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清河县商铺几乎全部打烊。

    月前还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街道,此刻只剩被乌云笼罩的寂静。

    秦渊正核实今日的账目,准备关门回家吃饭照顾女儿。

    一个中年妇人沿着街道走到粮福斋门口,扣响了紧闭的门:“秦渊,秦老弟在吗?”

    “没米了。”秦渊打着算盘头都没抬,轻喊了声。

    “秦老弟,我是澹台大嫂,我找你有事。”

    秦渊闻言先拿笔写下算到哪里,快步走到门口打开店门:“澹台大嫂,有什么事吗?”

    花容往店里看了看:“你家小钰没跟来?”

    “小钰昨日上山不知怎的掉进河里,幸亏有猎户撞见,不然钰儿这时都该入棺了,虽说保住了性命,可依旧在家昏着。”秦渊提起秦钰,面上不自觉流露出担忧。

    “那回你们家说,早点回去看看小钰。”花容端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秦渊点点头,迅速算完账本锁了门,和花容一起到镇门口坐牛车。

    这种牛车一次性拉十几个人,天气不好的时候也没有遮挡,原本只做些穷人生意。

    可如今粮食匮乏,除了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自己本就有马车,其余人家都坐这种牛车,省点银子买粮食,即使是做米粮生意的秦渊,也不敢多花一个铜板,毕竟谁也不清楚粮食什么时候收的上来。

    牛车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十里村村口。

    车上稀稀拉拉下来三四个人往村里走。

    秦渊回家心切,脚步放得快了些,花容跟在秦渊身后,累得不停出汗也不敢吱声。

    到了秦家院子门口,秦渊开了锁,回头看向花容:“澹台大嫂,我先去看看小钰,你去主屋里坐会。”

    “我陪你一起吧,今天说的事也和小钰有关。”

    两人走进院子,秦家地处偏僻,背靠大山,是村里最末尾的,由于是新建没多久的房子,看起来倒还不错。

    东面是厢房,西面是厨房,主厅两侧的厢房比较大。

    秦渊住在主厅东侧,秦钰住在主厅西侧。

    之前还买了个婢女安置在东厢房方便照顾女儿,突然闹起了灾情,自己活得都困难,只能给点银钱放走了。

    两人走进秦钰房间,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药味。

    花容细细打量着秦钰:“小钰还得多久能醒?”

    “大夫只说按时吃药,也估摸不出日子。”

    悉悉索索的说话声,让床上的秦钰渐渐有了些意识。

    两人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聊着,没有发现秦钰慢慢睁开了眼。

    秦钰想抬手揉揉头,一时没有力气,只能忍着头疼。

    一只蝴蝶忽然出现在秦钰面前,却似乎并没引起桌边两人的注意,年轻女孩的声音响起:“秦钰,死于车祸,不要开口说话,我先把原主的记忆传输给你……”

    话音刚落,秦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大堆记忆一股脑地钻进脑海,混着她自己的,她只觉得头更疼了。

    这样清晰的痛感提醒她,刚刚车祸时听到的声音,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当时这个小蝴蝶说什么来着?

    让她照顾好秦家,过好这一生?

    莫不是前世被这家救了来报恩的?不对啊,那她为什么被弄来?哦,来打黑工的是吧。

    花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红纸婚书,上面只有秦渊和澹台溪的名字。

    秦渊一看,顿时了然。

    今年没粮,各家都吃不上饭,秦家好歹做着米行生意,至少饿不死人,花容重提婚约想必是想换点粮食回去。

    “澹台大哥呢?”秦渊问到。

    “我男人带着老三去鹿鸣镇送衣裳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花容见秦渊面色还算正常,继续说道:“当年你们一家流落到咱村,是我和你澹台大哥作保让你们住在村边的破庙里,那时候说好了,日后我们要是有难处了,可以来找你帮忙……”

    “今日我来,也不敢提别的什么,只是想履行当年说好的婚约,让小钰嫁到咱们澹台家来,白米给我们家一些,我们一定照顾好小钰。”

