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城南依泸海,北临京城,城中人流如织,商贾云集,是陵国远近闻名的名邑大城。

    初秋,薄雾笼罩,晨光熹微。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姑娘取完药后在城中穿梭,往家中赶去,路人见到她,时不时议论几句。

    小姑娘却习以为常,始终面不改色地走自己的路。

    街上卖干果的老商贩见到她,连忙招手:“小月姑娘,我闺女昨日托人从京城带了点蜜饯果子回来,拿些回去吧。”

    甘楚月顿了顿,清秀的面孔露出温婉的笑意,摆手回应道:“不用了,谢谢胡伯伯的好意,您留着吃吧。”

    说话间,胡伯伯已经拿着一袋蜜饯果子走了过来,将东西塞到她手上,道:“你这小丫头,跟我客气做甚,快快收好,这蜜饯果子你娘也爱吃,说不准吃了心情会好,病也就好了。”

    甘楚月看了眼用油纸袋包好的蜜饯果子,并不知道娘亲是否真的爱吃,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再拒绝,连连道谢,随后继续赶路。

    一个年轻人站在胡伯伯的摊位前,看见此景后,问:“叔父,这小姑娘你认识?”

    胡伯伯走回去,说:“你刚搬来不久,有所不知,那姑娘是廉城第一酒楼‘饮花楼’的东家甘云雪之女。”

    年轻人疑惑:“我的确搬来此地不久,但也听闻过饮花楼,可我怎么记得……这是一间赌坊,前阵子还被京城下来的官查封了。”

    胡伯伯叹了一口气,看着甘楚月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唉,此时说来也是遗憾……”

    甘云雪久病不愈,如今已卧床不起。从这段日子甘楚月去药仿的频率来看,大家都知道她时日不多了。

    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甘云雪真正的女儿甘楚月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如今的甘楚月,是在现世意外身亡,穿越过来的一名女大学生。

    与她而言,甘云雪落魄之事哪里是遗憾,简直就是惨无人寰,天理不容。

    日上三竿,甘楚月煮好药膳,端进甘云雪房里时,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她心中一惊,甘云雪疾病缠身,卧病在床,明明无法起来,为何忽然不见了?

    甘楚月在房里寻了一圈,没找到后又去院子里找,结果连一个小厮都没见着,最后终于膳房找到了做膳的丫鬟,锦兰。

    “锦兰,夫人呢?”

    锦兰今年刚满十五,稚气未脱,此时正在洗菜,听见问话后,连忙回应:“小姐,夫人一早便去了老爷府中,说让小姐安心在家等她即可。”

    甘楚月虽然刚穿越到这不久,却从街坊邻居口中获知不少信息。锦兰口中的老爷,无为便是那白眼狼陆氏陆成峰了。

    甘楚月娘亲甘云雪世代从商,随外祖父打下了不少基业,后来与陆氏联姻,甘云雪嫁给了陆氏长子陆成峰,这原本是一桩美事,谁料陆家里外不是人,甘云雪生了甘楚月后落下了病根,陆家便独自接管了她的酒楼和其他较出色的商铺。

    陆成峰自从有了经济来源,本性暴露,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抛弃病重的妻女不管,带着儿子逍遥快活。那些酒楼和商铺在他的糟蹋下逐渐衰落,变成赌坊,害了不少人,近些日子才被京城下来的官给查封了。

    家业被盗,父亲不疼,娘亲病重,一穿越便收获了如此悲惨的身世,甘楚月苦不堪言……

    不过比起自己,她更可怜原主。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便已身亡了,许是原主执念太深,放不下病重的娘亲,脑中存留了一点意念:无论如何,都要陪娘亲走完这一遭,让娘亲能安心离去。

    这一点原主做不到了,甘楚月却做得到。

    甘楚月接替了原主后,凭借着原主微弱的记忆日日都去药仿取药,然后守在甘云雪身边尽孝。

    甘楚月穿越来此一月有余,期间那白眼狼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们母女。

    甘楚月倒是在取药的路上碰过他一回——陆成峰一身酒气,满脸通红,像是喝酒宿赌钱夜未归,走起路来东倒西歪,时不时打街骂巷,路过菜摊时还一脚踢翻了别人的菜篮子,然后连人跟菜倒在一起,最后是被家丁们架回府的。

    菜摊的主人不敢惹陆家,便过来找她讨债,她当时还一脸疑惑地问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结果才知道那人是她老子……

    陆家如今有权有势,陆成峰的两个弟弟都考取功名当了官,甘楚月不放心甘云雪,决定去找她,二话不说便出了大门。

    “小姐小姐……”锦兰放下手中的活,连忙追了出来,“小姐这是要去哪?我也去。”

