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影挥挥垂青丝，漠光泱泱画角风。怜墨困志浮华言，恨才囚达孤城语。若识朱弦不悔，翘盼人间喜乐。”
“师父？”小福子尝试着喊了一声。
“朱弦呀朱弦...”
昌灵拿着手中的信纸，按在胸前，坐在凳子上一摇一晃的，嘴角的弧度敛不下来，还时不时又看看手中的纸，发出一些傻笑。然后继续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
小福子不做声了，站在旁边略带害怕的看着昌灵。
“朱弦诶朱弦...”
至于什么东西让昌灵这么开心，那必定是林翡的回信了，寥寥几语，却把昌灵开心坏了，已经抱着这纸在椅子上摇了半天了。
小福子苦笑。
“哎呀真好，林大人回信了，总算是相识了哈哈哈哈...”昌灵又仰天长笑一番，整了整衣裳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床边将那个宝贝箱子又拿出来了。
小心翼翼的将这信纸放了进去，放好后还拍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盖上盖子放回去。
嘴里依旧没停：“哎呀哎呀真好真好真好...”
是回过头来看着还有些无措的小福子才突然回过神来，哦，按理说现在也是偷溜出来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皇上怎么样了。”
小福子轻轻叹了口气，“您还记得皇上啊？”
天气大好，鸟语花香，远在边境的张云楚将军也即将班师回朝。未废一兵一卒，打了场胜仗。真是与北狄喝酒去了，而这位弘济大将军可是想赶紧回京呢——
“咳。那个，京城那边，最近怎么样？”
“回将军，皇上一切安好。”
“啧，我是问，问...”
“林翡将军也一切安好...”
“成。”
无言，寂静。“......”“......”
“诶她有没有说想我啊？！”
京城总有两个人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宁心殿外，几位大臣刚刚出来。昌灵礼貌的行过礼之后，便转身进去了。
“诶，昌公公。”是江复言的声音，喊住了准备进去的昌灵。
昌灵回头看了一眼，正是江复言向她走来，旁边的几位大臣都谈笑着离开了。
昌灵又偏头看向小福子，“你先去。”指指宁心殿里面，而后笑着向江复言行礼，“江大人。”
江复言也笑着走过来，“公公借一步说话？”
暮春之景也可为上佳，又好比是富丽堂皇的皇宫，二人来到偏角小亭处，此处人烟稀少又可眺望佳景，江复言还特地命人拿来了酒茶两盏，打算与昌灵一叙。
昌灵看着江复言准备的东西，赶紧摆手笑道：“大人真是抬举我了，奴才一会还得去伺候皇上呢。”
江复言将两杯酒倒满，挂着微笑，将一杯酒摆在了昌灵的面前，“公公说笑了，何来抬举一说，若不是公公高瞻远瞩，这杨大人和温大人的冤屈恐怕再也洗不清了。”
昌灵伸出手来抬了一下，回道：“奴才不过是依皇上的意思前去提了一嘴，事成得靠皇上的内政修明，大人的深谋远虑，李大人的英毅果敢。奴才不过是碰着，托了圣上和各位大人福，实则是一点力气都没出啊。”
“公公过谦了。”江复言拿起酒杯，往昌灵那边送了送，“杨大人和温大人能早一日洗清冤屈，便早一日得以安康，此事能如此快速的办好，还得多亏了公公。”
昌灵向后退了一步，笑着摆手，“不不，这奴才这哪受得起。”
江复言看了看昌灵，收了目光下去，将酒杯轻轻放在了桌上，略带失望的说道：“我实在是想感谢公公，温杨两位大人也想托我感谢您，公公不妨，就喝了这杯酒吧。”
昌灵看着酒杯，还是没接过去，“大人喝就好。”
“我与公公真是投缘，不仅想法到一处去了，也同样不爱喝旁人赠与之酒。”江复言说得极其温柔，但说完后，却偏头捂嘴咳了两声。
昌灵见状问道：“江大人身体抱恙，就别饮酒了，是奴才欠考虑。”
江复言挥挥手，拍了拍胸脯，“无妨，老毛病了，我自幼身体不好，这咳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昌灵垂下眼去，“奴才的父亲也患有咳疾，但好在加以调养，这咳疾是可以痊愈的。”
江复言又笑了，“多谢昌公公好意，这么说来，我心里舒坦多了，只是求遍郎中，都不见好，看来还得多请教请教公公，下次，邀请公公到我府上一叙。”
昌灵还是笑着摆手，“多谢大人的好意，举手之劳罢了，真不必。奴才还要赶回去伺候皇上呢，就不在此多留了，大人自便。”昌灵说着，转身离开了小亭子。
