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充满崎岖坎坷的道路上,贝琳达已经如同一匹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老马,步履蹒跚,几度回首,几度叹息,被悔恨与失望时时蚕食。

    就在她即将被绝望的巨浪吞没之际,竟枯木逢春。伊洛娜的出现令她得到了巨大的宽慰,世界上原来不只有一个贝琳达一个梅兰妮在烈火烹油里一边挣扎一边高呼。

    尽管她们分别是omega和女beta,但相近的境遇让彼此怜惜。

    她们都继承了女巫的意志。

    一夜如梦,站在黎明的边缘,迎来分别。

    贝琳达想要给伊洛娜钱,尽管这远无法报答这份深情厚谊。却被伊洛娜又推了回来,“亲爱的,我可没有那么伟大,要知道,我并不是出于无私才拒绝。”

    “是现在世道变了,对我们这样的平民来说,钱也没了用。”

    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她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

    “就算你给我二十张大票,三十张大票,也不过两三捧米,更不要妄想做别的事。”

    说着,反倒从柜子里翻出了些零碎的东西,一并打包给了贝琳达。

    “如果能帮到人活下去,想来它们也不愿意就此埋在土下,你带它们离开吧。”

    里面躺着一把蜡烛,火柴,指南针和邮递员的地图。

    “天呐…”贝琳达睁大了眼睛,这简直救了她的命!

    “不,伊洛娜…,那你怎么办?我得说我真的很需要这些,如果我不认识你,我一定会突破心底的廉耻,月夜风高的砸碎邮局的玻璃,只为得到它们。可我认识了你,我就不能再那样做,我能砸碎冷冰冰的玻璃,却绝不能掠夺走你的命运。”

    在侵略的铁蹄下,所有百姓的生活都陷入摇摇欲坠。从熟悉的家园迁移至未知的远方,这不是选择,而是求生的必然,或早或晚。

    如果她将这些东西带走,就会迫使伊洛娜危难关头的一线生机随风飘零。

    贝琳达很想要,但她做不到。

    伊洛娜会意,摇了摇头,“这种小玩意我那儿还有,如果不是昨天你来,我就把它们全都锁在里面了。”

    “那是刚刚在邮局工作满一年,作为我认真完成工作的奖励。那一年还不太顺利,毕竟我是个女beta,甚至邮局其他人也在打赌我什么时候就会哭着鼻子回家嫁人。”

    “他们议论我走了什么门路,付出了什么,一定和老板有点故事,其实只是给我的工钱很低,我愿意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换取工作机会。”

    “天呐,最开始我的工钱只是他们的三分之一…,后来才一点点涨到二分之一,老板夸我很勤劳,给了我一枚指南针。”

    “吃不饱穿不暖,真不知道怎么撑下来的,突然这就是第五年了。我没有机会拥有家教,更没机会去真正读书,但在这儿,这些信件教会了我识字,我依然感谢这儿,是邮局让我拥有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

    “现在,那些笑话过我,非议过我,帮助过我的人,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只剩下我。噢,我也要走了…。”

    她呢喃着,流露出几分怅然,悄然停止了话茬。

    贝琳达坚持将身上所有钱塞进伊洛娜的掌心,“亲爱的,收下吧。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但就像你为了工作,拿着三分之一的工钱,承受着流言与骚扰,可是,它依然支撑着你过了五年。这些钱哪怕只够一捧米,也能为你多延续几天喘息,请你牢握住这丝希望,在死亡真正来临之前,都尽可能的,活下去。”

    “愿它保佑你,伊洛娜,让我们会在新世界再次相遇。”

    “…”伊洛娜低垂下眼帘,颤动着,紧紧抱住贝琳达,那拥抱中蕴含着无尽的脆弱与希冀。

    这次她没有再推拒,“噢,亲爱的,如果真的有那样一天,我希望新世界里,知识不再是Alpha和男人的独属,每个女孩子,无论是omega还是beta,都可以读上书。我们就在那儿重逢,像因为一封信而相知一样。”

    “当然,那时候我们再谈天说地,自由的。”

    两颗孤独的星球,在浩瀚宇宙中滑翔时意外擦肩,又即将各自沿着各自的轨道驶向未知。一步三回头,远远地,目光在无言中交汇。

    没有人再折返。

    贝琳达捧着珍贵的地图,终于知道自己距离北部还有多远的路途。她历尽整个夏天所走过的路程,竟然不过十分之二!这个数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她的心脏。脑海中浮现出无尽的荒野,那些她曾经跋涉过的土地,每一寸都浸透了她的汗水和血液。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即便没有战乱的威胁,没有瘟疫的侵袭,她也会因为身体的崩溃而倒在前进的路上,她的腿,到现在都没能真正好好休息!

