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傍晚，重黎离开岐伯处去到玄宫。
她今日心情特别特别好，借着学认药的名头尝遍了各种珍奇药草，简直是赚大发了，像个塞了满嘴坚果的小松鼠，满足又得意。
吃饭的时候，她却有些不在状态，大鱼大肉都不怎么动筷子，只吃些清淡的蔬菜瓜果。
她没胃口，挚祁也没胃口，早早放下筷子，见她只夹蔬果吃，不咸不淡地问了嘴：“怎么，改吃素了？”
重黎放下筷子，故作深沉道：“你不懂，草有草的好。”
挚祁嘴角微微勾了勾，示意侍者将菜撤下，将她带回前厅补课。
他给了重黎一些缓冲的休息时间，没有立刻给她布置任务。
她还在兴奋劲头上，补课的主动性也比昨日高涨很多，反倒主动去找他说话。
她跑到他桌案边：“挚祁！我和你说…”
他从书卷中抬起头，打断她的话：“你唤我什么？”
“你的名字不叫挚祁吗？”
挚祁将视线移回手中书卷，食指在桌上重敲两下，用冷漠又疏离的声音说道：“你该唤我兄长，或者，太子殿下。”
灵药壮人胆，她说：“若我偏不呢？”
“我会罚你。”
“呵！”重黎偏偏起了逆反之心，“罚什么？”
“昨日我看了你的书文。”挚祁停顿。
重黎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卷书轴递给重黎，“再去将这字帖描摹三遍。”
可恶，原来是嫌她字写得丑。
重黎二话不说取过字帖，又从挚祁桌案上席卷一大捆空白锦书走，去到自己的小桌上，竟真听话地练起字来。
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再打扰挚祁，乖乖坐在自己小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写着字，安静得出奇，以至挚祁都不时在自己的事情中分出几分神来揣度她怎得今日行事不寻常。
在整整两个时辰的诡异安静之后，她终于从自己桌上起身，咚咚咚跑到挚祁身边，声势浩大地将自己写满字的锦书扔在他面前，随后转身潇洒向玄宫外走去。
她的脚步匆忙，有几分心虚又含几分窃喜，挚祁望着她背影，隐隐觉出不对。
他摊开锦书，赫然看见数尺长的书卷之上横行竖排皆是他的名字。每个字都是一笔一画慢慢勾勒，足足有几百遍。她的字算不得好看，书法技巧生疏，横撇竖捺之间，处处可见她吃力临摹笔画规范的痕迹。
笔笔深刻，字字钻心。他的心口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攥得他喘不过气，攥得他指节慌乱捻紧锦书。她用墨大方，墨迹未干，指捻之处墨水晕开，落在他眼中，如同一抹溅开的黑血...
另一边，重黎加速跑出玄宫大门，在跨过门槛的转角处，她捂住胸口，心脏陡然加速砰砰跳了数下。她本以为挚祁看到她写的东西会立刻来抓她训诫，可他并没有。
他没有拦住她，意味着这场较量是她赢下。她慢下脚步，享受着挑衅成功的喜悦。
你不让我唤你名字，我偏要这样唤你，不仅这样唤，还要数百遍写给你看，每写一遍，我都在心中念过数次你的名字。
总之，我偏不唤你兄长。
*
这晚重黎还是沐浴后坐在窗边等阿瑾，不同的是，她手里还多了两个小锦袋。
阿瑾来后，她立刻蹦蹦跳跳去后院中找他，将锦袋献宝似的送给他。她捧着脸期待地看着阿瑾将其打开，随后迫不及待说道：“这是连翘果。”
“我今日在岐伯那尝遍了各味药，属这个最不难吃，就多摘了点带给你，这可不是一般的连翘果，是岐伯的连翘果，你尝尝，对身体大有好处！”
阿瑾仔细看了看那果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殿下，属下是花侍，所以略懂一些草木习性，虽不太懂药理，但属下也知道，药是生病之时才服用，没生病却服药，未尝有益处。”
“是吗？我今日吃了好多种呢，还觉得精神尤其好呢。”不过她还是按下他手，说：“不过照这么说来，你现在好好的，先别吃药。”她又拿出另一个小锦袋，“这里是给燧羽和小狼带的，看来也不能随便喂它们吃了。”
