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完最后一节体育课回来,同学们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教室里闹哄哄的。每扇窗户都开到了最大,风从远处长驱直入,把六月第一天的夏热压得温和。快五点了,往常这个时候就该收拾书包回家了,但今天是初二年级的文艺汇演。上周是初一,下周是初三,年年如此。班主任杜老师走进教室,对大家说:“待会都别走啊,今天学校会提供晚饭。谁走了谁饿着看演出啊!”同学们都笑着叫老师放心,亏谁都不会亏肚子。杜老师笑了,喊几个男生去帮忙搬晚饭,换作平时,男同学季常一定会自告奋勇举手请缨,但是今天他很反常,这时候居然低着头缩在座位里看书。他可不是爱学习的人。
我坐在他斜后方,默默观察季常刻意低调的身影。
几个男生,包括我的前桌,跟着杜老师兴高采烈地走了,他们一走,季常立刻扔开书本起身往我这走来。他一屁股坐在我前桌的座位上,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林蕴,你待会几点要去换衣服?”
他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今晚就得代表我们班上台唱歌,还有另外四个女生给我伴舞,演出服还在课桌里呢。我看看窗外金色的云霞,“最晚六点半吧,我们班排在第三个。”
“那还早,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去哪?”
“河边吧。今天天气多好呀!”
天气天天都这么好,我心想,初中小男生还真傲娇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腹诽老气横秋的,明明我也是初中生,不是吗?有的同学又呼朋引伴地下楼玩去了,我不解:“为什么不吃完晚饭再去,你们都不饿吗?”
他还没回答,邻座的张馨凑过来说:“季常,你是不是要拉林蕴去约会啦?”话音未落,斜前方的朱文弹簧一样蹦起来:“谁?谁要去约会?我也要去!”张馨拿书本拍朱文,人家约会你去个屁!
趁着朱文和张馨打闹的功夫,季常几乎带着哀求问我:“去嘛,好不好,等吃完饭他们都来散步了,好难得的你没有一放学就回家,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季常要是小狗,此时他的尾巴一定都摇成电风扇了。好吧,行吧,我心软了,这小男生。我对张馨说:“饭帮我和季常留着,别收。”
我和季常下了楼。外面云霞璀璨,天空美不胜收,校园里的绿化都沐浴在傍晚金红色的阳光里。季常说得对,果然校园里没几个人,因为师生都在吃晚饭。他带了手表,现在是五点十分,说实话我也有点饿了,难道他不饿吗?刚刚体育课上篮球打那么忘情。
“季常,你找我想说什么?”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脸蛋不知道是热汗没下去还是害羞,红扑扑的,被太阳一晒,有种鎏金的质感,让我不禁默默感叹一句岁月无价,青春真好——可我不也正值青春吗?
“待会,待会再说,再走会……”季常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往绿化带的更深处走去,已经看到河了。学校临河,河不宽,估计也深不到哪里去,河边的绿化带是每一届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体会羞涩、心动、紧张、喜欢……的地方。我时常看到有男孩女孩放学了不回家,背着书包在河边溜达的。
河流风平浪静,波纹很规整地一条条向远方平移。河的对岸是研究所,杜老师在班上说过,那里都是博士,连硕士都很难进。硕士、博士,对初中生来说好遥远的词!
季常:“林蕴,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没想过……”
“你想去对面工作吗,你肯定可以的,你成绩那么好。”
可以吗?对面的研究所,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建筑也不过四五层的样子,窗玻璃好像都是单向的,完全看不清里面。偶尔会看见园区里有人走动,但大部分时间都像现在,不见人影。
“啊,要是能去里面看看就好了。”我发出感叹。
“要是我能帮你的话,一定帮你。”他说。
我心里有点感动,虽然这话我不怎么信。继续沿着河边走,忽然我看见就在我们这边的河堤下,绑着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船上一个矮矮的棚,棚里伸出一条小船桨。季常也同时看到了,我跑过去,他跟着,我们俩蹲下来看着船,都很惊喜。但很快我就知道他的惊喜和我的惊喜还是不一样。
“这什么时候有的船?昨天都还没有吧……”他说。
船是木制的,虽然不大,但是看着结实牢靠。我已经开始解绑在河岸栏杆上的船绳了,季常对我的动作感到惊吓:“林蕴,这不好吧?”
