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十八班是兄弟班,两个班级的老师都是一样的,十八班的班主任是物理老师刘德,十七班是王亚洲。刘德,学生们都叫他德华老师,尤其是考得不好的时候,那叫的是一个亲切。刘德矮矮胖胖,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方脸,凶巴巴的,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经常被学生偶遇一个人吃烧烤。

    王亚洲是班主任也是年级主任,年级分为三个级部,一个级部三四百人。王亚洲刚毕业没几年就来教书,虽然凶,但学生也是不怕他。

    期中考试后,开始真正迎来夏天了。

    17、18兄弟班有了条新的规定——两人自由组队作为一个小组,一个人背不下来书、回答不上问题,就由小组另外的人回答,都回答不上就站着听课。

    两个班暂时合并到一起上课,因为18班的投影仪坏掉了,各科老师也觉得好,集中处理学生的问题。

    这个时候他们又开始了计算机、音乐等课程的结课考试,两个班一起上的概率大大增加。

    “计算机课我还在啃小学的老本呢,”张美娜谈笑,“幸亏那时候学过几节课,没天天玩五子棋。”

    “那完了,我可没学。”

    “那音乐呢?你们上课干什么?”章弥言凑到张美娜面前,眨巴眼睛。

    “额,好像是学那个‘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张美娜说着还摆出了向前的姿势,把章弥言逗得一愣一愣。

    “我那个时候应该是在想着怎么中午才能吃两碗饭……”章弥言认真思考了下,“要么就是跟别的小孩打架。”

    脱口而出这句话,章弥言脑海里果然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

    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回来了。

    “两位,”英语老师Lily扔了根粉笔精确降落到俩人面前,“聊什么,让大家伙都乐呵乐呵。”

    张美娜、章弥言:……

    瞬间,俩人安静地像个鹌鹑。

    张美娜今天戴了个黑框的眼镜,没什么度数倒是,就是为了臭美。章弥言倒是有点近视,但不深,平时也懒得戴。

    “你来说,11题选什么?”

    章弥言慌忙地看了一眼,“选c。”

    “为什么?”

    “填空的地方应该和to做搭配。”

    张美娜小声提醒:“那是第10题,咳。”

    英语老师穿了身牛仔面料竖条纹的裙子,个子高也显得利落。

    “你站着吧,张美娜你说。”

    “选b。”

    老师走下讲台,拿起桌子上的抹布擦擦手,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她下来围着两个人走了一圈,最后才上讲台拿粉笔点了点题:“挺好,你俩一起站着吧。下面我们接着说第3题啊……”

    旁边有同学小声提醒,“已经第二套讲卷子啦!”

    两个人没说别的,在墙角站着和垃圾桶、扫把之类的融为一体。结果快下课了,老师又叫她俩,俩人一个都没答上,可是气坏了英语老师。

    不是章弥言不想回答,是她真的站在后面看不清黑板。张美娜也想回答来着,但是她真的不会。

    张美娜看着中间那个单词,只觉得眼熟。

    老师心里把对长得顺眼的女生的怜爱变成了对没脑子学生的恨铁不成钢。英语老师没说别的,叹了口气。

    “那你俩选一个人接着回答吧。”

    黎辰志这下子开始战栗,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熟悉的朋友要遭殃。太巧了,章弥言也是这样想的,她看过黎辰志的座位,他已经低到尘埃里了。

    接着,章弥言环顾一圈,18班一圈人都跟小鸡崽子一样缩着脖子,有点好笑。

    转了个头看到同样在角落的周知,他最近来上课了,但是周知没有看她,看起来像在做题。

    哎,那就随便谁吧。

    “那就17班35号吧,顺口。”

    谁也没想到章弥言叫的是学号,一片寂静之后,老师在讲台上再次重复了一遍。不等片刻,周知把英语卷子里夹着的化学题“啪”就合住了,站了起来,幽幽地望着章弥言。

    周知:……

    章弥言也很意外,完全没想到他是35号啊!

    章弥言一脸抱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周知看起来并不相信,章弥言委屈啊,她看张美娜,那人则是一脸看笑话的样子。

    周知看了一会,找了题,“这个位置填at。”

    还蛮自信的。

    章弥言松了口气,如果他也不会,那她岂不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抬头一看老师,Lily老师皱着眉看一眼卷子又看一眼他。

    老师最后发话了,“你也站着。”老师重新拿起卷子,看着站起来的几个人,感觉还是站的人少了,“哦,顺便把你旁边给你报信的紫毛也拉起来。”

    黎辰志:哎?