江复言看着昌灵走远去的身影，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看桌上丝毫未动的酒杯，叹了口气，走过去一饮而尽。
“大人。”一名侍从跟上来，站在江复言的旁边。
江复言看着远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摩挲的着酒杯，斜眼看了看侍从，喃喃道：“昌公公还是第一个两番拒绝我好意的。”
昌灵回到宁心殿，看到小福子匆匆向自己走来，“师父，皇上正找您呢。”
昌灵心下一惊，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心虚，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拍了拍小福子，“有没有茶水之类的？吃食也行。”
连容程正靠在塌上闭目养神，头轻轻靠着立在桌上的左手，另一只手搭在抬起的膝盖上，几缕墨黑色的发丝滑落在肩前，玄黑的纱披还是挡不住从里面映出来的缕缕金纹，殿内祥和，杂尘沉寂连细小的声音都免了，供着这位贵主。
直到一声，“皇上~”
昌灵端着茶水面带微笑的来到殿内，看见闭目养神的连容程后，急刹般停住脚步愣住原地，连忙收目光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跑什么？”
昌灵的脚又定住了，一点一点挪过来，低着头拿端着的茶水挡着脸走上前去，“皇上，御膳房送来的茶水，您尝尝。”昌灵的声音越来越小，语调往下去，都快听不到了。
连容程看了看昌灵端着的茶水，接了过来，冷声道：“去哪了？”
昌灵不好意思的笑了，“皇上，奴才去送了送几位大人，这才耽误了点时辰，请皇上降罪。”
正等着连容程发落呢，但一直等到他起身来到龙案前都没说一句话。
窃喜。
连容程站在龙案前，用手敲了敲桌面，“过几日，张云楚代表东华朝与北狄协商了贸易往来，此番回京，朕打算在宫中设宴。”
昌灵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笑道：“弘济大将军出类拔萃，一表人才。”
连容程停住了右手准备点墨的笔，看向她。
“真是东华之栋梁，算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奴才一会就吩咐下去，在设宴那天好好布置。”昌灵依旧低着头磨墨，脸上笑意不减。
那那天林翡也能来咯。
诶嘿嘿嘿...
“嗯！”连容程继续点墨，十分重的“嗯”了一声。
昌灵抬头看向他，连容程嘴角略平，手上唰唰的写着，仔细一看朱批写得极快，折子上的行书赫然现出四个大字——“一派胡言”
昌灵又悄咪的瞟了一眼这折子。哦，弹劾温杨两位大人的啊，难怪哦。
手上的墨慢慢的转着，瞧着连容程快速看着折子默不作声的样子，昌灵又有些无聊了，开口道：“皇上今日不去御花园了？”
连容程手上没什么变化，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冷声道：“去御花园干嘛。”
昌灵转念一想，“也是，御花园衬上美人才更好看。”
连容程手上的动作停了，但没抬头，只是不做声的看着折子，手中的笔悬在空中，在昌灵的注视之下，红色的墨水滴到了折子上。
昌灵看向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放下手中的墨块说：“奴才多嘴，奴才是说...是说御花园水清木华，得配上皇上这种才貌双绝，器宇不凡之人才更好看。”
连容程轻轻放下笔到笔架上，不冷不热的说：“朕与张云楚...”
昌灵一惊，连容程只说了五个字昌灵就提前抢先说道：“皇上最好！”
昌灵一喊，将连容程剩下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皇上最好！”昌灵又重复了一遍，看着连容程的目光炽热，“谁人敢与皇上媲美呢，真心话，真的，真心话。”
连容程十分无奈的叹口气，看着昌灵又继续说，轻声道：“...朕与张云楚的想法一样，宴会一切从简。”
昌灵挠挠头，低下头去，耳尖有些红了，“哦哦...”
怎么皇上要说的是宴会的事情啊...昌灵你在干嘛...
昌灵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连容程，接着又火速低下头去磨墨。
怎么又笑了！皇上您别笑啊...
“.....”
“.....”