我手上动作丝毫不停:“从上初中第一天起我就看见对面了。一河之隔,却进不去!”
“进不去就进不去嘛,你也没法进别人家啊,万一这船有主人呢……”
“现在几点了?”
“五点二十了,饭肯定来了,”季常小心翼翼地,“要不回去吧?”
粗粗的麻绳终于被我解开了。我拍拍手,把绳子往船上一扔,自己一蹦,跳上了船,“没事,你回去吧,记得帮我留饭。”
季常目瞪口呆看着我:“林蕴,你真要去?”
“这河不就十米吗?再说我们这边岸堤这么矮,他们那边岸堤也这么矮。”
估计季常的肠子都悔青了,干嘛偏偏今天约我来河边!他原地呆立好一会,直到我已经撑起船桨预备出发,他突然大喊:“等等,不能穿校服去!”
我停下动作,看着站在岸上手足无措的小男生。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校服一看就是我们学校的,袖口还绣着你的名字,只要那里有人发现了你,就会找到我们学校!就算我们换校服都没用,因为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被找到了,你也会被找到。”
这下换我原地呆立了,我愣愣地站在河里的小船上,又看了看对岸研究所的绿化带。那么近,近在咫尺。这学校我天天来,而对面的研究所却从没去过。可季常说得有理,要是被抓住,我这学期的三好学生肯定泡汤了,那样的话,我一直保持的“期期三好学生”记录就会就此中断。
我犹豫了。
但就在我不甘心地准备上岸时,季常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这样,我去把你的演出服带来,你换上演出服再去,就算别人抓到你,也不知道你是哪的。”他抬手看表:“林蕴,你等我一下!”说完他就飞奔离去。没过几分钟,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再次出现,手里拿着我装演出服的布袋子。他的脸红得像要爆炸,手撑着膝盖,把袋子递给我。
“在哪换呢?”
他稍微喘匀了点气,指着船上的棚:“你、进去,我、撑船……”
虽然这个提议不是很完美,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已经五点半多,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我“探险”,不,加上回程和吃晚饭,估计只剩半小时,不急也不行。我和季常双双上船,他划桨,我躲进棚里换衣服。为了节省回去后的时间,我把袜子鞋子也换了。季常一直很老实地划船,完全没有偷看的意思。我钻出去站在他面前,他“哇”一声:“林蕴,你真好看。”
我穿着白色泡泡袖婚纱裙,袖口一圈褐色花边,多层裙摆蓬蓬的,头戴白色藤蔓发箍,光脚穿一双褐色的牛皮娃娃鞋。
“像小公主。”他说。
“希望衣服不要搞脏。”
“换下来的校服就交给我吧。”
我钻出来的时候船就离岸很近了,季常再稍微一摆船桨,船便稳稳地靠住岸堤。看得出来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就算是活泼好动的男孩子,也才十四岁,平时打打篮球上上课,哪里做过这么冒险的事。
我跳上岸,岸堤直接连着研究所的绿化带,河边的草地延伸到水里,有些湿润。相比学校,这里的绿化带看起来就人迹罕至的样子,四处都透着幽深神秘的氛围。上了岸,季常便不肯往前,说要留下来看着船,不然船没了回不去学校可就大事不好。我很认可他的做法,加上他被我“连累”我心怀内疚,便尽挑好听的词使劲夸他。他被我夸了两句就完全忘记了我带他冒险的惊心动魄,傻笑着让我放心去吧。
我走出河边绿化带,往研究所的建筑物走去。不知道是下班了还是怎么,我见到的所有门都紧闭着,推也推不开,拉也拉不动,仔细一看就发现门边有门禁装置,貌似要刷卡和输密码。我回头看了看季常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他了,可能是被树挡住了。要是就这样回去那太浪费了,我还特意换衣服,又让季常跑东跑西。我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决定再往里面走走。
围着建筑物绕了大半圈,终于看见一扇门是开着的,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我坐在他斜后方,默默观察季常刻意低调的身影。
几个男生,包括我的前桌,跟着杜老师兴高采烈地走了,他们一走,季常立刻扔开书本起身往我这走来。他一屁股坐在我前桌的座位上,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林蕴,你待会几点要去换衣服?”