    “去陆府找我娘亲,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甘楚月头也不回道。

    “小姐莫要急,阿笙陪夫人一起去的,夫人不是一个人……”锦兰跟在后面说。

    “阿笙在我也不放心,陆家人都是些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甘楚月刚走到路口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路。

    “锦兰,带路。”

    “好的小姐。”

    锦兰年纪小,是个没心眼的小姑娘,她知道小姐几年都不去一次陆府,不认识路也正常,便老老实实地走在前面带路。

    陆府不远,甘楚月跟锦兰一路小跑,不用一刻钟就到了。虽然到了秋季,但白日的阳光却照常猛烈。她擦着额头的汗喘了几口大气,而后看见陆府大门紧闭,甘云雪的马车停在陆府门前的正中央。

    甘楚月大步往前走,到了门边直接握住门环,一言不合便开始敲。敲门的声音不小,引来了不少旁观者。

    不一会儿,听见“吱呀”一声,门便打开了。陆府的家丁小心翼翼地从里面伸出个脑袋来,看见来者是甘楚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甘楚月:……

    她绷不住了,一边加重力劲敲门一边大喊:“这陆家,大白天的把门关得这么紧,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没有脸面见人吧?连自家女儿都拒之门外,这就是堂堂陆氏——廉城县令、户部太府侍少卿家的独门作风吗?”

    她说完,里面寂静无声,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而外面围观的人倒是愈来愈多了,在一旁交头接耳。

    甘楚月松开门环,索性坐在了原地,扯着嗓子道:“要我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家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自己不知道,旁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什么盗财盗业,拋妻弃女,哪一件不是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陆成峰恶行不少,在城中生活多年的老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大部分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甘楚月继续添油加醋喊着:“如今这陆家沾了光,可算是发扬光大了,但是站的高,摔得惨,开赌坊就算了,还让无辜人赔了命,被查封时也是草草了事,连法规都不放在眼里,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陆家知法犯法,便是无法无天,不把法律看在眼里,就是不把皇……”

    “快住嘴!”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肥头大耳的公子,他快步走到甘楚月面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看着她问:“好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来找娘亲。”甘楚月面对这张油头大脸有些生理不适,撇开头从地上站起来。

    这人她倒是见过几面,是陆成峰的大儿子,也就是她的兄长,陆璞安。

    陆璞安不学无术,从小便跟着父亲到处玩乐,是廉城出了名的浪荡子。他本性不坏,时常来看望甘云雪,还算有一点良心。但他人却很笨拙,呆头呆脑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娘亲来了?娘亲不是起不了床吗?她在哪呢?”陆璞安满脸疑惑,左右看了一眼,直到看到门前的马车才反应过来。

    甘楚月直白说:“能带我进去吗?”

    “为什么不能?咦——这怎么关地这么紧,快开门,本少爷回来了!”陆璞安边踢门边喊。

    里面的家丁听见大少爷回来了,不敢怠慢,连忙将门打开。甘楚月长得小只,堵在前面,门一开便趁机蹿了进去。

    家丁见状,想赶走她,又追不过她。甘楚月一溜子便跑到了十多米外,进了外院,一路上引来了不少家丁丫鬟,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她在院里横冲直撞,很快就到了前厅门前。看清眼前的情景后,甘楚月猛地刹住脚步,站在了原处。

    里面整整齐齐坐满了她不认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甘云雪和陆成峰也在其中,不知是在商议何事。那些人听见动静后纷纷转头过来看她,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甘云雪坐在最里面,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看起来软弱无力。甘云雪看见甘楚月后轻轻挥手,指着旁边的空位道:“阿月,到娘身边来。”

    甘楚月无视众人的目光,直径走到甘云雪身边坐下,“阿娘。”

    甘云雪握起甘楚月的手腕,放在膝盖上轻轻捂住,温声道:“阿月,娘跟你爹他们商议过了,从今以后你就搬回陆府,娘不在了你也有……”

    “不,娘我不搬……”甘云雪抬眸看向甘云雪,对上了那双温柔若水的眼眸,坚定道:“娘……我不要离开你,你还生着病,我必须守在你身边照顾好你。”

    “傻丫头,娘同你一起搬过来。以后我们就跟爹爹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娘……”

    虽然甘楚月几十个不愿意,但甘氏母女搬回陆府这件事已经商定了。

    甘云雪自愿拿出自己存了几十年的私产与陆府交换条件,让陆家抚养甘楚月。尽管甘楚月早年改了姓与甘云雪离开陆府,但再怎么说,甘楚月也是陆家之女,有这层血缘关系在,甘云雪也放心让甘楚月回陆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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