阿瑾见她低着头，又对她说：“多谢殿下，岐伯尊上的药绝非属下可以企及，这药对我来说，异常珍贵。”
重黎抬起头来，眼里重绽光彩，将锦袋塞进阿瑾的手中：“那你收好，以后有需要什么药，我都给你寻来。”
这晚直到睡下之前，重黎都是沉浸在开心之中的。
深夜，挚祁在宫中正准备睡下，侍者却突然来报，说是重明宫的侍女急着求见他，侍女称重黎睡梦中突发高热，呕吐不止。
挚祁很快重新穿好衣裳，随侍女去到重明宫。
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半昏半睡着，满脸通红，额上和颈间渗出一层薄汗，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蔫蔫地搭在额上。
挚祁向侍女细细问了重黎的情况，随后就让她们都下去。
他握起她手腕，给她诊了脉。她的脉象有些许紊乱，是胡乱吃了太多药性不同的药，药性相冲所致。所幸她吃的不多，刚才又吐了不少出去，情况不算严重。
诊完脉，他放下她的手，拿起一块帕子，将她额上和颈间的虚汗慢慢擦去。
这些都做完了，他依然坐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红烫的脸。
他该走了。
他再望了两眼，重黎就在这时，轻皱了下眉头，像有些不舒服。这好像给了他说服自己再留一会儿的理由，也成为他说服自己伸出手的借口。
他长长的指节穿进她的颈间，将粘在其上导致她不舒服的头发轻轻拨开，然后，又伸向她的额头，伸向额头上的几缕细小碎发。
重黎就在这时，极速颤动眼睫，倏地睁开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下睫毛不知是被汗还是被泪沾湿，粘在眼下皮肤，显得尤其长，上睫毛也因湿透而粘连一片。她的眼神并不清醒，尽是模糊与迷离，因为身体的难受，又多上几分病弱。湿漉漉又有些红肿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尤为可怜，这种神态，在她清醒的时候并不会出现。
他的手停在她眼前，进退不得。
重黎迷迷糊糊看了两眼，又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睡着。她凭着感觉，将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十指相扣。她将他的手带到胸口，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将他的手紧紧拥在怀中，像小孩抱着自己的娃娃那样。
她轻轻侧身，将身子微朝向他，又更抱紧了一些怀中的手，通红的脸颊漾出一丝幸福微笑，口中低低嗫嚅：“阿瑾…你没走吗？”
挚祁的身体就在那一刻，近乎僵直。
他身上刚沐浴完的安神馨香从他指尖向她鼻尖弥散，慢慢将她笼罩，她舒服地缩了缩身子，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把头从枕头上移开，贴到坐在她床边的他腰侧。
她懒懒地将自己埋在那股安神的好闻气息中，脸蹭了蹭他腰间柔软的衣裳，然后满足地昏沉沉睡去。
挚祁慢下呼吸，没再留恋地抽出自己的手，将她躺姿重新拨正，随后拢衣离开。
*
重黎次日醒来之时烧已经退了，她看看自己的手，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阿瑾。但这个梦的记忆在醒后极速消退，再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已经什么也记不清了。
真是烧糊涂了。
她又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昨日记的那些药草，还好还好，那些记忆还在。
她拍拍脑袋，更衣洗漱，到岐伯那去。在岐伯那，她重新拿起《神农百草经》，对着昨日还未来得及认完的左边药圃继续辨认。
