬……”在江噬上飞机前,秦不渡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我会等你的。”

    江噬看着秦不渡,不然单手捏住秦不渡的后颈,下压,然后踮起脚尖亲吻他。

    秦不渡愣了一下,垂眸加深这个吻。

    半晌两人分开,江噬拍了拍他的脸颊,什么话也没说。

    只不过是回一趟京城,江噬就参与了三场婚礼,一场是对父母的妥协,一场是抗争后的结果,一场是为自由的起义。

    她其实应该庆幸,如果她和秦不渡结婚,那么他们的婚礼会和沐青雅的婚礼一样是抗争后的结果,但是她做不到就这样和秦不渡在一起。

    她应该是自由的、自我的,她应该是因为想要结婚所以才结婚,而不是因为应该结婚所以才结婚。

    就像当初她没有定下婚期一样,她知道他们总归会在一起,但至于是什么时候结婚应该是等他们想要结婚的时候再结婚,而不是婚期到了应该结婚所以才结婚。

    江噬厌烦了这个总是在讲“应该怎么样”的世界,于是她对于这所谓的“应该”绝对漠然。

    有人说她应该去死,但偏偏她活了下来。

    有人说她应该逆来顺受,但她偏偏就要反抗。

    有人说她读职高应该自卑,但她偏偏考上了大学。

    有人说她应该帮陈嘉栋说话,但她偏偏就要帮沈欣悦。

    ……

    没有什么应该的,所有的应该都有被反抗者击溃的可能,只有最终留下来的应该才是应该。

    我应该为我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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