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色好时节,美人执扇卧榻间,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目若秋水,贝齿洁如玉,笑靥如花,身形纤巧,青艧色衣裙散落身边,抬眼拂手间尽显慵懒,正有句没句和一旁地侍女搭话。

    “公子何说?”岁瑶瞧向窗外正和侍女交谈地红色身影。

    “公子的意思是还是让夫人再推推”,采撷上前参上茶水,轻声回到。

    “想来也是”,岁瑶轻“哼”一声,抬首向采撷示意宫院内,“现今也回来了,自是更有想法了”。

    良久,

    “何时过来?”

    “今日怕是不得空了,王上又遣人送了众多文卷”

    “……”

    “也罢,想来着急得也不是我”。

    榻上美人微微打了个哈欠,转身过去,闭目养神去了。

    国夫人养的小女郎回来了,赵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

    首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几个追着锦叶身后一块儿长大的小丫头。阴嫚推着嫶嫚,拉着诗嫚,风风火火地往赵宫内冲。

    “阿锦阿姊,我们来了”,人还未进门声儿就先到了。

    三个小丫头身着同样模样的宫装,手拉着手,一排走进殿内。岁瑶正靠在凭几上,等着采撷喂她刚剥好的鲜果。一旁的锦叶戳着刚出炉的蒸饼,见小姑娘们进来,圆圆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线。

    “见过夫人”,看见一旁慵懒的岁瑶,嫶嫚和诗嫚拘谨地向她见好。这两个本就略有些许腼腆,加之生母也都是极为温柔之人,性子也就更加拘谨。

    “去玩吧”,岁瑶眼瞧不知所措的两个小姑娘,又撇了眼在一旁快要跳上天了的赢阴嫚,只能感叹人与人之间怎么相差如此之大。拂拂手,起身去了内殿,让她们自个叙旧去了。

    阴嫚到是丝毫不见外,同样是养在岁瑶身边,也算是跟在锦叶身后长大的,,是以更加与她亲近,抱着锦叶就是一顿乱蹭。

    “阿姊可是走了好久,阴嫚都长这么大了”,小丫头很是委屈地向她抱怨,眼睛还用力眨巴眨巴,试图挤出几颗泪来。

    当然,锦叶可不吃她这套,眼前的小妹妹让人心生怜爱是不错,但那双时不时瞟向嫶嫚和诗嫚的眼睛告诉她,这丫头绝对在打什么主意。可怜她一去多年,刚回来就被小灰狼盯上了。

    锦叶抽出手来,取来一块蒸饼,塞进阴嫚嘴中,堵住她说个不停嘴,转手又将蒸饼分给在一旁的嫶嫚和诗嫚。阴嫚这丫头鬼主意颇多,眼前这两个明显是被她诓着一起来。瞧着两个挨在一起,手拿蒸饼又不敢说话的小家伙,锦叶也不指望她们说出个神乎所以然来,继而又把目光转会正在嚼蒸饼的赢阴嫚。

    阴嫚倒是全然不知锦叶在想什么,一边吃着蒸饼一边去伸手去拿矮桌上的茶水。

    “我还当是哪家的女儿又来了呢?阿姊回来也不与我们说”,小丫头自顾自地说道。

    “嗯?这是何意?”,锦叶给她递上手边的茶,略有疑惑的问。

    “是……是兄长,兄长快到成婚的年纪了”,一旁的嫶嫚抢在阴嫚前,神情紧张的说到。

    旁边的诗嫚也快速放下正在啃的蒸饼,一脸正经的补充道:“父王和夫人正给兄长参选呢。”

    “不过,看了这么久也没定下来“,阴嫚凑过小脑袋继续补充。

    拿玉杯的手突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许久出现的名字在锦叶脑中回荡,名字的主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心中似有什么在波动

    ……

    参选啊,是也到这个时候了。

    “阿姊,阿姊……”

    看着眼前走神的锦叶,阴嫚给旁边的姐妹使了个眼色。三个小丫头一齐伸手拉住她,“阿姊莫要慌,兄长一个也没答应……”,三张嘴不停的嘀咕来嘀咕去,手还拉着她晃来晃去,着实吵着她脑仁儿疼。

    “停!”

    锦叶抽出被抓着的手,想来她太久没回来,属实不习惯应付孩子。只能立马转移话题,“你们定不只找我说这个的,说吧,到底何事?”,

    许是见心思败露,三个小丫头收回自己的手,阴嫚一边讪笑着一边挤到她身边,“我们着实是来告诉阿姊有关兄长的事的,阿姊与兄长自幼感情甚好,定是在意兄长的,我们这不赶忙来告……“

    “说!”

    “父王和兄长前些日子里给我们置了课业”

    果然。

    看着眼前三个低着头的不敢再说话的小家伙,还是那句话,可怜她这小白兔一回来便遇见了小灰狼。

    锦叶无奈地扶额。

    …………

    “平日里让你们多习功课,一个两个尽知道玩闹”。

    锦叶收好解释完的书卷,对着三个小女郎假意凶到。有道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眼瞧事情解决了,三个小丫头一反适才的乖乖态度,敷衍应和着锦叶的训斥,转身便一溜烟儿跑出去玩了。

    画青端着鲜果进来时便只看见独自一人对着案上的书简哀怨的小女郎。

    眼前的小女郎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年抱入宫时也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现今已经长成如此妙龄可人儿了。小姑娘在外多年,身旁一个照顾之人都没有,定是吃了许多苦的。一想到这儿,心中母性再次被激发,圆圆的脸上笑意更加明显。

    “女郎用些鲜果吧”,画青将鲜果放在小案上,又想着为她拿些新鲜糕饼,刚想转身退下,便被她轻声叫住。

    “画青姑姑”,小姑娘叫住正往外走的侍女。

    “女郎何事?”眉眼如画的侍女停下来,温声问道。

    “方才姑母在,锦叶未有多问……”,小姑娘吞吞吐吐的,眼神更是飘忽不定:“也就……姑母可还好……”

    “夫人定是良好”,画青一时间不知她为何这样问,语气间有些许疑惑:“姑娘为何如此发问?”