昌灵仍然沉浸在自己颜面扫地的场景里，站在一旁也心不在焉，神情蔫蔫的。也不知连容程是因为什么，居然主动说话了。这倒是把没点准备的昌灵一惊。
“陪朕看书写字，很无聊吗？”
昌灵抬头，微笑道：“怎么会呢...天下众人都还希望能陪皇上读书写字呢。”
连容程终于放下了笔墨，“去摘星楼吧。”
摘星楼是前朝的产物，传闻是前朝的一位皇帝所心爱的女子建的，因此还流传了许多帝王绝世恋情的故事。楼身极小，也就顶上有个小亭子，上下也只够寥寥几人，但站于楼上眺望远方却能一眼看遍皇宫数楼，四面各景皆不同，撇开来历，确实是一个赏月观星的绝佳之所。新皇登基快几个月，第一次登上这触星楼。
“这天下，还真有一个会嫌弃朕看书无聊之人。”连容程站在亭下，立于栏边，眼睛看着远方，思绪也随之飘远。
“这么大胆？”昌灵站在连容程的后面，又偷偷的一点点挪到连容程的侧后面，此时正有些害怕的看着周围。
这有点高哇...
“何人啊这么大胆...”昌灵又说了一遍，看了看周围。
连容程的眉宇间似有了一丝丝的愁虑，这副神情还是昌灵第一次见到，不免也有些好奇。
他轻声的说：“确实大胆，可朕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再在朕面前如此大胆了。”
昌灵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去。
他这话，听着倒有一丝惋惜的感觉，能让他饱览天下人后还能牵着思虑的人，肯定不一般吧？
但此时低着头的昌灵却关心着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有些想套套连容程的话了。
“可能多是男儿幼时调皮不懂事，如今再遇您，肯定不一样些。”昌灵小声说。
连容程的手抚上栏旁的立柱，头居然也垂了些，昌灵只能看见他垂在身后的头发，却也见不着他如今的神情，忧虑之上又染上了一层无奈，他看向自己扶在立柱上的手，说道：“她是女子。”
套出来了。但昌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像也不想说了。
“女子啊...怎么是女子呢。”昌灵在心里想着，竟然不想说出了口，虽然声音极小，但在二人听来还是清晰的，此时好在还是男声，没把昌灵带着的那一点点失落衬得炽烈。
连容程听到她极小声的低喃后，偏了点头看了看她，那眉间愁虑似也没那么深了，收回了手继续背在身后，看向远方，准备开口之际，却听得昌灵又起唇。
“皇上触景生情，奴才是知道的。”昌灵此时低着头，无意识的把玩着拂尘，有些含糊的说道，“但若那位女子，知道皇上心系她，定会奔赴，皇上不妨大告世人，倒时就圆满了。”
这话听得奇怪，昌灵自己也觉得奇怪，摸着拂尘的手越来越乱，心也开始乱起来，逐渐转至烦躁了。
连容程竟笑了一下，但很浅，“大告天下...大告天下她若不知...”
昌灵目光无神，看着前方提前接了连容程的话，“怪天下。”
这次连容程低下头去是笑得彻底了，抬眼又说：“朕也就和张云楚讲过她的事，你可想听。”
昌灵似笑又不笑的“呵呵”了两下，“如今弘济将军不在皇上身边，那便有奴才代劳吧。皇上都开口了，奴才便洗耳恭听呗。”
连容程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接着就起唇道：“她确实大胆...”
——那时的连容程还没有如今这般荣华，也只是个读书的小孩，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巧碰上了她的豆蔻年华，初次的相见，便是连容程在院子里跟着自己原先的师父干活，而后这爷俩同时看见了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来到了他们的院前。
那年纪大一些的伯伯是她的父亲，咳着嗽，说不出来几个字，她便扶着他。当时灰头土脸的站在风里，委屈的看着他道：“只要你给我们一口饭吃，你要我们干嘛都行。”
起义军常常经过此处，连容程与他师父警惕未减，虽然接待了他们，但连自己的名字都未曾告诉。
他师父叫他阿程，她便也叫他阿程。他师父带着连容程砍柴烧火割猪草，她也跟着一起砍柴烧火割猪草。他师父训诫连容程，她也跟着站在旁边陪连容程挨骂。
他干嘛她也干嘛，唯独连容程读书。
“咱们去摘果子吧？这个季节摘了可好吃了！”
连容程不为所动。
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诶你干嘛！”她朝他吐舌，“琴棋书画姑娘我样样精通，我原先的师父都教我了，大不了我教你啊！”
他不服气，要抢回来，“你懂什么，别搞坏了，先生还要抽背的！”她胡乱的翻看了两眼，他一把又抢过去，“你懂什么！”
“切！我的聪明才智你还学不来呢！”
也许是在连容程的熏陶之下，她也背了不少书，虽然没有他背得快，还容易忘，但涨了不少的见识。
“忘事成精...”
