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万钧，骤雨如晦，风拔山努，风刮带无噼里啪啦地砸向了地面，天色日黯无光。
场上人群如织，皆虔诚地手持祭品，面目狂热而狰狞，暴雨急坠也丝毫不受影响。
祭台之上，油布为顶，黑衣老者手持五色幡带，头戴伥鬼面具，嘴中念着远古诡异的低语，举起手臂推过顶，绿色火焰扭曲燃起，在手心忽明忽暗。
人群面目愈发癫狂，振臂高呼，附影附声，匍匐叩拜。
傅宜君太阳穴附近嗡嗡作响。
老者生生割下了被束以木架上，少女面目扭曲的头颅，血顺着白净的身体蜿蜒而下，隐入祭台。呼声愈发炽热癫狂，惊雷震下，天色低沉变得更加低沉。
她胃不受控制的瞬间紧缩，喉咙异物感无法抑制的奔涌上来，翻江倒海。
“给我。”“给我滚开。”信众一窝蜂地挤上祭台，将那枯瘦的双手伸长了去够少女身上的血，如痴如醉的舔舐。
“圣女的血，哈哈哈，我的病可以治好啦。”一男子用他那破锣嗓子跪地高声长呼，利令智昏。
沸扬之声闹得傅宜君如同钉锤砸脑，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尖鸣声支配她的大脑，任她被黑暗吞噬。
“使君”“三娘”
在房舍中几人，惊慌失措一面高呼寻医士一面将人搀扶起来。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这是傅宜君有意识以来脑中久久回荡的一句话。
她本是一名现场刑侦人员，正在勘探痕迹时，千发一瞬间埋伏在附近的团伙遗漏人员，手持枪械扫射而来，如同流星一般迅雷不及掩耳。
先是感受到□□被火灼烧的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麻感，而后便是难以言喻未曾经历过的撕心裂肺之痛。
“啊——”，傅宜君冷汗淋漓的惊醒，头疼欲裂，睁不开眼，耳边隔着一层膜似的听着风雨声人声嘈杂。
像有什么人在推她的身体，叽叽哇哇在耳边吵人，催得头愈发似针刺，嘴中饥渴十分。
“使君动了，快去叫医师。”床旁小婢吩咐道。
昏昏沉沉的脑鸣中莫名反驳使君是谁，嘴中被灌入了什么东西，苦涩难闻，本能的想要拒绝，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体塞着硬灌入。
又陷入了沉睡。
醒来已是第二天，乍一睁眼，刺眼的日光让她缓了好一阵子。
傅宜君挣扎着坐起打量所处之地，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不对劲！壁画施以重色绘制，矮桌其上摆着錾银镶金的水罐食盘，地上铺满地毯极具异域风情，看起来接近西藏敦煌一带的装修。
傅宜君惊恐万状地摸了下胸口，锤心刺骨之痛让她久久后怕。
一摸惊了个倒仰，怎么会连怎么连伤口疤痕都没有？
如此令人惊骇的平滑。
无数种猜测在心中划过，穿越？
原主呼救声久久萦绕于心，这，不会是被绑架了，没这么倒霉吧，从西藏回南方那可求生无门。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杂声，像是有人要进来。
傅宜君举目四顾，矮桌上有一把割肉刀，取来迅速翻身上床盖上被子装作将将才醒。
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太离谱了，她说的是衣裳，竟身着古装，没有一处合理，傅宜君静坐，生怕漏出破绽。
身着衫裙的侍女引着医师上前把脉，医师望闻问切一番道:“使君脉象平稳有力，您至吐蕃以来便土山之气入体，受惊后才会头晕目眩以至于昏迷不醒。”
