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婚礼,两国来贺。夜里繁星闪烁,明月高悬。

    宫殿里的夜明珠被巧手匠人巧妙的藏在各方,浑然天成,将原本昏暗的室内照的宛若白天。舞姬轻纱飞扬,歌姬歌声悠扬,案上美酒佳肴具在,显贵家眷且行乐。

    新房里。赫连洛初一身端庄的玄衣羽扇遮面,王妃诰命说笑,宫人安静的垂手而立,木偶一般。

    “新郎官来了!”

    “白盛来了!”

    “........”

    “新婚礼!始!——”

    互揖行礼、却扇、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解缨结发礼。繁琐而庄重,郑重而优雅。

    其他人含笑退下,将空间留给新人。红色的帷幔层层落下,暧昧的气氛随之而来。赫连洛初羞涩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美好,是不是向杀生丸的腰背上望去,灵动的像是一只羞涩的小狐狸。

    杀生丸帮助赫连洛初更衣,拆髻......两人耳鬓厮磨,向床上倒下,杀生丸拢起龙凤和鸣的床帐,一夜红烛泪。

    第二日,两人去向玄帝和玄帝皇后请安,认认皇族亲眷。第三日,去拜访宗族内德高望重的王爷。第四日去拜访玄帝皇后的母家......半月后,赫连洛初含泪送走了送嫁的堂兄。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美好。两人春日赏花,夏日看荷,秋日打猎,冬日赏雪,相视一笑都是爱意。时而微服行走街头,时而探寻人迹罕至的山林野水......

    这一晃眼,便是十年。

    临水的楼阁之上,面色红润的赫连洛初倚栏而坐,轻抚着肚子,对吹箫的杀生丸道:“都十年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孕呢?”她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杀生丸,“我想要一个像你我的孩子。”

    杀生丸右手掩唇清咳几声,坐在赫连洛初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子嗣之事,不着急。说不定过几日就来了呢?”

    赫连洛初轻轻点头,问道:“前几日,你去办什么事情了?满身血腥味儿,还一连忙了半月。”

    杀生丸银发被玄玉冠盘起,金眸温润,道:“怕是要开战了!”

    赫连洛初握着玉佩穗子的手一紧,“开战?”开玩笑一般笑道,“总不会是三国开战吧?”她看着杀生丸的面色,笑容渐渐僵硬,“是要和我母家开战?”

    杀生丸只是道:“都有。玄国准备已久,一统天下是数十代君王所愿。”

    “不可更改?”

    杀生丸转移话题道:“师父还是居无定所吗?”

    赫连洛初垂眸沉思片刻,像是恍然大悟,“来信时,只是说没有找到他命定的弟子,所以先不回来了。”

    杀生丸:“都已经十几年了!还没有找到?”

    赫连洛初低低的回应道:“嗯。”

    杀生丸踌躇片刻还是道:“南元洞空置许久,我们回去看看,顺便散散心?”

    赫连洛初看着他笑道:“好。”

    现在笑着的赫连洛初从没有想过,玄帝会残暴至此。将三国皇族血脉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她什么都没有了!

    三国开战,一统天下,是好事。结束天下战乱,黎民百姓再不受战乱之苦。

    在战争中,即使战败,为了天下安稳,胜者也不会将败者赶尽杀绝!这许是好事吧!

    她如此祈祷着。

    杀生丸赫连洛初她送回南元洞。山后,长大了一圈的梨树纷然,白色的花瓣洋洋撒撒的随风飞落,漫山遍野的白色从前看着只是像雪,轻盈、纤巧、美丽、壮阔......如今看来,却是哀伤、悲凉——

    她披着青色的披风,站在六角凉亭上沉思。不远处,依稀可见尽忠职守侍卫的袍角若隐若现。

    估算着情势。

    三军陈列阵前,如今只怕是已经开战了。

    我那里都去不了。玄帝白家不信我,因为我是玄帝的孙女。祖父他们也不信我,因为我已经出嫁了。思来想去,南元洞竟是我唯一可以安然的地方了。

    师父至今杳无音讯,是不是算到了以后中原大地烽火狼烟?是为了避开我?避开可能面对的残忍?

