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说着一把推开破烂的木门,两扇门打到两侧土墙又弹回来,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秦钰刚看完澹台景尧在这个家的遭遇,正皱着眉憋着一股火,抓起枕头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衣迅速套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容气势汹汹地进门。

    花容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很显老,脸上皱纹遍布,原本也是有些颜色,此刻却因面目狰狞而更显丑陋。

    花容冲到秦钰面前,想到昨晚的事,又突然保持了点距离,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秦钰:“还不赶紧起来收拾干活?废物老大动不动就生病,这会儿又去镇上看病买药,净费银子!你再懒死在炕上,咱们家都别活算了!”

    “给你脸了?”秦钰挑眉一字一顿,花容立马又退后好几步,手不自觉得护着脖子。

    秦钰正盘算着怎么给澹台景尧报仇呢,这偏心老太婆就往刀口上撞。

    “你怎么敢这么和长辈说话?”花容壮着胆子,一把抓住秦钰的胳膊就往外拖。

    秦钰当即拔下银簪就往花容那只手扎去。

    花容吓得迅速收回手:“你还真敢动手!我警告你!你要是真伤了我,我儿子是要去官府告你的!你们一家是怎么到咱村子的?你想让你爹吃牢饭?!”

    秦钰把刚被花容拽皱的衣袖捋顺,然后拿着银簪一步步走向花容。

    花容又怂了,腿都有些软,连连后退:“你不管你亲爹的死活了?!”

    “怕什么?杀了你,我带着我爹离开这儿不就好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家当初不是这么逃来这个村的?反正都是你先死。”秦钰笑得灿烂。

    花容听了直接吓得瘫坐在地上:“你……你……”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钰回到床板上倚着墙散漫地坐着:“有点饿了,饭做好了吗?”

    花容顿时瞪大了眼睛,谁家娶进来的新妇,第一天就让婆母给她做饭?

    “澹台大嫂?在没在家啊?”

    花容一听院子里来了外人,立刻扭了扭身子,眼睛却死死盯着秦钰,哭嚎得都破了音:“我可没法活了啊!病秧大儿子娶了个祖宗回来!睡到日上三竿不说,第一天就逼着婆母给她干活啊!”

    花容两腿大咧咧岔开,指着秦钰,时不时看看院里的人到没到。

    没一会儿就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进来就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神色淡淡地靠在床上,花容跌坐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

    “哎哟,这是做什么,你是谁啊!怎么能对长辈这么无礼!”一个和花容差不多岁数的妇人急急小跑过来,端着一副要教育晚辈的架势,把花容搀扶起来。

    “还能是谁!是我那大儿子娶的新妇!他自个身子金贵天天花家里的银子看病不说,现在又娶了个白吃饭的媳妇,居然让我这么个老婆子给她做饭!”花容哭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这女娃,年纪不大派头倒不小,别说已经嫁了人,就是没嫁人的姑娘家也没你这样又懒又无礼,自家相公就已经很给家里添麻烦了,你还舔着脸让做婆母的给你干活?”

    这会吵闹的功夫,几个正要一起去洗衣的妇人闻着声围到了澹台家大门口。

    秦钰一直低着头没出声,看到人多了,缓缓抬起头,眼含泪水地看向门口那些妇人:“昨晚刚过了门,我爹还没走远呢,婆母就朝我要嫁妆,我一个刚过门的新妇,只靠着这点家里拼命攒出来的银子傍身。”

    秦钰抬手擦着眼泪:“我年纪小又是刚成亲,来这个村子的时日又不长,自然是什么都不懂,可我这刚要起来做些活,婆母就踹门进来又骂又喊,婶婶们都是这个点出来做活,怎么就日上三竿了?”