此人说的并非是现代汉语口音，发音佶屈聱牙，可傅宜君居然能听懂。
老者殷殷目光，傅宜君尴尬地别开，不能露馅:“多谢医师，我无碍了。”
见状，医师亦放下心来，收拾着药箱细软，一面又语重心长:“使君稍安，勿要食荤腥辛辣之物，每日老夫开的药方煎服上两剂。”
傅宜君低头思量，镂骨铭心的祭奠仪式，脑中消散不去的女声，悲切又不甘，真的是瘴气而亡吗，高反？症状又不大类似。
还需整理下思绪，诸事接踵而来。
垂首轻呼，以纤纤玉手扶头，作难受状，傅宜君低声:“你们且退下吧，我再躺会儿。”
医师与其余侍女也都离去，在她床前的团花绿衫裙女子仍跪坐不动。
傅宜君疑惑地看了看她，她真切地与傅宜君对望。
望着望着，女子的眼睛就湿润了起来，突然起身一下抱住傅宜君，悲切痛哭:“三娘，您可吓死玉文了，呜呜，您要是出事了，怎么跟阿郎娘子交代啊。”
那叫一个措手不及，美人入怀痛哭，傅宜君只得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玉文，没事没事啊，我不是没事嘛。”
傅宜君忆起她日前昏沉中听到的女声与之相同，满目张惶地高呼，她应该是原主的贴身女婢吧。
怀中女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声抽泣，哽咽道:“吐蕃祭祀原始，三娘前几日便肠胃有些不适，怎可去看那劳什子。”
傅宜君吐了口气，幽幽道:“你说我前几日便肠胃不适。”
玉文点了点头，平静了下气息:“是，三娘”言罢忍不住一般又抽噎:“自从到了吐蕃，身上不是磕撞青紫，便是上吐下泻。”
傅宜君闻言掀开衣裳，所见胳膊肩头皆有青紫肿胀，按压时并无疼痛之感，她暗自忖量了七八种可能。
试探道:“玉文，我前几日可吃了什么东西，可还有残渣。”
玉文嗓音仍是发涩:“三娘不记得了？我们入蕃以来一直吃的当地的青稞与野菜炙肉，残渣倒无，只剩仍未吃完的野菜野菌。”
“去取来，给我瞧瞧。”
柔软的被塌中，傅宜君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无人处，涌上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孤寂，她就这么到了千年前的异国他乡。
惶恐近乎要将她淹没，双手抓着被子像是要抓紧救命绳一般，少女哀声切切，死不瞑目，自己异世孤魂，既不知前因，更不晓后果。
“三娘，野菜取来了。”玉文手持藤框，满目不解。
傅宜君硬撑着尚还有些疲软的身子，虚亏无力的向矮桌前走去，跪坐下来用手指拨弄着还带新鲜露水的野菜。
将将拨弄到一半，她浑身僵硬，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混于其中那些许发浅的菌子，与寻常菌子并无太大差距。
“三娘，有什么问题吗。”玉文有些懵然，自家小主人自醒来后，便难以捉摸。
傅宜君回神，干巴巴道:“没，没什么问题。”没看错的话，这菌用后世的说法叫做大鹿花菌，碰巧她从前处理过一件食菌致死的案子，这毒的发作与个人体质有异，轻者呕吐，重者暴毙。
“玉文，我问你，这菌你可吃过。”她言语十分晦涩，像是发声边要耗费全身气力。
玉文满目天真，双眼炯炯，略摇头:“我等奴婢都是另有餐食的，这些是吐蕃官员特地送来与大唐使官的珍品。”
傅宜君指根忍不住地颤抖，用衣袍略作掩饰，低声道:“我想一人歇息会，玉文你先退下吧。”
玉文告退后，满室空旷，正春日沁凉的天，她的冷汗竟止不住氤透了罗衫。风抚动帘幡映晦暗，她如同见白日鬼影般匆匆向后看去:“谁！”
无人。
原主一个世家贵女，父母疼爱，无仇无怨，因才气扬名才以女子之身成了礼部小小员外郎，为何有人要毒杀她。