他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今晚就得代表我们班上台唱歌,还有另外四个女生给我伴舞,演出服还在课桌里呢。我看看窗外金色的云霞,“最晚六点半吧,我们班排在第三个。”
“那还早,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去哪?”
“河边吧。今天天气多好呀!”
天气天天都这么好,我心想,初中小男生还真傲娇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腹诽老气横秋的,明明我也是初中生,不是吗?有的同学又呼朋引伴地下楼玩去了,我不解:“为什么不吃完晚饭再去,你们都不饿吗?”
他还没回答,邻座的张馨凑过来说:“季常,你是不是要拉林蕴去约会啦?”话音未落,斜前方的朱文弹簧一样蹦起来:“谁?谁要去约会?我也要去!”张馨拿书本拍朱文,人家约会你去个屁!
趁着朱文和张馨打闹的功夫,季常几乎带着哀求问我:“去嘛,好不好,等吃完饭他们都来散步了,好难得的你没有一放学就回家,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季常要是小狗,此时他的尾巴一定都摇成电风扇了。好吧,行吧,我心软了,这小男生。我对张馨说:“饭帮我和季常留着,别收。”
我和季常下了楼。外面云霞璀璨,天空美不胜收,校园里的绿化都沐浴在傍晚金红色的阳光里。季常说得对,果然校园里没几个人,因为师生都在吃晚饭。他带了手表,现在是五点十分,说实话我也有点饿了,难道他不饿吗?刚刚体育课上篮球打那么忘情。
“季常,你找我想说什么?”
他侧脸看了我一眼,脸蛋不知道是热汗没下去还是害羞,红扑扑的,被太阳一晒,有种鎏金的质感,让我不禁默默感叹一句岁月无价,青春真好——可我不也正值青春吗?
“待会,待会再说,再走会……”季常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往绿化带的更深处走去,已经看到河了。学校临河,河不宽,估计也深不到哪里去,河边的绿化带是每一届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体会羞涩、心动、紧张、喜欢……的地方。我时常看到有男孩女孩放学了不回家,背着书包在河边溜达的。
河流风平浪静,波纹很规整地一条条向远方平移。河的对岸是研究所,杜老师在班上说过,那里都是博士,连硕士都很难进。硕士、博士,对初中生来说好遥远的词!
季常:“林蕴,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没想过……”
“你想去对面工作吗,你肯定可以的,你成绩那么好。”
可以吗?对面的研究所,看起来很神秘的样子。建筑也不过四五层的样子,窗玻璃好像都是单向的,完全看不清里面。偶尔会看见园区里有人走动,但大部分时间都像现在,不见人影。
“啊,要是能去里面看看就好了。”我发出感叹。
“要是我能帮你的话,一定帮你。”他说。
我心里有点感动,虽然这话我不怎么信。继续沿着河边走,忽然我看见就在我们这边的河堤下,绑着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船上一个矮矮的棚,棚里伸出一条小船桨。季常也同时看到了,我跑过去,他跟着,我们俩蹲下来看着船,都很惊喜。但很快我就知道他的惊喜和我的惊喜还是不一样。
“这什么时候有的船?昨天都还没有吧……”他说。
船是木制的,虽然不大,但是看着结实牢靠。我已经开始解绑在河岸栏杆上的船绳了,季常对我的动作感到惊吓:“林蕴,这不好吧?”