    章弥言这才看到,黎辰志染了个头发,本来她都没注意的。这下是在太阳下,所以明显。

    一个教室装着两个班的学生,过道都人挤人。人挤人中站着四个苦瓜脸。

    周知冷着脸,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偏偏叫了35号。

    “一个黄毛,一个紫毛。两个人都有点毛病。”张美娜精准吐槽。

    章弥言再次看过去,被周知精准捕捉到了,章弥言讪讪,赶快收回目光。周知的发色是有点栗子色,她一直以为是天生的,感情是染得啊。

    还蛮帅的。

    “近视的上课不戴眼镜,戴眼镜的一点也不近视。”周知腹诽。

    自从这件事之后,两个班的同学最近这几天过得很快乐,因为老师不再提问他们。

    若你感觉岁月静好,肯定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章弥言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周知似乎是找到了报复她的方法。

    “老师,那让18班张美娜回答一下吧,她刚才举手了。”一节化学课上,周知如此说道,黎辰志睁大眼睛看着周知,对他突然的话感到惊悚。

    章弥言:啧,这波是冲着我来的。

    章弥言没听,她在课上看言情小说。于是章弥言无话可说,张美娜老泪纵横,两个人为了不挡着其他同学,自动去后面站着了。两个人有来有往,章弥言憋着一口气,真的每天想问系统,这人真的是她以后的朋友,她真的是有点忍不住想揍他。

    直到有一天,章弥言实在忍不住了:“娜娜,我今早一上称,瘦了五斤。”

    张美娜痛心疾首:“我靠,我回家称也是,我妈都说我瘦脱相了!”

    “天天站着,能不瘦吗?一天24小时,我能站12个小时!”

    章弥言决定要做些什么,这种幼稚的把戏要终止在这里。

    于是,两个人商量着吃饭的时候堵住周知,本以为有着黎辰志的帮助,应该很简单,送瓶果汁饮料示好。但是这事以失败告终了。周知不知道又在忙什么,连黎辰志都不知道他的动向。他一下课就冲着校门飞奔了。

    Plan A失败。

    开启Plan B。

    章弥言在自习课上情深意切地写了篇道歉信,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比她平时作文还下心力。第一节课前悄悄放在了周知的抽屉里,还顺手送了两份早餐。章弥言觉得自己做得真够可以了,没有给谁送过早餐,他是独一份,如果他再不识好歹,呵呵。

    章弥言从没给男生送过早餐,这一次屈尊做这种事,觉得这下肯定能成。

    人家倒好,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粉红的信和饭团丢进了垃圾桶。

    章弥言气呼呼。

    “凭什么!”

    张美娜分析了半天,觉得是粉红色的信的原因,“人家可能以为你是来表白的吧。”章弥言觉得有理,她下次一定不能去小卖铺买那种信纸了。

    六月份的风暖呼呼的,吹得人心神荡漾,如果不用抄写10遍蜀道难就更好了。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章弥言愁啊,她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人际关系,章弥言老觉得周知在躲她。

    这边在愁10遍蜀道难,另一边在哭鲲鹏。

    “10遍呢!10遍!我的天,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抄完啊,暑假作业里我又得多加几项了。”

    黎辰志欲哭无泪,到底是谁能把这玩意一字不差背下来啊!周知最近都不怎么和他说话,但看起来心情很差。黎辰志也就心里说说,根本不敢表现出来。

    没想到周知转头就说:“你帮我写。”

    黎辰志:“???为什么?”

    “大哥,当初不是你给章弥言说错误答案的嘛,现在人家记恨上我们了,人家给你送早餐你也不要……”

    周知面上闪过一丝空白,“早餐?”

    周知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面色如常解释,“我以为是谁放错地方了,就给扔了。”周知最近很累,处理奶奶住院的事,他爸爸帮不上忙,只有他在跑前跑后。他脑子实在是转不过来了。

    黎辰志把卫生纸贴在脸上装神弄鬼:“我一个单身狗,没有女朋友,长得也没你好看,每天都有人送早餐,送鲜花,送情书,我要告诉你那些姘头你的真实面目!”

