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菖微微流露出歉意:“抱歉,是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打扰。等这次回宫楼师父知道这次的事之后会给师妹一些法器的,那时她就能自己往返尚辰国的这段路了。”

    苏辰灵面上露出喜意,她早想能自己和阿朦单独走了。只是父皇厚颜无耻,瞅准时机要和尚辰国加大交流,硬是与尚辰国国主商量出这么个法子。每年由车队护送一路上的速度也会变慢,护送时居然不许她和阿朦骑马,只能坐马车,委实不方便。

    她早就向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抱怨过(一路上跟坐牢似的),师父一直缺少一个适当的理由来让两国取消这事。元菖师兄是在给师父一个好话柄,而且尚辰国的小将军也在这里,她更能为此证明。

    洛宁寒并不排斥:“这样甚好,不仅公主来回更不拘束,将士们也能将精力更多放在百姓身上。”

    阿朦觉得有些古怪,公主与这位洛小将军其实并不算熟识,可她自方才到现在的表现属实……过激了。

    洛宁寒其实很怀疑为什么今日会有这样多的妖物出现,而尚辰国的鬼物……难道这些异象都与自己莫名的回到此刻有关。洛宁寒也看过话本,难道这就是话本中所杜撰的重生之事。可如果自己的重生要以天下妖物大增为代价,她是绝对不愿意的。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昏迷前的最后一面。风雪嘶吼着盘旋在丰城外,黄昏将一方染了血的战场撕扯的更加悲凉。

    越过飞肆的风雪洛宁寒清楚地看到高台上乱成一团,但是奇怪,她知道自己该看哪里,她居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苏辰灵。痛哭的阿朦半撑着倾倒的苏辰灵,鲜血如泉从苏辰灵的口中涌出,白玉般的脸上不知是笑是悲、流下的又是泪还是是雪融化的水。苏辰灵身边跪坐着发丝凌乱,形容狼狈的元菖,他只紧紧地攥着她的衣袖,如珠的泪水一滴滴下落。

    洛宁寒的眼泪比元菖流的更快,头盔变得过于沉重,将她的思维压得黏腻不堪,浑身上下因为过度的紧绷发出支撑不住的酸意,几道伤口在她胳膊和腰腹上纵横,手中握着的剑已经卷刃。

    然后……

    然后珠玑楼的人就到了。

    此刻珠玑楼的元菖仙人正收剑施咒,一股奇妙的轻飘感浮现在周身,洛宁寒头一次感受到羽毛的重量。她们在元菖的指引下,又稳又快的破开长河,在昏天黑日宛如末日的景色中成功降落到长亭里。

    “真是不详的天色,”苏辰灵皱眉,她没见过如此毁世的风暴,“师兄,既然你都来了,就直接用传送符带我们去珠玑楼吧,能早些见到师父也是好的。”

    不知为何,传送符作为一次性法器极耗费灵力。似乎过于违背常理的事物都会被更强大的天地法则限制。而强行使用传送符轻则灵力大损受伤,重则有性命之虞,因此落月明未曾给予苏辰灵传送符。

    他的保护咒术足矣。

    元菖一面不放心苏辰灵在这种天气独身,一面挂心源星国妖物,自然答应。

    苏辰灵看着抚摸着她自己棕马的洛宁寒:“洛小将军,你要去哪里?这样的天气只怕你也需要我师兄送你一程。”

    洛宁寒取下棕马上灰色的行囊和一柄被黑布缠绕着的长剑,向着元菖拱手:“那就打扰了,国主密令,入珠玑楼请见楼主!”

    元菖神情并无不虞,他平静地道:“若为了国内鬼物恐怕不必,珠玑楼弟子自会全力以赴。若为了别的我也并无置喙余地,并无打扰的道理。来吧。”

    “只是……我们的马……”洛宁寒侧头,她的这匹马是陪伴她多年的战友,实在不能就此放下不管。

    “送过你们之后我会将这三匹马都送于你府上。”元菖微微颔首。

    他快速解开腰上一个镂金线的荷包,取出一张传送符纸夹于指尖:“来!”跃动的银白色灵力挤开黑天墨地的风潇雨晦,温柔地顺着风化成线包裹着亭中四人,在她们周身围成一朵合拢的花苞,一呼一吸张弛有度。

    传送符的时间是难以计算的,一次眨眼或是一次呼吸,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她们就站在了珠玑楼区域。珠玑楼依山而建,绵延的十万大山是它的躯体,草木生灵构成它的血肉。据说珠玑楼中万物有灵,春夏秋冬皆可共存,地域宏大无比,无数妖灵得道而修,不惑苍生,不理尘雾。