我手上动作丝毫不停:“从上初中第一天起我就看见对面了。一河之隔,却进不去!”
“进不去就进不去嘛,你也没法进别人家啊,万一这船有主人呢……”
“现在几点了?”
“五点二十了,饭肯定来了,”季常小心翼翼地,“要不回去吧?”
粗粗的麻绳终于被我解开了。我拍拍手,把绳子往船上一扔,自己一蹦,跳上了船,“没事,你回去吧,记得帮我留饭。”
季常目瞪口呆看着我:“林蕴,你真要去?”
“这河不就十米吗?再说我们这边岸堤这么矮,他们那边岸堤也这么矮。”
估计季常的肠子都悔青了,干嘛偏偏今天约我来河边!他原地呆立好一会,直到我已经撑起船桨预备出发,他突然大喊:“等等,不能穿校服去!”
我停下动作,看着站在岸上手足无措的小男生。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校服一看就是我们学校的,袖口还绣着你的名字,只要那里有人发现了你,就会找到我们学校!就算我们换校服都没用,因为你是女生,我是男生,我被找到了,你也会被找到。”
这下换我原地呆立了,我愣愣地站在河里的小船上,又看了看对岸研究所的绿化带。那么近,近在咫尺。这学校我天天来,而对面的研究所却从没去过。可季常说得有理,要是被抓住,我这学期的三好学生肯定泡汤了,那样的话,我一直保持的“期期三好学生”记录就会就此中断。
我犹豫了。
但就在我不甘心地准备上岸时,季常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这样,我去把你的演出服带来,你换上演出服再去,就算别人抓到你,也不知道你是哪的。”他抬手看表:“林蕴,你等我一下!”说完他就飞奔离去。没过几分钟,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再次出现,手里拿着我装演出服的布袋子。他的脸红得像要爆炸,手撑着膝盖,把袋子递给我。
“在哪换呢?”
他稍微喘匀了点气,指着船上的棚:“你、进去,我、撑船……”
虽然这个提议不是很完美,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已经五点半多,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我“探险”,不,加上回程和吃晚饭,估计只剩半小时,不急也不行。我和季常双双上船,他划桨,我躲进棚里换衣服。为了节省回去后的时间,我把袜子鞋子也换了。季常一直很老实地划船,完全没有偷看的意思。我钻出去站在他面前,他“哇”一声:“林蕴,你真好看。”
我穿着白色泡泡袖婚纱裙,袖口一圈褐色花边,多层裙摆蓬蓬的,头戴白色藤蔓发箍,光脚穿一双褐色的牛皮娃娃鞋。
“像小公主。”他说。
“希望衣服不要搞脏。”
“换下来的校服就交给我吧。”
我钻出来的时候船就离岸很近了,季常再稍微一摆船桨,船便稳稳地靠住岸堤。看得出来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就算是活泼好动的男孩子,也才十四岁,平时打打篮球上上课,哪里做过这么冒险的事。
我跳上岸,岸堤直接连着研究所的绿化带,河边的草地延伸到水里,有些湿润。相比学校,这里的绿化带看起来就人迹罕至的样子,四处都透着幽深神秘的氛围。上了岸,季常便不肯往前,说要留下来看着船,不然船没了回不去学校可就大事不好。我很认可他的做法,加上他被我“连累”我心怀内疚,便尽挑好听的词使劲夸他。他被我夸了两句就完全忘记了我带他冒险的惊心动魄,傻笑着让我放心去吧。
我走出河边绿化带,往研究所的建筑物走去。不知道是下班了还是怎么,我见到的所有门都紧闭着,推也推不开,拉也拉不动,仔细一看就发现门边有门禁装置,貌似要刷卡和输密码。我回头看了看季常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他了,可能是被树挡住了。要是就这样回去那太浪费了,我还特意换衣服,又让季常跑东跑西。我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决定再往里面走走。
围着建筑物绕了大半圈,终于看见一扇门是开着的,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