    一双手纠结地来回摩擦裙摆,语气间带有些莫名奇妙,或许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锦叶定了定心,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适才听人说起,姑母近来在为公子参选……”,小姑娘问出心里所想,转而又红着脸,慌张解释道:“姑姑别误会,我……我只是许久未回来,听宫人随口一说,也就来问问……姑姑千万别误会……”。说完,又似球泄气了般低下了头。

    女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画青自然能将她的瞧出个七七八八,如此忸怩磕巴的语气,说心中不在意那都是骗人的,只能好生劝到:“女郎既在意,自可大大方方去问夫人,夫人定会好生解释。”

    “可……”,锦叶手中一紧,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侍女,很明显继续追问也没用,“也罢,关乎我何事”,小声嘟囔一句后,起身跑了出去。

    画青眼望跑远的身影,小姑娘这性子和她家主子没有十分也有八分相像,大体还是年龄小的缘故,于这些事还是多有不通,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河堤旁,

    女郎一脚一个小石子。

    她为何要在意那人娶谁?左右不过是一起长大的情意,年龄大了你嫁我娶确系为正常之事,再说古来高门嫁娶,大多身不由己,又何须她来关心。

    可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是什么?他中意谁?又选的谁?

    小女郎愈发郁闷起来,这的确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种“奇怪”的情感。三年前,许是雨夜多增惆怅,她手握他赠与自己的暖玉,第一次发现自己心中出现了异样之情。彼时她尚年少,丝毫不知这是何物,只是惊觉自己竟对自小一块儿长大、视作兄长的人生出了这般念想。

    “许是自幼黏在一块儿才生出这心思,若是见不着,这东西定也定能消失殆尽。”

    于是,她逃了。

    一去两年,想去秦外之地看看是真,想消除对他的念想也是真。

    可如今回来,听说已开始为他参选,本该消失的念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似有种子破土般的欲望,迫切地想从他人口中得知关乎他的一切。

    临近傍晚的风吹得人有些发凉。可脸还是热乎乎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发烫。锦叶用冰冷的手捧住发烫的脸,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思却不由她做主,脑袋里晃来晃去都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身影。

    等等,

    两年了,人应当长变了,那身影也得变了。

    “那又是何模样呢?”,河边的女郎再次低头嘟囔。

    “什么是何模样?”

    “自然是那人……”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旁,女郎本能循声回望。

    但见眼前,来人一身精致玄袍,青玉缎带,墨眉似剑,目若朗星,面白似玉,言笑吟吟,微风拂动,裙裾飞扬,此刻正眉眼含笑得看着她。

    时所谓,君子如珩,羽衣昱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女郎似有些痴,良久,才一字一顿地吐出适才未说完地话,

    “长成……何……样……了”

    眼前的人儿似乎还未缓过神来,神情略有呆愣地看着他,男子的言语间更是多了些许调笑:

    “莫非许久不见,已然不识了?”

    “……”

    她有何不识眼前之人,自始龀时便混在一块儿。他如画的眉眼和脸上温和的笑意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一晃两年,昔日青涩的少年已然完全长开,一双好看的眉目甚是像他父亲,温润如玉的气质中更是增添了不少似秦王般凌厉的锋芒。

    可眼下她可没空思考其他的,心中最不想看见的人正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

    是当如何?

    ……

    见她许久不说话,那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嘴角又向上勾了勾,再次开口道:“在此处作何?”,语气亦如两年前的温柔。

    “乘,乘凉罢了”,锦叶躲过眼去,不再看他。

    “嗯?”

    “有……有些热”

    “秋日何来燥热之说?”

    “就……就是有些许热,无他事”

    “真否?”

    “然也”

    “吾瞧着不像”

    “……”

    扶苏瞧着她飘忽不定的目光,属实不是个坦诚的小女郎。他自是能看出小姑娘眼下的心思,幼时她每回扯谎,眼神便是如此般到处躲闪。许是见她呆呆地不知如何回话的模样着实可爱,扶苏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抬手即想像幼时般轻点她的额头,却见她本能般后退一步。

    想是未曾料到她有此动作,扶苏伸出一半的手在空中一顿。

    霎时间,周围漫起一股诡异的沉默。

    ……

    是也,是有唐突了。

    一阵风而过,吹起女郎用红绳轻挽的发,微凉的晚风中依然飘散着方才的沉默。

    悬停于空的手被缓缓收回,良久,扶苏抬头望了望远处快落下的晚霞,

    “何不回去,怕是要错过膳食了”,温和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扶苏转身对身后的长乐道:“甚晚了,送女郎回去吧”。

    看着上前俯身行礼的长乐,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那人还是那样笑着地看着她,里外仍是温柔,锦叶心中一时竟泛起一阵莫名酸苦。也罢,只转身随长乐向赵宫走去。

    见女子的身影渐远,扶苏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消失不见。

    他适才在一旁瞧了许久,眼见小姑娘来回不停踱步,摇头跺脚的样子实让人想逗乐一番。

    可现下……

    两年未见,小姑娘变了不少,

    或者说,印象中那个会追着他叫兄长的小妹妹已然成为懂得与他避嫌的女郎了。

    远处,晚霞已然落下,又是一阵凉风微过,耳畔传来水鸟的惊叫,似在呼唤伴侣,时当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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