出门前，昭昭曾提醒过她，说她昨日夜半发烧是因为吃了药性相冲的药，她记得这个提醒。
埋头辨认了半个时辰后，挚祁突然来访，但他只当院中的她为空气，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去草屋里找岐伯了。
重黎本想向他打个招呼，但看他直接忽略过她的样子，又没趣地把话咽回去了。
草屋的门紧闭，门内，挚祁脸色有些难看，但依然保持恭敬的态度给岐伯行礼。
岐伯背对着他理药柜，听声音知道是他，笑说：“昨夜不好过吧。”
挚祁道：“尊上也不制止她。”
岐伯转过身，“挚祁啊，你得让她吃些教训，她才能长记性。”
挚祁道：“有件事，我想向尊上请示…”
一刻后，草屋门打开，重黎探了探头，好奇想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就看见挚祁冲她走来，径直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干嘛干嘛。”重黎在那一刻脑子飞速运转，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过他，噢对了，是昨日写他名字那事，看来是高兴得太早了。
挚祁不太愉悦的视线在她脸上检查，面色已经褪红，眼神清润，后颈传到他手上的温度也已恢复正常，以及，问他干嘛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确实是已经退烧了。
他微低下头，说：“听说你要效仿炎帝陛下。”
“嗯…”重黎含糊应着，似乎他说的不是写他名字的事。
挚祁唇勾起，眼睛却不笑，阴冷冷地问她：“知道炎帝陛下是为何过世吗？”
“为何？”
“误食毒草而亡。”
重黎缩缩脖子：“喔…”
“还乱尝药吗？”
重黎摇了摇头，昨晚她已经体会过难受了。
挚祁又这样看了她一会儿，一字不发。
这对于重黎来说，比直接骂她还难忍受，“还有什么事吗？”
挚祁的声音压得更冷森森，“不想乖乖练字对嘛？”
该来的还是得来，但这种发难让重黎有一些小小兴奋，她燃起一束斗志的小火苗：“不，你的名字包含多种不同笔划，写你的名字正好可以练习到大部分笔划。”
“我这叫，练好基本功。”她在心里为自己的机灵善辩大声鼓掌。
挚祁点了点头，微笑夸赞：“写得不错。”
这个笑，让重黎感觉寒气逼人，大事不妙。
果然，挚祁笑完，把她提进了草屋。
屋内，岐伯坐在榻上，塌边的小火炉上煮着一壶茶，茶水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正好沸腾，咕噜咕噜顶起壶盖。
“倒茶。”挚祁在背后命道。
重黎提起茶壶，将滚烫的沸水注进岐伯放在榻边的杯子里，杯中茶叶在沸水中翻滚绽放，茶香几乎是立时便钻进她的鼻腔。
“坐下。”挚祁接着说。
重黎在岐伯塌前的小桌案上坐好，桌案上已摆好纸笔。
“尊上接下来所言，我要你一字不差地记下，每错漏一字，我便罚你在天域多一年不许回家。”
重黎回头问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接替你为师父记书？”
挚祁点头。
岐伯抿下一口茶，开口说：“你哥哥很忙，你正好替他分担。”
重黎觉得这相比是个惩罚，更像是个奖励，虽然会有些劳累，但这可是上古医圣第一手的绝学传述啊！她要是按日出去兜售这个机会，恐怕能赚出一匣子泑玉来。话虽如此，她还是不能表现得像占了便宜似的，毕竟一边给挚祁分担，一边给岐伯打工，出力的可都是她。
她心里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响。
她对挚祁说：“那之前四株神农圣草的债，我每替你一日，便抵一百年的债。”
挚祁压价：“一日十年。”
“好！”重黎爽快答应，生怕他反悔。
她又回头看岐伯，语气带些讨好：“师父，我每为你记一日，你便赏我一味药好不好？”
岐伯大笑：“你这小丫头还两头赚呐?”