且是在送文成公主入蕃不日启程返回长安之时，是同僚长官，还是奴婢，亦或是吐蕃…，那场祭祀有何牵连。
傅宜君纤手慢慢收紧，自己既然来了，便不能白白的活着，原主含恨而终，这个仇她接下了。
为生者言，为死者权，初心不改。
——红山宫，使团房内
傅宜君正与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礼部侍郎卢之鹤对坐闲聊。
根据原主片段的记忆，他是年幼时便家中有来往的兄长，端的一副萧萧肃肃琨，身着一身红袍官服高冠岌岌，琼姿皎皎，眼神却敏锐得好似能窥探旁人的心。
卢之鹤瞧了瞧人清瘦的模样，温声问道:
“阿妹现下可大好了”
“康健了阿兄。”傅宜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暗自盘算。
卢之鹤眉头轻挑，故作不知她装乖:“那便好。”
“阿兄那日可看了典仪。”傅宜君轻眨了下眼，故作乖巧。
“在，可是有何异常之处。”卢之鹤心窍玲珑，出言犀利。
傅宜君心中暗惊，面上作平常道:“无碍无碍，妹只是关心阿兄。”
话才说了一半，他却语气一转，略带着严厉:“重病如若出事，你如何向双亲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不珍爱。当时我就不该心软没拒绝你来吐蕃的哭求。”
“意外…意外嘛，阿兄。”傅宜君故作战战兢兢状，掐了掐手。
这人按照心理侦查的逻辑上看，眼神坚定，并无摸脖子抖腿等机械性动作，言语中关心并无虚假，不过混到侍郎，谁不是千年狐狸成了精。
“二位，你们可让我好找。”王平不知于何处突然出现在门外，走进来不客气地站在了桌前。
王平是兵部侍郎，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是保护使团一行兵士的主官。嗯，跟卢之鹤同级。
“我说卢兄，自三娘昏迷后你便不见踪影，如今你可算是愿意让我等见见您的尊容。”王平身躯高大面目硬朗，就是身周萦绕着杀伐凶煞之气让人望而却步。
傅宜君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茶杯，闻言顿了片刻，昏迷后不见踪影？
“圣人意在传授吐蕃百姓我大唐先进之文明，我自是要四处走访看看吐蕃百姓现状。”卢之鹤轻扫了玄衣男子的一眼，自顾自地说着
“什么——”
“你个家伙竟然瞒着我自己走访！”
“还有无同僚之谊啊！”
王平以手锤胸，故作痛心之状
卢之鹤气定神闲轻啄茶水:“并无瞒着，只是忘记告知。”
王平向来觉得自已早已被六部杂事磨的久了脾性温和了许多，仍被这不咸不淡的言语气的久久无言，后咬牙切齿道:“忘记告知——，忘得真好啊”
王平跪坐下拿起茶壶倒一大杯茶水，统统牛饮了进去，与这等文官争吵太费气力。喝完水想起什么似的:“三娘一切皆安，我便能向姑夫姑母交差了。”
嗯，没错，王平的父亲与傅宜君的母亲是堂兄妹，同是太原王氏出身，官场之上姻缘牵连谁家都能扯上两句关系。
“多谢表兄关怀。”傅宜君边说边给茶杯续上茶水，王平生性至诚，长辈姻亲牵连，应当是最能倚重之人。
卢之鹤屏退左右，令他们关门守着不让人进来，三言两语道清他近日探查，逻些城错综盘杂，西有泥婆罗人，本国旧贵族势力难以根除，旁又有吐谷浑侵扰。
傅宜君轻轻松了口气，倒也省了她些许功夫。
“你是说吐蕃本地人极度排斥佛教。”
王平闻言面色也渐渐沉重。
“吐蕃本教根深蒂固千年，民众未经开化，尚且还用结绳记事，民智未开如何宣扬佛经。”卢之鹤长叹一口气。
听着都令人头皮发麻，傅宜君看着二位官场沉浮多年的二位兄长，同为大唐使官，亦未有谋害自己的利益冲突。
本教与佛教，血肉祭祀，傅宜君有种出乎于刑侦人员的直觉，有猫腻。