    刚帮花容说话的妇人顿时噎住。

    花容则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秦钰越说越委屈:“我相公十岁就中了廪生,每月官府给的那些银粮,全都被婆母收了去。”

    花容顿时愣住。

    这小蹄子怎么知道这个?那小杂种才一晚上就跟外人嚼自己娘的舌根!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不说那些粮食,单是每月四两的银子,我相公这些年都没见过一个铜板,家里把二弟养得和富家贵公子似的,我相公却连成亲的时候都没一件像样的衣服。”

    “他一个读书人身体又不好,还要去武馆给人当陪练赚药银,大家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镇上的玄兵阁问问。”

    “快给我闭嘴!胡说什么!”花容急声打断。

    “钰儿哪里说错了吗?”人群后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到澹台景尧衣衫有些破烂,眼神里一点情绪都没有,仿佛早就对这个娘失望透顶。

    花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地看向澹台景尧。

    澹台景尧紧紧捏着手里的药,走到家门口停下,单是那张脸,就让人忍不住产生好感。

    门口那些,包括花容身边的妇人具是眼神复杂地看向花容。

    在一个村子里这么多年,花容在她们面前一直都是刚刚那套说辞,她们还一直挺可怜花容的。

    “婆母,景尧也回来了,你当着大伙的面指出来,我哪句话夸大其词了?”秦钰委屈地抽泣起来,然后可怜兮兮地看向澹台景尧。

    “澹台婶子,你这是哪门子婆母啊,再着急指使人干活,人家刚嫁过来第一天也没有这么催的啊?你没嫁过人?”有人看不过去了,没忍住喊了一嗓子。

    “你之前不都说,是你们一家拼命赚银子养着老大的身子吗?”

    “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们澹台家自己的事!没事干了?出去出去!”花容推推搡搡地把人都推出门包括之前扶她的那位,然后一下把澹台景尧拽进门里,瞬间关上门。

    转头就气急败坏地指到澹台景尧鼻梁上:“好你个白眼狼!当着那么多村人的面为难你娘?还不赶紧给我休了这个扫把星!”

    澹台景尧没理花容,看向秦钰:“娘子吃饭了吗?”

    “婆母,我之前说饿了,你没听见?”秦钰一改之前的娇弱,手里故意把玩着那根银簪。

    花容敢怒不敢言,憋得脸红脖子粗。

    然后跺了跺脚转身去沐儿隔壁的小厨房做饭去了。

    澹台景尧把药放在地上,几步走到秦钰面前打量她,语气有些不易察觉地试探:“那些事,我不记得与娘子讲过,娘子是怎么知道的?”澹台景尧弯下腰,微微笑着,仿佛只是有些疑惑。

    这么警惕……

    秦钰瞬间又变成小白兔,伸手搂住澹台景尧的脖子。

    澹台景尧被搂着也没推开,只半跪在地上,两手撑在她身侧。

    “我家之前也算是有些门第的,这些后宅的事见多了,之前从爹爹那里听说过你考了廪生,说你们家这些年都有一笔稳定的收入。”

    “结果嫁过来没两天,就见识到了这家人的德行,怎么也猜出些了,至于为什么知道你在玄兵阁当陪练,我昨夜什么没见着?你这么瘦还能有那么……,一眼就看出来是练的,清河县只有一家武馆。”

    澹台景尧看着面前这个看似无害实则满身尖刺,又颇有些聪慧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愉悦。

    这样的她,是属于自己的。

    看着秦钰眼底的依赖,澹台景尧眼神逐渐温柔起来。

    澹台景尧站起身,从地上的药包那找出一包油纸:“昨晚累着钰儿了,家里又没什么吃的,这是刚买的栗粽,吃些吧。”

    秦钰愣了一瞬。

    现在正是缺衣少食的时候,地里没粮,这些吃食也格外的贵,更何况是栗粽这种比较精致的小吃,更是要不少钱。

    看来至少不反感她?

    澹台景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了这个,以前他赚了钱,都是在镇上随便买碗面条,他从不舍得给自己买这种吃食。

    可是在路上看到蜀味馆,就想起了秦钰……

    等到他再出了蜀味馆,手里已经买好了栗粽,差点没钱买药……

    原本想着,拿回来自己也得尝尝才不算亏,可刚才一看到她,只顾着想她饿不饿了。

    秦钰接过栗粽,抬眼看了下澹台景尧,然后伸手递到他嘴边:“张嘴。”

    澹台景尧又推了回去:“你吃吧,吃不下了再给我。”

    秦钰顺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栗粽。

    看着面前乖乖被投喂的秦钰,澹台景尧有种奇妙的成就感,怎么会有这么符合心意的人。

    吃着栗粽,秦钰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属于澹台景尧之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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