挚祁在身后嘲讽：“两头赚，两头谈，傻子才会当两人面一道谈。”
重黎鼓鼓腮帮子，心道话已出口收不回了，她又问岐伯一遍：“师父，好不好嘛？”
岐伯挥挥蒲扇，道：“可不能记错啊。”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
重黎一拍大腿，瞬间干劲十足：“好！”
傍晚，重黎离开岐伯处去到玄宫。
她今日心情特别特别好，借着学认药的名头尝遍了各种珍奇药草，简直是赚大发了，像个塞了满嘴坚果的小松鼠，满足又得意。
吃饭的时候，她却有些不在状态，大鱼大肉都不怎么动筷子，只吃些清淡的蔬菜瓜果。
她没胃口，挚祁也没胃口，早早放下筷子，见她只夹蔬果吃，不咸不淡地问了嘴：“怎么，改吃素了？”
重黎放下筷子，故作深沉道：“你不懂，草有草的好。”
挚祁嘴角微微勾了勾，示意侍者将菜撤下，将她带回前厅补课。
他给了重黎一些缓冲的休息时间，没有立刻给她布置任务。
她还在兴奋劲头上，补课的主动性也比昨日高涨很多，反倒主动去找他说话。
她跑到他桌案边：“挚祁！我和你说…”
他从书卷中抬起头，打断她的话：“你唤我什么？”
“你的名字不叫挚祁吗？”
挚祁将视线移回手中书卷，食指在桌上重敲两下，用冷漠又疏离的声音说道：“你该唤我兄长，或者，太子殿下。”
灵药壮人胆，她说：“若我偏不呢？”
“我会罚你。”
“呵！”重黎偏偏起了逆反之心，“罚什么？”
“昨日我看了你的书文。”挚祁停顿。
重黎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卷书轴递给重黎，“再去将这字帖描摹三遍。”
可恶，原来是嫌她字写得丑。
重黎二话不说取过字帖，又从挚祁桌案上席卷一大捆空白锦书走，去到自己的小桌上，竟真听话地练起字来。
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再打扰挚祁，乖乖坐在自己小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写着字，安静得出奇，以至挚祁都不时在自己的事情中分出几分神来揣度她怎得今日行事不寻常。
在整整两个时辰的诡异安静之后，她终于从自己桌上起身，咚咚咚跑到挚祁身边，声势浩大地将自己写满字的锦书扔在他面前，随后转身潇洒向玄宫外走去。
她的脚步匆忙，有几分心虚又含几分窃喜，挚祁望着她背影，隐隐觉出不对。
他摊开锦书，赫然看见数尺长的书卷之上横行竖排皆是他的名字。每个字都是一笔一画慢慢勾勒，足足有几百遍。她的字算不得好看，书法技巧生疏，横撇竖捺之间，处处可见她吃力临摹笔画规范的痕迹。
笔笔深刻，字字钻心。他的心口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攥得他喘不过气，攥得他指节慌乱捻紧锦书。她用墨大方，墨迹未干，指捻之处墨水晕开，落在他眼中，如同一抹溅开的黑血...
另一边，重黎加速跑出玄宫大门，在跨过门槛的转角处，她捂住胸口，心脏陡然加速砰砰跳了数下。她本以为挚祁看到她写的东西会立刻来抓她训诫，可他并没有。
他没有拦住她，意味着这场较量是她赢下。她慢下脚步，享受着挑衅成功的喜悦。
你不让我唤你名字，我偏要这样唤你，不仅这样唤，还要数百遍写给你看，每写一遍，我都在心中念过数次你的名字。
总之，我偏不唤你兄长。
*
这晚重黎还是沐浴后坐在窗边等阿瑾，不同的是，她手里还多了两个小锦袋。
阿瑾来后，她立刻蹦蹦跳跳去后院中找他，将锦袋献宝似的送给他。她捧着脸期待地看着阿瑾将其打开，随后迫不及待说道：“这是连翘果。”
“我今日在岐伯那尝遍了各味药，属这个最不难吃，就多摘了点带给你，这可不是一般的连翘果，是岐伯的连翘果，你尝尝，对身体大有好处！”
阿瑾仔细看了看那果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殿下，属下是花侍，所以略懂一些草木习性，虽不太懂药理，但属下也知道，药是生病之时才服用，没生病却服药，未尝有益处。”