    贝琳达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别的地方,凯莉家在更远的东面,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远嫁达拉斯。曾热衷在报纸上吵架倒也让她认识了很多人,但那几乎全部发展成了对头,格蕾琴如果真的见到她,反应一定会像南部的那帮亲戚一样,然后比汉娜的声音更尖锐刺耳地嘲讽一通,将她打出去,并将此事作为奇闻广为传播。就算不会,天呐,难道她能指望一个为了奶孩子就销声匿迹了的人吗!她可不能住到格蕾琴的夫家去,而且…那也会为格蕾琴带来麻烦。

    于是向西去的名为埃纳雷斯的小村被她寄予了厚望,那是安迪的家乡。

    她当然知道安迪家也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疾病很早就令他们生死悬于一线,然而这却是她步履所能触及最近的地方。只要能到那儿把腿伤养好,再走上一半,她也就能赶到家了。

    但愿看在她曾帮过他的份上,她可以不吃一口饭,只求能安稳地在那儿休息上一段时间,能睡觉就够了,她愿意为此包揽下所有家务,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的母亲。而这相对于心惊胆颤夜以继日地赶路,身体的压力可要小上太多太多。

    幸运的话,她可以许诺安迪跟着她一起回北部,有这份恩情在,父母绝不会像对格温的求助一样拒绝,不为了她,也为了兰利家族的名声。

    又如果这场投奔可能会导致父亲以omega的声誉为要挟逼她嫁给安迪,或者安迪也是个畜生,见色起意地发生点什么,这都是乱世里最小的代价。

    贝琳达凝视着羊皮卷上那小小的图标,心中盘算着每一个可能的后果,选定了航向,毅然决然朝着西部出发。

    这一路的磨难,一路的失去,心中却有了更多挂念。

    阿薇丝,那朵挣扎在泥泞之中半生的花朵,她还好吗?

    身上的红疮可是消了?是否因为帮助了她而被骑士报复?那身衣裳在市集上换到足以让她坚持度日的钱币了吗?战火又是否已经蔓延到她的小镇?

    她是选择继续缩躲在那熟悉的夹道中等待命运的审判,还是又一次地踏上了逃难的漫漫长路?

    伊洛娜离开了邮局会去哪儿?她没了姐姐,现在又还有其他亲人为伴吗?会不会像梅兰妮一样,被亲人算计着卖给他人?

    帮助了她的修女,那座教堂,它能不能在敌军手中幸免于难?还有被她偷了钱包的omega,她一定伤害了她纯真的心灵。

    她不知道,她只能竭力地往前走,祈祷她们都等待在未来之中。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她们,再拥抱她们,再次呼唤她们的名字,就像她们一声声呼唤她时一样。

    “贝琳达。”

    “贝琳达。”

    逆着逃难的人流,日月在头上交替,从南向西,疮痍在眼前一览无遗。

    那张薄薄的羊皮卷,承载着无尽的未知与变数,终究是太过笼统。随着时间的流逝,每一条道路都充满变数,甚至不得不靠自己重新估算路径,改变一些选择,以至在这陌生的乡间小路上,贝琳达不止一次不慎迷失方向,误入好几个不知名的村庄。

    远方的天际,战火如血红的晚霞,燃烧不息。然而,天气却凉了下来,正如无法抗拒夏的肆虐,任何人也无法阻挡冬的来临。

    层层叠叠的裙摆在寒风中显得单薄而无力,仿佛是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摇摇欲坠。裸/露的肩膀和大半个胸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肌肤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贝琳达拾起一枝粗壮的树杈,将半身的力气依附其上,背脊不由自主地佝偻下来。

    “婆婆,埃纳雷斯离这儿还有多远?”

    “先生,您知道埃纳雷斯在哪儿吗?”

    “我是来投奔亲戚的,小姐,求您为我指路,能不能告诉我,埃纳雷斯的方向?”

    她问了一遍又一遍,嗓子早就被粗粝的沙土堵塞地喑哑不堪。

    终于,在即将用尽最后的火柴前,她打听到了。

    “这儿就是埃纳雷斯,孩子。”善良的农妇为此驻足,“你是哪家的亲戚?”

    贝琳达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颤抖着追问,“安迪·迈耶,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农妇一怔之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但还是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儿走,数上第十家就是了。”

    但贝琳达被惊喜昏了头,丝毫没能察觉农妇的语调声低沉而迟疑。

    她弃了树枝,像历经迁徙,终于归林的鸟儿。

    “七,八,九,十!”

    是了,那户人家就是了!

    “砰!”一声巨响,正从那门后传来,男声怒骂与女声的哀呼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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