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已经蓄满水,柳小陶跟曹大忠两个男人正拿着一把木制的耙子,卖力地在地里来回刨着。

    柳小豆挽着裤脚在田里捡浮在水面的水草,两条短腿深深埋在泥里,每走一步都跟喝大了似的摇摇晃晃。

    柳禾在田梗上坐着轮椅,手上削着竹枝,他停下动作,冷着脸看着柳小豆,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柳小豆,一会你要是弄湿了裤子,你就自己回去换,换完了再自己洗。”

    柳小豆矮胖的小身躯一顿,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哥哥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来,站在原地委屈地看像奚苗苗。

    奚云梅打趣道:“哟,豆豆知道找靠山了啊。”

    “柳禾你莫要凶他,真弄湿了也没事。”奚苗苗也笑了,转头对柳小豆道:“不过现在水里还是有些冷,豆豆要不上田梗去,跟哥哥一起看着好吗?”

    柳小豆低着脑袋想了一会,点点头。

    莫秋恬提着谷种过来,道:“姐,现在开始撒吗?”

    “嗯,我来。”奚苗苗上前,接过装着谷种的木盆,抓了一小把在手里,然后轻轻地撒在已经打好的湿泥里。

    “姐,你得多撒一些,这太少啦。”莫秋恬拿着扫把跟在后头,等谷种撒下来,就把它们拍进泥里,“我之前看我奶撒的,那是厚厚一层。”

    奚苗苗瞪了一会,半响道:“我想,你奶的谷种应该没咱这么拮据。”

    “.......”有点道理。

    姐妹俩默契地不再多说,一个撒,一个在后头拍,动作整齐划一。

    田梗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莫秋恬抬头望去,只见李工提着一只工具箱站在田梗上好奇地望着他们。

    他问道:“你们,在做甚?”

    奚苗苗道:“播种。”

    莫秋恬拿着扫把拍拍两下,拿起来时带着一串混着水的泥珠子,李工眼看着那串泥珠子就快飞到自己身上,连忙后退两步。

    然而田梗就那么大,他这么一退,一只脚在边上没踩稳,踉跄地就摔进了另一边的麦田里。

    压倒了一小片麦杆子,工具箱里的工具掉了一地。

    莫秋恬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坏事了,她扔掉手里的扫把,二话不说上了田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她有些歉意地伸出手想拉他一把,李工本来对刚才冒失的行为有些窝火,但此时看着面前挽着两只裤腿一脸歉意的姑娘,心里的火也消了大半,他慢吞吞起来,道:“没事,左右是我先站在那里的,不关你的事。”

    莫秋恬:“......”

    讪讪收回手,莫秋恬有些尴尬立在那里,半响,她蹲下身帮对方把散落的工具都捡回工具箱里。

    “总之,我很抱歉。”

    到底是自己害别人摔了,而且在一群人面前摔了个四腿朝天,多少有些丢脸,要是熟人,

    她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偏是个不怎么熟的人。

    莫秋恬把工具捡完,想了想,转身又回了田里。

    奚苗苗没上田梗,站在田里看着,关切问:“没摔着哪吧?”

    “没有,是我没踩稳。”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莫秋恬,莫秋恬拿着扫把低着头,没出声。

    李工站了一会,突然挽起两边裤脚,饶有兴趣地道:“我还没做过农活,让我也来凑个热闹如何?”

    奚苗苗大惊,“哎,一会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无碍。”

    柳禾在田梗上沉着脸看着,抓着竹子的手紧了紧。

    见阻止不了,李工已经下田里来了,奚苗苗没在说什么。

    只见对方灰色的长衫在腰际打了个结,两条裤腿高高挽起,站在那里显的有些拘谨。

    “我来帮你吧。”

    他走到莫秋恬身边,伸手就想接过对方手里的扫把。

    莫秋恬下意识一缩,扫把尾扫过李工的大腿,在上面糊了一层湿泥。

    “.....”

    “.....”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

    莫秋恬:“对不起。”

    李工:“没关系。”

    莫秋恬心想,特么你动口就动口,做什么突然动手,老娘以为你要打我。

    李工心想,今天应是跟这姑娘犯冲了。

    这小插曲没影响到奚苗苗,她渐渐找到手感,以至于撒到后面的时候,那简直是随心所欲了。

    一斤种子也没多少,不一会就撒完。

    柳小陶从柳禾手里接过已经削细的竹子,跟曹大忠分别站在地的两边,然后把竹子插入地边上,弯成一个半圆,跨到另一边插进泥里。

    活虽然简单,但得一直弯着腰,不一会,上了年纪的曹大忠便有些吃不消了。

    莫秋恬见状,主动上前接过他的活,李工想了想,也不好让一个姑娘做这种累活,于是他上前道:“我来吧。”

    莫秋恬一愣,“不用,我来就好。”

    “我比你力气大。”

    “.....”