她要去祭坛。
场上人群如织，皆虔诚地手持祭品，面目狂热而狰狞，暴雨急坠也丝毫不受影响。
祭台之上，油布为顶，黑衣老者手持五色幡带，头戴伥鬼面具，嘴中念着远古诡异的低语，举起手臂推过顶，绿色火焰扭曲燃起，在手心忽明忽暗。
人群面目愈发癫狂，振臂高呼，附影附声，匍匐叩拜。
傅宜君太阳穴附近嗡嗡作响。
老者生生割下了被束以木架上，少女面目扭曲的头颅，血顺着白净的身体蜿蜒而下，隐入祭台。呼声愈发炽热癫狂，惊雷震下，天色低沉变得更加低沉。
她胃不受控制的瞬间紧缩，喉咙异物感无法抑制的奔涌上来，翻江倒海。
“给我。”“给我滚开。”信众一窝蜂地挤上祭台，将那枯瘦的双手伸长了去够少女身上的血，如痴如醉的舔舐。
“圣女的血，哈哈哈，我的病可以治好啦。”一男子用他那破锣嗓子跪地高声长呼，利令智昏。
沸扬之声闹得傅宜君如同钉锤砸脑，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尖鸣声支配她的大脑，任她被黑暗吞噬。
“使君”“三娘”
在房舍中几人，惊慌失措一面高呼寻医士一面将人搀扶起来。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这是傅宜君有意识以来脑中久久回荡的一句话。
她本是一名现场刑侦人员，正在勘探痕迹时，千发一瞬间埋伏在附近的团伙遗漏人员，手持枪械扫射而来，如同流星一般迅雷不及掩耳。
先是感受到□□被火灼烧的刺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麻感，而后便是难以言喻未曾经历过的撕心裂肺之痛。
“啊——”，傅宜君冷汗淋漓的惊醒，头疼欲裂，睁不开眼，耳边隔着一层膜似的听着风雨声人声嘈杂。
像有什么人在推她的身体，叽叽哇哇在耳边吵人，催得头愈发似针刺，嘴中饥渴十分。
“使君动了，快去叫医师。”床旁小婢吩咐道。
昏昏沉沉的脑鸣中莫名反驳使君是谁，嘴中被灌入了什么东西，苦涩难闻，本能的想要拒绝，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体塞着硬灌入。
又陷入了沉睡。
醒来已是第二天，乍一睁眼，刺眼的日光让她缓了好一阵子。
傅宜君挣扎着坐起打量所处之地，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不对劲！壁画施以重色绘制，矮桌其上摆着錾银镶金的水罐食盘，地上铺满地毯极具异域风情，看起来接近西藏敦煌一带的装修。
傅宜君惊恐万状地摸了下胸口，锤心刺骨之痛让她久久后怕。
一摸惊了个倒仰，怎么会连怎么连伤口疤痕都没有？
如此令人惊骇的平滑。
无数种猜测在心中划过，穿越？
原主呼救声久久萦绕于心，这，不会是被绑架了，没这么倒霉吧，从西藏回南方那可求生无门。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杂声，像是有人要进来。
傅宜君举目四顾，矮桌上有一把割肉刀，取来迅速翻身上床盖上被子装作将将才醒。
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太离谱了，她说的是衣裳，竟身着古装，没有一处合理，傅宜君静坐，生怕漏出破绽。
身着衫裙的侍女引着医师上前把脉，医师望闻问切一番道:“使君脉象平稳有力，您至吐蕃以来便土山之气入体，受惊后才会头晕目眩以至于昏迷不醒。”
此人说的并非是现代汉语口音，发音佶屈聱牙，可傅宜君居然能听懂。
老者殷殷目光，傅宜君尴尬地别开，不能露馅:“多谢医师，我无碍了。”