    周知:……

    学期末,都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早上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很多学生湿漉漉地,也没打伞。

    “卧槽,周哥你雨里头装逼给谁看呢。”

    周知整个校服基本都湿了,把头发往后撩,露出光洁的额头,倒显得眉眼更加深邃。

    黎辰志嘲笑完他,看着外面雨越下越大,打起了上课铃声。因为下雨,很多同学吃到了,周知一身湿衣服,他出门太早了,根本没准备。

    只剩下抽屉里的一身校服,周知没多想,脱下衣服就准备换。

    “帮我挡一下。”

    “哎!你耍流氓!”黎辰志赶紧捂住眼睛,又悄咪咪漏出指缝,看着面前正在换校服的周知。他上衣一脱,露出白皙精瘦却有线条的胳膊和小腹。

    看着精瘦有肉,但黎辰志觉得,他好疲惫啊。

    教室里传出朗朗书声,同学们都是在温书,要么正在背书,两个人在角落也没人注意到。

    无巧不成书,窗外正好走过章弥言同学。

    章弥言拿伞了,但是门口太堵了,她走了一段过来的。

    本来就迟到了,章弥言却不着急,她把眼贴贴上,慢悠悠走在楼道,这个时候都是背书声音,受神指示般不经意看了眼17班,周知□□的上身一下子撞进眼睛里。

    章弥言和周知猛地一对视,章弥言心下一惊。

    很有冲击力。

    章弥言本就是一只眼视物,心里一惊,脚底打滑,屁股着地摔在了地上。

    邦——

    好大一声。17班靠窗的都看出来,读书声也少了一半。

    “啊——卧槽,疼死我了!”

    周知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衣服,往外瞥了一眼便在没看。

    读书声停顿了几秒,便又盖过章弥言的痛呼。

    等到章弥言到班级的时候,英语老师Lily正在布置背单词的任务。章弥言一出场,便吸引了全班注意力——半边袖子和裤腿脏兮兮的,蒙上一只眼,看起来像是落魄的小狗。

    “哎呀,快进来,怎么摔成这样,要不要去医务室?”Lily老师通情达理,也不计较她英语课上开小差的事。

    章弥言捂着屁股进来,摆摆手:“不用不用。”

    张美娜关心:“怎么摔成这样?刚才那摔的是你啊?丢魂了?”

    章弥言故作深沉:“你不懂,碰见男菩萨了。”

    周知个头不咋高,小身板练得倒还是可以。啧,想这个干嘛。

    临近期末,班主任发了文理分班表,让带回家和家长商量后再填。

    章弥言没什么好犹豫的,她最怕背书了,毫不犹豫填了理。家长签字她递给了张美娜,“帮我签个字。”

    张美娜大笔一挥——章敏行。

    洋洋洒洒,到真的有点江湖气。

    张美娜回家要跟妈妈商量商量才能决定,她的事很少有她能决定了的。

    周知刚才整理完桌子,把桌子的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一点污渍都没有。他不喜欢雨天,因此他总喜欢在雨天整理东西。

    “后面擦吗?”

    “不擦,又看不见。”

    黎志辰抛媚眼:“那帮我擦擦吧,好哥哥。”

    “再喊一声我把你从四楼扔出去。”

    黎辰志敬礼,立马改换称呼:“好的,哥。”

    周知没那么多话了,其实本来话就少,最近更少了,黎辰志和他说话都不敢了。但是周知扔给他几张湿纸巾,然后趴在桌子上睡了。

    露着个圆溜溜的脑袋瓜,头发好像长了,看着像个小刺猬。

    ·

    在六月仲夏的下旬,一中正式考完了试,放了暑假。班级群里说要攒个局,说不定就是这么多人最后一起吃这一顿了。

    章弥言没去,一考完试,一辆红旗车就把她接走了。章弥言照例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刘叔好!咱们去哪啊?”

    刘叔看到她很高兴,他总是很喜欢和章弥言笑。他觉得章弥言很厉害,他了解到她的事之后,那是对她刮目相看。

    孩子不仅学习好,长得也漂亮,懂礼貌。

    王忠跟着章敏行四处奔波,于是又给她找了一个司机,时不时来接她。

    “嘿嘿,咱们先去燕鹤楼吃个饭,都点的是你爱吃的。”

    “就我们吗?”章弥言做进车里,即使在后排也系上安全带,她放下书包。

    “那倒不是,还有你舅舅的几位朋友,你就吃你的,不用管他们。”

    章弥言了然,没再说什么。

    张美娜也没去,因为她被她妈送去练琴了。

    至于周知,他一放假就回了老家。当然他爸妈也没挽留,正好姥姥要来住几天,没在一起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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