“是吗？我今日吃了好多种呢，还觉得精神尤其好呢。”不过她还是按下他手，说：“不过照这么说来，你现在好好的，先别吃药。”她又拿出另一个小锦袋，“这里是给燧羽和小狼带的，看来也不能随便喂它们吃了。”
阿瑾见她低着头，又对她说：“多谢殿下，岐伯尊上的药绝非属下可以企及，这药对我来说，异常珍贵。”
重黎抬起头来，眼里重绽光彩，将锦袋塞进阿瑾的手中：“那你收好，以后有需要什么药，我都给你寻来。”
这晚直到睡下之前，重黎都是沉浸在开心之中的。
深夜，挚祁在宫中正准备睡下，侍者却突然来报，说是重明宫的侍女急着求见他，侍女称重黎睡梦中突发高热，呕吐不止。
挚祁很快重新穿好衣裳，随侍女去到重明宫。
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半昏半睡着，满脸通红，额上和颈间渗出一层薄汗，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蔫蔫地搭在额上。
挚祁向侍女细细问了重黎的情况，随后就让她们都下去。
他握起她手腕，给她诊了脉。她的脉象有些许紊乱，是胡乱吃了太多药性不同的药，药性相冲所致。所幸她吃的不多，刚才又吐了不少出去，情况不算严重。
诊完脉，他放下她的手，拿起一块帕子，将她额上和颈间的虚汗慢慢擦去。
这些都做完了，他依然坐在她的床边，盯着她红烫的脸。
他该走了。
他再望了两眼，重黎就在这时，轻皱了下眉头，像有些不舒服。这好像给了他说服自己再留一会儿的理由，也成为他说服自己伸出手的借口。
他长长的指节穿进她的颈间，将粘在其上导致她不舒服的头发轻轻拨开，然后，又伸向她的额头，伸向额头上的几缕细小碎发。
重黎就在这时，极速颤动眼睫，倏地睁开眼睛。
她的睫毛很长，下睫毛不知是被汗还是被泪沾湿，粘在眼下皮肤，显得尤其长，上睫毛也因湿透而粘连一片。她的眼神并不清醒，尽是模糊与迷离，因为身体的难受，又多上几分病弱。湿漉漉又有些红肿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尤为可怜，这种神态，在她清醒的时候并不会出现。
他的手停在她眼前，进退不得。
重黎迷迷糊糊看了两眼，又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睡着。她凭着感觉，将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十指相扣。她将他的手带到胸口，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将他的手紧紧拥在怀中，像小孩抱着自己的娃娃那样。
她轻轻侧身，将身子微朝向他，又更抱紧了一些怀中的手，通红的脸颊漾出一丝幸福微笑，口中低低嗫嚅：“阿瑾…你没走吗？”
挚祁的身体就在那一刻，近乎僵直。
他身上刚沐浴完的安神馨香从他指尖向她鼻尖弥散，慢慢将她笼罩，她舒服地缩了缩身子，似乎还觉得不够，又把头从枕头上移开，贴到坐在她床边的他腰侧。
她懒懒地将自己埋在那股安神的好闻气息中，脸蹭了蹭他腰间柔软的衣裳，然后满足地昏沉沉睡去。
挚祁慢下呼吸，没再留恋地抽出自己的手，将她躺姿重新拨正，随后拢衣离开。
*
重黎次日醒来之时烧已经退了，她看看自己的手，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阿瑾。但这个梦的记忆在醒后极速消退，再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已经什么也记不清了。
真是烧糊涂了。
她又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昨日记的那些药草，还好还好，那些记忆还在。
她拍拍脑袋，更衣洗漱，到岐伯那去。在岐伯那，她重新拿起《神农百草经》，对着昨日还未来得及认完的左边药圃继续辨认。
出门前，昭昭曾提醒过她，说她昨日夜半发烧是因为吃了药性相冲的药，她记得这个提醒。