见状，医师亦放下心来，收拾着药箱细软，一面又语重心长:“使君稍安，勿要食荤腥辛辣之物，每日老夫开的药方煎服上两剂。”
傅宜君低头思量，镂骨铭心的祭奠仪式，脑中消散不去的女声，悲切又不甘，真的是瘴气而亡吗，高反？症状又不大类似。
还需整理下思绪，诸事接踵而来。
垂首轻呼，以纤纤玉手扶头，作难受状，傅宜君低声:“你们且退下吧，我再躺会儿。”
医师与其余侍女也都离去，在她床前的团花绿衫裙女子仍跪坐不动。
傅宜君疑惑地看了看她，她真切地与傅宜君对望。
望着望着，女子的眼睛就湿润了起来，突然起身一下抱住傅宜君，悲切痛哭:“三娘，您可吓死玉文了，呜呜，您要是出事了，怎么跟阿郎娘子交代啊。”
那叫一个措手不及，美人入怀痛哭，傅宜君只得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玉文，没事没事啊，我不是没事嘛。”
傅宜君忆起她日前昏沉中听到的女声与之相同，满目张惶地高呼，她应该是原主的贴身女婢吧。
怀中女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低声抽泣，哽咽道:“吐蕃祭祀原始，三娘前几日便肠胃有些不适，怎可去看那劳什子。”
傅宜君吐了口气，幽幽道:“你说我前几日便肠胃不适。”
玉文点了点头，平静了下气息:“是，三娘”言罢忍不住一般又抽噎:“自从到了吐蕃，身上不是磕撞青紫，便是上吐下泻。”
傅宜君闻言掀开衣裳，所见胳膊肩头皆有青紫肿胀，按压时并无疼痛之感，她暗自忖量了七八种可能。
试探道:“玉文，我前几日可吃了什么东西，可还有残渣。”
玉文嗓音仍是发涩:“三娘不记得了？我们入蕃以来一直吃的当地的青稞与野菜炙肉，残渣倒无，只剩仍未吃完的野菜野菌。”
“去取来，给我瞧瞧。”
柔软的被塌中，傅宜君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无人处，涌上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孤寂，她就这么到了千年前的异国他乡。
惶恐近乎要将她淹没，双手抓着被子像是要抓紧救命绳一般，少女哀声切切，死不瞑目，自己异世孤魂，既不知前因，更不晓后果。
“三娘，野菜取来了。”玉文手持藤框，满目不解。
傅宜君硬撑着尚还有些疲软的身子，虚亏无力的向矮桌前走去，跪坐下来用手指拨弄着还带新鲜露水的野菜。
将将拨弄到一半，她浑身僵硬，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混于其中那些许发浅的菌子，与寻常菌子并无太大差距。
“三娘，有什么问题吗。”玉文有些懵然，自家小主人自醒来后，便难以捉摸。
傅宜君回神，干巴巴道:“没，没什么问题。”没看错的话，这菌用后世的说法叫做大鹿花菌，碰巧她从前处理过一件食菌致死的案子，这毒的发作与个人体质有异，轻者呕吐，重者暴毙。
“玉文，我问你，这菌你可吃过。”她言语十分晦涩，像是发声边要耗费全身气力。
玉文满目天真，双眼炯炯，略摇头:“我等奴婢都是另有餐食的，这些是吐蕃官员特地送来与大唐使官的珍品。”
傅宜君指根忍不住地颤抖，用衣袍略作掩饰，低声道:“我想一人歇息会，玉文你先退下吧。”
玉文告退后，满室空旷，正春日沁凉的天，她的冷汗竟止不住氤透了罗衫。风抚动帘幡映晦暗，她如同见白日鬼影般匆匆向后看去:“谁！”
无人。
原主一个世家贵女，父母疼爱，无仇无怨，因才气扬名才以女子之身成了礼部小小员外郎，为何有人要毒杀她。
且是在送文成公主入蕃不日启程返回长安之时，是同僚长官，还是奴婢，亦或是吐蕃…，那场祭祀有何牵连。
傅宜君纤手慢慢收紧，自己既然来了，便不能白白的活着，原主含恨而终，这个仇她接下了。