    就你长了张嘴。

    莫秋恬直起身,把位置让给他,干巴巴道:“那你来。”

    刚把竹子都插完,天就开始飘起毛毛雨,奚苗苗跑回田边,拿起一旁的油纸,递给柳小陶,“快把油纸盖上,下雨了。”

    “哎好。”

    一群人手忙脚乱,等把油纸都盖好,篱笆也插上,已经到了下午。

    众人饿的饥肠辘辘,奚苗苗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辛苦了,大家回去吃午食吧。”

    她转头对已经有些狼狈的李工道:“李公子要是不嫌弃,也到我家用个午食如何?今天多谢了。”

    “行。”

    柳禾跟柳小豆已经提前回去了,一群人刚到家的时候,馒头已经蒸好,需要炒的菜也准备的差不多,奚苗苗只需要下锅炒就行。

    今天大家都饿了,奚苗苗炒了一盘小鸡炖蘑菇,辣椒炒肉,想了想,拿了笋尖跟木耳炒了一盘外婆菜,还有两盘青菜,荤素搭配,一众人吃的异常满足。

    李工笑道:“奚姑娘炒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每次来都能大饱口福。”

    奚苗苗:“过奖了,都是家常菜罢了。”

    “莫要谦虚,醉香楼的厨子还不如你。”

    谁都喜欢听好的,奚苗苗被这么高的评价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哈哈大笑,“李公子要是得空,可以常来做客。”

    “一定。”李工拿上一边的工具箱,跟众人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慢走。”

    路过莫秋恬身边时,他稍做停顿,但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柳禾吊着一条腿,金鸡独般站在灶台边洗碗,奚苗苗进来就看到这副景像。

    “你怎么这么站着,一会摔了怎么办?”她赶紧走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碗,“快放下我来洗,你回屋休息吧。”

    真是不拿自己当伤员,这万一再摔个好歹,这条腿还要不要了。

    “摔不着。”柳禾推开她的手,声音有些低沉:“反正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能洗个碗。”

    “你哪里没帮忙?那么多竹子不是你削的吗?”奚苗苗抓过他的手:“都割流血了。”

    刚回来柳小豆就迫不及待跟她说,他哥削竹子割到了手。

    然而只有柳禾知道,他手上这道口子是怎么来的。

    是自己醋成这样的。

    光是区区几条竹子,打小就干的活,怎么还会让自己割到手。

    “你坐着吧,一会我再给你拿药涂。”奚苗苗把人推到轮椅上坐下,然后背过身洗碗,“也不知道小心点。”

    伤的腿还没好,这又伤了手,偏偏还不安生,跟家里休息还不乐意。

    真是天生劳碌命。

    活是干不完的,命却只有一条,有他这么糟蹋的吗?

    身后安静了一会,只听见柳禾又幽幽道:“换作那李工,或许就比我削的好,也不会割了手。”

    奚苗苗洗碗洗的认真,没听出这话里头的阴阳怪气,顺口接到:“那是的,毕竟人家就靠这过活。”

    柳禾:“......”

    其实也就一条口子,只是略长了点,已经不出血了,搁现代,贴两张创口贴就完事。

    奚苗苗洗了碗,又去拿了药给柳禾敷上,才去后院喂鸡。

    后院莫秋恬跟柳小豆一人一处正把那群无法无天的鸭往鸭舍里赶,奚苗苗提着食桶过来,那群鸭就跟见着妈似的都不用赶,撒开两条短腿连跑带飞起来,不一会就把奚苗苗围了个寸步难行。

    一阵嘎嘎乱叫,扑着翅膀就想就地把食桶扒拉下来。

    “排好队,一个一个进来。”奚苗苗艰难走出来,在两个食槽里分了食,那群饿疯了的鸭已经吃嗨了。

    “姐,这鸭窝做的可真不错,前临河,背靠院,中间一棵大树好乘凉,水槽食槽一应俱全,这么好的地儿,这群鸭可真幸福。”

    “再幸福也是待宰的命。”

    “....”

    莫秋恬靠着马车旁,道:“这窝,那李工做的?”

    “嗯。”

    “看不出来,这么弱不禁风的一男人,居然手这么巧。”

    奚苗苗笑了,“你从哪看出人家弱不禁风?”

    “可不是吗?”莫秋恬一脸心有戚戚焉,“几颗泥珠子就把人给吓倒了。

    “那不是条件反射吗?”奚苗苗好笑道:“换作有什么东西朝你脸飞过来,你躲不躲?”

    莫秋恬想像了一下,那应该也是会躲的。

    “好吧。”她耸耸肩,“但还是缺少点阳刚之气。”

    “人家那可能是书卷气?”

    “一个木匠要书卷气干嘛?跟木头谈四书五经吗?”

    “.....”

    莫秋恬拍拍鸭棚顶的木头,“不过一码归一码,这手艺放现代应该也是很吃香的。”

    “确实,果然人还是拥有一门手艺比较好啊。”奚苗苗把食桶提起来,感慨道:“不像我,啥也不会,只能靠蛮力种田。”

    一转身,就看见柳禾一脸受伤地站在她身后。

    感觉被内涵到的柳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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