    洛宁寒不知道这传言是否属实,上一世她无缘进入珠玑楼。那时她收到密令昼夜兼程的赶路,只在珠玑宫楼外被一位小仙人接待打发了。珠玑楼楼主愿意相助,但不愿见她。

    今时今日,又踏入此地。

    山林鸟鸣啾啾,水汽弥漫,天空里散着漂亮的蓝白云彩。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榆钱树纵横分布在道路两侧。树影和天光争相分割着这条少有人至的小道。明明在秋季,许多灌木上还是点缀着粉紫色的花朵,花香馥郁。

    苏辰灵放松许多,外面的狂风骤雨不足为惧,只要珠玑宫楼无事,待师父出山,无论什么阴谋什么通道,解决的方法自是手到擒来。

    “师兄,你此去除妖也要小心些。”苏辰灵和元菖告别。

    元菖温柔地凝视她:“我会的。”

    银白色再次绽放消失,苏辰灵看出洛宁寒的踌躇不前,拉着她向前走,阿朦会一直跟随的,苏辰灵侧头对阿朦笑。

    旋即苏辰灵向宫门大喊:“师父!我回来啦!”

    宫城门大开,一个少年闪了出来,少年一身玄灰,带着镂空花纹的银冠,身量和洛宁寒齐平,双颊圆润,看上去有孩童的天真。

    “洛小将军,有失远迎。灵灵,怎么又瘦了?阿朦,你更漂亮了。师父方才小憩醒来,算到你马上就要到,让我来接接你和客人。”

    “圆峰师兄!我没有瘦啊,只是在长身体呢。”苏辰灵反驳。阿朦捂嘴偷笑。

    圆峰仙人和思语仙人是常年陪着师父的两位师兄,圆峰师兄的修习年份虽过了三十年,可未至五十年,思语仙人和苏辰灵一样都未过三十年。对于这样嫩生生的弟子,珠玑楼主一直很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

    要知道,吃人的妖物觊觎修道、向佛之人比觊觎普通凡人要厉害多了。

    洛宁寒抱拳:“失敬,圆峰仙人。”她在心里细细勾勒苏辰灵的轮廓,觉得圆峰所说并非毫无道理。苏辰灵身形细长,常年修行仙道,浑身有股出尘之意,今年十八岁已然高挑匀称。

    “洛小将军不必客气,”圆峰回礼,“师父正等着你们呢。”

    一行人步入珠玑宫楼,苏辰灵被之前水妖的事弄的难以真正静心:“师兄,师父有没有对外面的事做出什么指示啊?”

    圆峰的小圆脸上严肃起来:“当然有,方才游历各国的师兄、师姐们都传来了信鸢,今日五国之中居然同时冒出大量的妖物。洛小将军,你来此也是为此吧?颂鹤师姐说尚辰国的情况更古怪些,不仅妖物剧增,鬼物也暴涨。按说七月半早就过了,不过师姐说其实今年七月半的鬼物实力就很不对劲。果然是怪事、怪事。”

    “师父可有说如何处理?”苏辰灵急急问道。

    “师父早已传信过去,让诸位师兄、师姐尽全力镇压,而且……我看师父的神态,他恐怕也要出山了。此刻,应当是要等你来有些事亲自交代给你罢。”

    洛宁寒走在他们其中,只觉得包裹像是烫手山芋,她真的不知道包裹里的密令到底是什么。她不确定在这个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进程中,轻阳国与明宇国是否又一次聚集到边疆。国主派她来究竟是要请珠玑楼楼主帮什么忙?

    洛宁寒恨不得现在就打开包裹看一看密令的内容。

    苏辰灵快要拖着圆峰往前跑:“我也有要事需要告诉师父,师兄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遇到一个水妖,她的长相不符合我们的《妖物化形指南》,妖力也很强,可是洞穴就像是新的一般。听她所言,恐怕别的世界的妖物找到了来到我们世界的通道。我觉得这才是妖物今日骤出的原因。”

    洛宁寒难堪的垂下头,她真的很忧心是自己带来了这一切,万般的因果缘法,她承受不起。

    因此事紧急,她们走的更快了,洛宁寒的大脑生起眩晕,是重生的后遗症吗?那些画面现在重复的在她脑海里播放。所幸苏辰灵一直在她身边,每当眩晕时,她就看苏辰灵和苏辰灵身侧或秀气柔美、或磅礴大气的景致,这让她在分不清的现实虚幻里得以清醒。

    苏辰灵几人走到了真正的建筑前。

    一片白色的曼珠罗华在风中摇曳,一座朱红色的小亭被蔓延的雪白簇拥着,像是雪中红梅一般。而不远处珠玑宫楼的建筑群落中心处有一株宽达十人也无法合抱的紫藤树,枝叶繁茂,花开锦绣。风吹而动,不知多少花瓣随风嬉戏。

    珠玑楼楼主落月明正坐在亭中品茶。他穿着白袍,宽金边紫纹,衣袍上闪着金与紫的纹理,乌发散下稍微束起,唇色微红,像是懒于打理俗物的仙人。似是察觉到她们的到来,落月明微微抬了眼,苏辰灵向他招手:“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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