    一阵风卷落了树上数片花瓣,吹乱了她松散的发,赫连洛初捂唇清咳了几声。

    丫鬟关心道:“夫人几日前就说身体不适,如今咳嗽的症状竟是加重了。还好大夫过几日就来了,我们先回去吧。”

    赫连洛初点点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山门口的时代树,树叶相撞,发出哗哗的响声。

    阳春三月,赤帝步步败退,其二子荣王领兵上阵。五月,被玄帝太子设计斩于马下。九月,南莲城被玄帝太子破开,赤帝、赤帝皇后及赤帝太子殉国,自此天下一统。

    王府书房。

    乌木书桌上铺满了各色卷轴和书册,杀生丸一身青色常服坐在书桌后,笔尖的墨滴大颗大颗的落在账簿上,弄污了繁复的数字。

    他浑然不觉,只是重复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侍卫弯下去的腰颤抖着,“荣王被太子殿下的亲信斩于马下。”

    杀生丸金眸像是冻僵了的冰,冷的寂然。

    侍卫继续道:“太子殿下后来命人去查,原是赤帝三子的算计。只是为了彻底解决掉荣王这个赤帝太子的帮手。”

    杀生丸:“大哥的亲信?”

    侍卫沉默片刻,轻声道:“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您的表兄。战功赫赫。”

    杀生丸扔下笔,提步向外走去,管家亲信见状连忙备马。杀生丸安排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往南元洞飞奔而去。

    凉亭。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帐飘进榻边,哗哗的流水声从耳边划过,蓝色的天空万里无云。

    赫连洛初面色苍白的倚在榻上,“我这几日总是不舒服。却说不上来那里难受。”

    白胡子大夫两指搭在她的腕上,“您的脉象像是——”

    话音未落,一个白发妇人闯入亭中,赫连洛初抬头,只见年迈的老人满脸泪水的看着她。她起身下地,扶着老人,“玉兰姑姑,您怎么来了?”

    玉兰轻抚上她的眉眼,“郡主,王爷没了!”

    赫连洛初一愣,僵硬的笑着,“姑姑在说什么呢?”心脏狂跳,带着压抑的窒息感侵袭大脑。

    玉兰哭出声来,拿着线人传来的消息,“五月十九日,赤帝荣王被玄帝太子的亲信斩于马下,殉国了!”

    屋内哭声一片。赫连洛初却只觉得天旋地转。

    “王妃!王妃!”

    “快来人啊!王妃晕倒了!”

    “郡主!郡主!”

    “......”

    一阵忙乱之后,赫连洛初在室内的床上醒来,秀丽的床帐如今看来却是杂乱无序,面色苍白的如同白墙一般,泪水浸湿了眼眶。“一月有余,我竟然未收到半点消息!”

    忽然,腹部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尖叫出声。

    屋里只剩心腹。

    大夫给她扎了几针,赫连洛初的眉眼渐渐舒展,“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道:“郡主已经有孕一月有余。”

    赫连洛初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哽咽道:“我是该高兴的。可是——可是——父王——”她声音细小的哭着,像是出生数月即被抛弃的幼崽。“我没有家了!”

    即使、即使几十年未见,几十年未见——可是,我们互通书信,他给我准备礼物、各种书籍、生日礼物........我什么都不缺!

    她哭着、哭着,忽然觉得有些万念俱灰——可是,我还是要活着,只是,要怎么活呢?

    “瞒着。无论是谁来,只说是我突发急症,心悸而已。”

    大夫悄然退下。

    “玉兰姑姑。”赫连洛初的眼眶依旧是红着的,可是眼睛却是清亮锋利的,“你带着他们离开吧!离开他们的视线。”

    玉兰一口拒绝,“我要陪着你。”

    赫连洛初拉着老夫人的手,看着她满头白发,却依旧为她担忧的样子,只觉得心酸,“我不会有事的。我是玄朝亲王的王妃,即使出事,也不会危及性命,只是,你们就不一样了!”

    玉兰还想说什么,却被赫连洛初一句话劝服了,“玉兰姑姑,求您了!帮我办一件事情!”

    在杀生丸来之前,赫连洛初将心腹都派出去办事了。

    希望我只是未雨绸缪!

    深夜,月凉如水。

    杀生丸动用轻功几步上了山顶,手指放在门前,竟然犹豫了。

    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谁?”

    杀生丸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洛初!”金眸里满是关心。

    月光下,赫连洛初虽然面色苍白,却还是强笑道:“你来了。”

    杀生丸看着虽是整洁,可是褶皱的衣角,青黑的眼底,处处都昭示着他的狼狈。

    赫连洛初忽然哽咽出声。杀生丸揽着她的腰,她嚎啕大哭。深夜里,无限凄凉,有千般言语却也是无话可说。

    两人都知道,刺已经深深扎下。赫连洛初的父亲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一条跨不过去的河。

    玄帝三十九年。玄帝白青越一统天下,自此天下一统。

    两国皇族被押解进玄武城。

    皇帝白青越大摆筵席,举国欢庆。华丽的宫殿内,金龙盘旋其上,黄凤翱翔柱上,美丽的舞女纤腰高髻,整齐的歌姬引吭高歌。高台之上,玄帝携皇后居高临下,两国王公贵族“强颜欢笑”,莺歌燕舞,无限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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