    两人说着,都看向床榻,乍一发现秦钰醒了,两人都是一愣。

    “小钰!你醒了?!”秦渊又惊又喜地来到床边,轻轻扶秦钰坐起来。

    秦钰刚接收完那一大堆记忆,这具身体又躺了好几天,浑身无力,只能虚靠在床头。

    看着眼前的两人,也多了些真实感。

    她死了……在处理完一个案子,开车回家的路上,点背地遇到个酒驾司机……

    奉劝各位一句,不要酒驾,害人害己。

    半昏半醒间,就被这只蝴蝶缠上了。

    原主记忆里,她本是京城皇商秦家嫡女,秦家最闻名的就是琳琅斋首饰行,她爹都快继承家产了……

    结果皇帝突然打压祖母的母家江家,祖父的小妾趁乱陷害祖母下毒害她性命,祖母就那样被一杯毒酒草草处置……

    祖父把他们嫡出大房一家以结党营私的罪名赶了出去,这还不够,一路上派来的刺客,全是赶尽杀绝的架势。

    娘为了护她挨了一剑,逃难的路上没银子请大夫,情况越来越不好,后来逃到偏僻的十里村,爹拼命干苦力,有了点银子就给娘治病,但娘到底也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月……

    爹颓废了没几日,又为了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当铺把娘临终前才拿出的大部分首饰抵押了银子,开起了粮福斋,后来在村里盖了房子,终于不用住在破庙。

    本来生活要步入正轨了,又开始闹饥荒……

    花容几步上前抚上秦钰的手,又在细细打量,长得倒是出挑,双目微张,腰肢柔软,可这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好生养。

    而且,他们家连人都快死没了,来路又不明。

    她家老二是要走仕途做官老爷的,不能有污点,肯定不能娶她。

    不过现在难熬,就算再看不上也先娶回来再说,有了粮食一家人不至于饿死,老二赶考的钱说不定秦渊也能帮忙出一点。

    花容看着秦渊,有些谄媚地说道:“家里三个儿子都差不多到了年纪,而且老大还没着落呢,按照长幼……”

    花容连忙站起来:“小钰刚醒不好乱动,我去叫我们家那几个在家的都过来,咱们好熟悉熟悉。”  说完也不等秦渊回复,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秦渊听完,有一种很难言的情愫。

    他虽然现在落魄,可好歹曾经也是京城望族的嫡长子,他家钰儿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宠着长大的。

    他当初之所以承诺了这一纸婚书,是看澹台沐老实本分读书也不差,而且明明说的是先看两个孩子的意愿,所以当时签的是双方父母的名字。

    至于澹台景尧,只知道考了个廪生然后就一直病着,村里都传他短命,作为父亲,自然希望女婿是能与女儿长久的。

    他纠结的功夫,花容带着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两个年轻男人长得都不错,尤其右边那个穿水墨玄衣的,即使身上那么多补丁,却很干净,瘦瘦高高的,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却始终低垂着眉眼。

    而左边的,穿着蓝色锦袍,有些和十里村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衣衫还隐有檀香,举止有些刻意拘礼。

    “这是我大儿子,可厉害了,十岁就考上了秀才还是廪生,秦老弟,你看看我们这一家都来了,诚意是很足的,你可一定别嫌弃,就让小钰嫁给老大吧?”

    折腾这么久,天色都黑了,秦渊默不作声去点了蜡烛,明显是不太愿意的。

    秦钰却在悄悄打量这些人,一眼就看到了妇人说的那个男人。

    这身高,这脸,这身材……有点瘦了。

    秦渊点完蜡烛,回到座位坐下,刚酝酿好准备开口。

    “爹,这位公子很合女儿眼缘,女儿想嫁给他。”秦钰伸手指向澹台景尧。

    秦渊一愣,不敢相信这是他那向来温婉的女儿说出的话。

    秦钰冲着秦渊笑得乖巧,然后直勾勾地看向澹台景尧。

    同样被惊住的还有澹台一家人。

    尤其是……澹台景尧。

    澹台景尧疑惑地看向她,又快速移开视线,细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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