“你说谁！”
“谁应就是谁！”他话音刚落，在树上的她便随手摘了个果子向他砸去。“啊。”他捂着脑袋捡起地上的果子，怒视着她。
她从树上跳下来，笑得得意，“怎么样？快承认我的聪明才智比你强！”
他低头思索片刻，丢掉了一旁的果子，冲上前去，在她猝不及防之际，用两个指关节也敲了敲她方才砸到自己脑袋的位置。而后回头跑得飞快。
“阿程！你给我站住！”
清风徐徐，带上来了飞鸟和思浪，在触星楼上翩翩而过，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但无人在此时在意。昌灵听得认真。
“她当时便是砸的朕这。”连容程说着还伸手摸了摸额头。
昌灵也摸了摸额头，应当是想象出来的，居然也有一丝回忆里的疼痛，但太浅了，清风也将这点带走翩翩而过了。
“哇，真好。”昌灵极其敷衍的回了一句。
“嗯，是啊。”连容程回得认真。
又有几阵风刮来，即将入夜的风还是有些微凉的，何况站在高处，昌灵的双腿抖了抖，身子缩了缩，依旧有些害怕的看看周围。
“害怕就拉着朕。”
昌灵一惊，抬头看向面前连容程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犹豫再三后，她轻轻抓住了连容程的衣角。
一点点衣角，拈住的地方甚至不够两根指头的占位。
但昌灵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又火速的将笑容收回来，双眼盯着那点衣角。
一点点的是他的衣角，大部分的是心中涟漪。
连容程好不容易说了那么多的话，但是昌灵却有些难过了，就是难过，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难过，然后放开了那一点点衣角。
连容程似察觉，回过头来看着她。
“奴才不怕了，奴才哪怕啊？”
她低下头去，低喃道。
摩挲着身前的双手，她的心中有生气有难过有害怕有欣慰，有好多好多的东西。
“那走吧，回去吧。不看了。”
“师父？”小福子尝试着喊了一声。
“朱弦呀朱弦...”
昌灵拿着手中的信纸，按在胸前，坐在凳子上一摇一晃的，嘴角的弧度敛不下来，还时不时又看看手中的纸，发出一些傻笑。然后继续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
小福子不做声了，站在旁边略带害怕的看着昌灵。
“朱弦诶朱弦...”
至于什么东西让昌灵这么开心，那必定是林翡的回信了，寥寥几语，却把昌灵开心坏了，已经抱着这纸在椅子上摇了半天了。
小福子苦笑。
“哎呀真好，林大人回信了，总算是相识了哈哈哈哈...”昌灵又仰天长笑一番，整了整衣裳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床边将那个宝贝箱子又拿出来了。
小心翼翼的将这信纸放了进去，放好后还拍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盖上盖子放回去。
嘴里依旧没停：“哎呀哎呀真好真好真好...”
是回过头来看着还有些无措的小福子才突然回过神来，哦，按理说现在也是偷溜出来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皇上怎么样了。”
小福子轻轻叹了口气，“您还记得皇上啊？”
天气大好，鸟语花香，远在边境的张云楚将军也即将班师回朝。未废一兵一卒，打了场胜仗。真是与北狄喝酒去了，而这位弘济大将军可是想赶紧回京呢——
“咳。那个，京城那边，最近怎么样？”
“回将军，皇上一切安好。”
“啧，我是问，问...”
“林翡将军也一切安好...”
“成。”
无言，寂静。“......”“......”
