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意!”杜敬尚心中惊骇。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

    他一生中,最羡慕的人是杜云城姐弟,最看不起的也是他们姐弟,恰恰最害怕的,也是他们姐弟。

    羡慕他们喊着金钥匙出声,看不起他们随着父母成了被人唾弃的地主崽,害怕他们东山再起,把自己又踩在泥土里。

    而杜云意又是他最最害怕的人。好在她死得也早。

    可是,现在她又出现了?

    不过没等他求饶的声音喊出来,便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与衣裳。

    原来是她的女儿。

    不过是她的女儿,他不怕。

    他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心口的剧痛与口中的腥甜,却是在提醒着她的厉害之处。

    在他准备逃走,留得青山以后再报仇的时候,却是又被一脚踹在地上。

    他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是要死了吗?

    模糊中,又见那铁块一样的脚掌再度袭来,惊恐之下,便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他心里想到的是,他终究是对秦立然他们太过放心了。谁能想到,那泥潭里的人,竟然还能挣出一条血路来呢?

    秦立然拧眉看着眼前死狗一样的人,很是不屑,就这样的人,竟然把杜云城逼到绝路了。

    可就是这样的小人,知道杜家底细的,常常给杜家致命的打击。

    “立然,不要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赔上你的前程,可是一点都不值得。”杜云城也从迷糊中清醒,见秦立然还提起一只脚,便着急阻止。

    秦立然自然是从善如流,自然地放下卸掉大半力气的脚,“他一直都这样欺负你?”

    杜云城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秦立然及时扶住了,便听得他叹息一声,“是啊。”虎落平阳被犬欺,更何况,家中仅剩一个瘸腿的孤儿的自己?

    “族里没有帮扶?”说完后,秦立然就有些后悔了。当下这个社会,子告父、父告子,夫妻成仇……曾经亲近一家的尚且如此,何况关系远的族人?如果族里真的庇护他,如今他至少是村里,守着几分地,能够相对自由、又有尊严地养活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比丧家之犬都不如的处境。

    她其实对于杜云城跟自家断联十几年,自家大哥也不提来见舅舅,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原身不记得,或者被刻意隐瞒的大事。

    于是她便不知不觉地套着杜云城的话。

    只是如今杜云城也是顾虑多多,得知她“病”了一场,忘记了不少事,他想了想,还是将当年的事情说一说,“你哥没有跟你讲,恐怕也是担心你想得太多。”

    杜云城将往事娓娓道来。

    “你外公年少时,曾跟山上的师父们学了一身的本领。后面又外出求学,在市里念了大学。那时候国难当头,他想出去报效祖国,但因为是独子一个,家中父母拦着他没有去参加队伍。但他后面还是偷偷地捐赠了打量的钱粮。后来灾祸蔓延得越发严重,鬼子们都跑到镇上来了。那一次,他恰好到外面办事,回来的时候,就那么的巧了,被逮着了,逼着他带路。

    他一身的书生气又有功夫在身,哪里会答应。只是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他便佯装答应,孤身一人引开敌人,最后走到绝路,干倒了好几个敌人后,才逼不得已,跳下山涧。只是如此一来,他是逃脱了被抓的噩梦,却也是因此摔伤了腿,后面变得不良于行。

    之后,因为这个腿的事情,原先谈好的婚事也被对方退了。说是不能跟着一个身有疾病的姑爷。过了五年,父亲他才娶了一个从外乡逃亡过来的母亲,生养了你妈与我。

    而你,从三岁到十岁之间,除了节庆日,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杜家。”

    杜云城将杜家的来历粗略说了一下,便感叹后面的风云变幻。杜家凭借原来的捐赠之举,还有后面引开敌人,为镇上百姓争取了逃亡时间这两桩事,本应该能平安度过浩劫的。可谁想到,就是在浩劫之初,他们家就被他当成杀鸡儆猴的“鸡”了呢?

    而为别人立威而牵桥搭线的人,正是那个天杀的杜敬尚。

    “他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亲每个月都给他们家送几十斤的粮食,后面还出钱出力,送他在村里的学校念书。可之后,竟然也是他带着一群红小兵来到家里□□,领着那些人找到了他们家藏粮食的地方、藏书籍的地方。”

    这中间,更是无意间找到了家中藏银钱的地方,“最可恶的是,不知是哪个狗东西,在父亲的书房抽屉里放了一本外国的书,又引着人去看,而后当场将父亲掳走。”

    之后就是各种的□□。

    母亲不愿意与父亲断绝关系,他与大姐更是不愿意。

    就这样一大家子被牵连。而母亲与大姐更是因此大病一场,导致了后面的早早离逝。

    “父亲母亲就那样被带到了前面高台。他们把母亲摁着跪倒在地,又逼着父亲跪。父亲有功夫在身,立着个马步,愣是让他们无计可施。可是,”说到这里,杜云城满眼的仇恨,“那个白眼狼杜敬尚竟然在台下高喊说,‘他会功夫的!踢他膝盖窝!’”

    就那样,他那一身铁骨铮然的父亲,被他踢到两边的膝盖窝,屈辱地跪在地上。

    他当时仍旧记得父亲那失望、愤怒与后悔的神色。

    如果是换作旁人说这些话,父亲应该不会那么痛心吧?

    可偏偏是他曾经寄予厚望,希望其成才的侄子杜敬尚呢?

    秦立然听了,只能叹息一声,好人没好报。因为他们没看清自己要帮扶的人,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狼。更何况,升米恩斗米仇,心胸狭隘的小人,如何会记得杜家对他们的恩义?

    这杜敬尚就是实实在在的惨痛例子。

    秦立然看着哭得如孩子一样的小舅舅,她觉得,应该怎样将他从泥潭救出来?

    要脱离泥潭,是不是要来个釜底抽薪,把泥潭的泥浆放干净?

    而这泥浆是谁?她看向昏迷着的白眼狼,是时候给他们杜家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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