为生者言，为死者权，初心不改。
——红山宫，使团房内
傅宜君正与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礼部侍郎卢之鹤对坐闲聊。
根据原主片段的记忆，他是年幼时便家中有来往的兄长，端的一副萧萧肃肃琨，身着一身红袍官服高冠岌岌，琼姿皎皎，眼神却敏锐得好似能窥探旁人的心。
卢之鹤瞧了瞧人清瘦的模样，温声问道:
“阿妹现下可大好了”
“康健了阿兄。”傅宜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中暗自盘算。
卢之鹤眉头轻挑，故作不知她装乖:“那便好。”
“阿兄那日可看了典仪。”傅宜君轻眨了下眼，故作乖巧。
“在，可是有何异常之处。”卢之鹤心窍玲珑，出言犀利。
傅宜君心中暗惊，面上作平常道:“无碍无碍，妹只是关心阿兄。”
话才说了一半，他却语气一转，略带着严厉:“重病如若出事，你如何向双亲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不珍爱。当时我就不该心软没拒绝你来吐蕃的哭求。”
“意外…意外嘛，阿兄。”傅宜君故作战战兢兢状，掐了掐手。
这人按照心理侦查的逻辑上看，眼神坚定，并无摸脖子抖腿等机械性动作，言语中关心并无虚假，不过混到侍郎，谁不是千年狐狸成了精。
“二位，你们可让我好找。”王平不知于何处突然出现在门外，走进来不客气地站在了桌前。
王平是兵部侍郎，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是保护使团一行兵士的主官。嗯，跟卢之鹤同级。
“我说卢兄，自三娘昏迷后你便不见踪影，如今你可算是愿意让我等见见您的尊容。”王平身躯高大面目硬朗，就是身周萦绕着杀伐凶煞之气让人望而却步。
傅宜君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茶杯，闻言顿了片刻，昏迷后不见踪影？
“圣人意在传授吐蕃百姓我大唐先进之文明，我自是要四处走访看看吐蕃百姓现状。”卢之鹤轻扫了玄衣男子的一眼，自顾自地说着
“什么——”
“你个家伙竟然瞒着我自己走访！”
“还有无同僚之谊啊！”
王平以手锤胸，故作痛心之状
卢之鹤气定神闲轻啄茶水:“并无瞒着，只是忘记告知。”
王平向来觉得自已早已被六部杂事磨的久了脾性温和了许多，仍被这不咸不淡的言语气的久久无言，后咬牙切齿道:“忘记告知——，忘得真好啊”
王平跪坐下拿起茶壶倒一大杯茶水，统统牛饮了进去，与这等文官争吵太费气力。喝完水想起什么似的:“三娘一切皆安，我便能向姑夫姑母交差了。”
嗯，没错，王平的父亲与傅宜君的母亲是堂兄妹，同是太原王氏出身，官场之上姻缘牵连谁家都能扯上两句关系。
“多谢表兄关怀。”傅宜君边说边给茶杯续上茶水，王平生性至诚，长辈姻亲牵连，应当是最能倚重之人。
卢之鹤屏退左右，令他们关门守着不让人进来，三言两语道清他近日探查，逻些城错综盘杂，西有泥婆罗人，本国旧贵族势力难以根除，旁又有吐谷浑侵扰。
傅宜君轻轻松了口气，倒也省了她些许功夫。
“你是说吐蕃本地人极度排斥佛教。”
王平闻言面色也渐渐沉重。
“吐蕃本教根深蒂固千年，民众未经开化，尚且还用结绳记事，民智未开如何宣扬佛经。”卢之鹤长叹一口气。
听着都令人头皮发麻，傅宜君看着二位官场沉浮多年的二位兄长，同为大唐使官，亦未有谋害自己的利益冲突。
本教与佛教，血肉祭祀，傅宜君有种出乎于刑侦人员的直觉，有猫腻。
她要去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