埋头辨认了半个时辰后，挚祁突然来访，但他只当院中的她为空气，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去草屋里找岐伯了。
重黎本想向他打个招呼，但看他直接忽略过她的样子，又没趣地把话咽回去了。
草屋的门紧闭，门内，挚祁脸色有些难看，但依然保持恭敬的态度给岐伯行礼。
岐伯背对着他理药柜，听声音知道是他，笑说：“昨夜不好过吧。”
挚祁道：“尊上也不制止她。”
岐伯转过身，“挚祁啊，你得让她吃些教训，她才能长记性。”
挚祁道：“有件事，我想向尊上请示…”
一刻后，草屋门打开，重黎探了探头，好奇想看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就看见挚祁冲她走来，径直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干嘛干嘛。”重黎在那一刻脑子飞速运转，回忆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过他，噢对了，是昨日写他名字那事，看来是高兴得太早了。
挚祁不太愉悦的视线在她脸上检查，面色已经褪红，眼神清润，后颈传到他手上的温度也已恢复正常，以及，问他干嘛的声音中气十足，看来确实是已经退烧了。
他微低下头，说：“听说你要效仿炎帝陛下。”
“嗯…”重黎含糊应着，似乎他说的不是写他名字的事。
挚祁唇勾起，眼睛却不笑，阴冷冷地问她：“知道炎帝陛下是为何过世吗？”
“为何？”
“误食毒草而亡。”
重黎缩缩脖子：“喔…”
“还乱尝药吗？”
重黎摇了摇头，昨晚她已经体会过难受了。
挚祁又这样看了她一会儿，一字不发。
这对于重黎来说，比直接骂她还难忍受，“还有什么事吗？”
挚祁的声音压得更冷森森，“不想乖乖练字对嘛？”
该来的还是得来，但这种发难让重黎有一些小小兴奋，她燃起一束斗志的小火苗：“不，你的名字包含多种不同笔划，写你的名字正好可以练习到大部分笔划。”
“我这叫，练好基本功。”她在心里为自己的机灵善辩大声鼓掌。
挚祁点了点头，微笑夸赞：“写得不错。”
这个笑，让重黎感觉寒气逼人，大事不妙。
果然，挚祁笑完，把她提进了草屋。
屋内，岐伯坐在榻上，塌边的小火炉上煮着一壶茶，茶水在她进来的那一刻正好沸腾，咕噜咕噜顶起壶盖。
“倒茶。”挚祁在背后命道。
重黎提起茶壶，将滚烫的沸水注进岐伯放在榻边的杯子里，杯中茶叶在沸水中翻滚绽放，茶香几乎是立时便钻进她的鼻腔。
“坐下。”挚祁接着说。
重黎在岐伯塌前的小桌案上坐好，桌案上已摆好纸笔。
“尊上接下来所言，我要你一字不差地记下，每错漏一字，我便罚你在天域多一年不许回家。”
重黎回头问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接替你为师父记书？”
挚祁点头。
岐伯抿下一口茶，开口说：“你哥哥很忙，你正好替他分担。”
重黎觉得这相比是个惩罚，更像是个奖励，虽然会有些劳累，但这可是上古医圣第一手的绝学传述啊！她要是按日出去兜售这个机会，恐怕能赚出一匣子泑玉来。话虽如此，她还是不能表现得像占了便宜似的，毕竟一边给挚祁分担，一边给岐伯打工，出力的可都是她。
她心里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响。
她对挚祁说：“那之前四株神农圣草的债，我每替你一日，便抵一百年的债。”
挚祁压价：“一日十年。”
“好！”重黎爽快答应，生怕他反悔。
她又回头看岐伯，语气带些讨好：“师父，我每为你记一日，你便赏我一味药好不好？”
岐伯大笑：“你这小丫头还两头赚呐?”
挚祁在身后嘲讽：“两头赚，两头谈，傻子才会当两人面一道谈。”
重黎鼓鼓腮帮子，心道话已出口收不回了，她又问岐伯一遍：“师父，好不好嘛？”
岐伯挥挥蒲扇，道：“可不能记错啊。”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
重黎一拍大腿，瞬间干劲十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