“诶她有没有说想我啊？！”
京城总有两个人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宁心殿外，几位大臣刚刚出来。昌灵礼貌的行过礼之后，便转身进去了。
“诶，昌公公。”是江复言的声音，喊住了准备进去的昌灵。
昌灵回头看了一眼，正是江复言向她走来，旁边的几位大臣都谈笑着离开了。
昌灵又偏头看向小福子，“你先去。”指指宁心殿里面，而后笑着向江复言行礼，“江大人。”
江复言也笑着走过来，“公公借一步说话？”
暮春之景也可为上佳，又好比是富丽堂皇的皇宫，二人来到偏角小亭处，此处人烟稀少又可眺望佳景，江复言还特地命人拿来了酒茶两盏，打算与昌灵一叙。
昌灵看着江复言准备的东西，赶紧摆手笑道：“大人真是抬举我了，奴才一会还得去伺候皇上呢。”
江复言将两杯酒倒满，挂着微笑，将一杯酒摆在了昌灵的面前，“公公说笑了，何来抬举一说，若不是公公高瞻远瞩，这杨大人和温大人的冤屈恐怕再也洗不清了。”
昌灵伸出手来抬了一下，回道：“奴才不过是依皇上的意思前去提了一嘴，事成得靠皇上的内政修明，大人的深谋远虑，李大人的英毅果敢。奴才不过是碰着，托了圣上和各位大人福，实则是一点力气都没出啊。”
“公公过谦了。”江复言拿起酒杯，往昌灵那边送了送，“杨大人和温大人能早一日洗清冤屈，便早一日得以安康，此事能如此快速的办好，还得多亏了公公。”
昌灵向后退了一步，笑着摆手，“不不，这奴才这哪受得起。”
江复言看了看昌灵，收了目光下去，将酒杯轻轻放在了桌上，略带失望的说道：“我实在是想感谢公公，温杨两位大人也想托我感谢您，公公不妨，就喝了这杯酒吧。”
昌灵看着酒杯，还是没接过去，“大人喝就好。”
“我与公公真是投缘，不仅想法到一处去了，也同样不爱喝旁人赠与之酒。”江复言说得极其温柔，但说完后，却偏头捂嘴咳了两声。
昌灵见状问道：“江大人身体抱恙，就别饮酒了，是奴才欠考虑。”
江复言挥挥手，拍了拍胸脯，“无妨，老毛病了，我自幼身体不好，这咳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昌灵垂下眼去，“奴才的父亲也患有咳疾，但好在加以调养，这咳疾是可以痊愈的。”
江复言又笑了，“多谢昌公公好意，这么说来，我心里舒坦多了，只是求遍郎中，都不见好，看来还得多请教请教公公，下次，邀请公公到我府上一叙。”
昌灵还是笑着摆手，“多谢大人的好意，举手之劳罢了，真不必。奴才还要赶回去伺候皇上呢，就不在此多留了，大人自便。”昌灵说着，转身离开了小亭子。
江复言看着昌灵走远去的身影，脸色微变，回头看了看桌上丝毫未动的酒杯，叹了口气，走过去一饮而尽。
“大人。”一名侍从跟上来，站在江复言的旁边。
江复言看着远处，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摩挲的着酒杯，斜眼看了看侍从，喃喃道：“昌公公还是第一个两番拒绝我好意的。”
昌灵回到宁心殿，看到小福子匆匆向自己走来，“师父，皇上正找您呢。”
昌灵心下一惊，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心虚，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拍了拍小福子，“有没有茶水之类的？吃食也行。”
连容程正靠在塌上闭目养神，头轻轻靠着立在桌上的左手，另一只手搭在抬起的膝盖上，几缕墨黑色的发丝滑落在肩前，玄黑的纱披还是挡不住从里面映出来的缕缕金纹，殿内祥和，杂尘沉寂连细小的声音都免了，供着这位贵主。
直到一声，“皇上~”
昌灵端着茶水面带微笑的来到殿内，看见闭目养神的连容程后，急刹般停住脚步愣住原地，连忙收目光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跑什么？”
昌灵的脚又定住了，一点一点挪过来，低着头拿端着的茶水挡着脸走上前去，“皇上，御膳房送来的茶水，您尝尝。”昌灵的声音越来越小，语调往下去，都快听不到了。
连容程看了看昌灵端着的茶水，接了过来，冷声道：“去哪了？”
昌灵不好意思的笑了，“皇上，奴才去送了送几位大人，这才耽误了点时辰，请皇上降罪。”
正等着连容程发落呢，但一直等到他起身来到龙案前都没说一句话。
窃喜。
连容程站在龙案前，用手敲了敲桌面，“过几日，张云楚代表东华朝与北狄协商了贸易往来，此番回京，朕打算在宫中设宴。”
昌灵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笑道：“弘济大将军出类拔萃，一表人才。”
连容程停住了右手准备点墨的笔，看向她。
“真是东华之栋梁，算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奴才一会就吩咐下去，在设宴那天好好布置。”昌灵依旧低着头磨墨，脸上笑意不减。
那那天林翡也能来咯。
诶嘿嘿嘿...
“嗯！”连容程继续点墨，十分重的“嗯”了一声。
昌灵抬头看向他，连容程嘴角略平，手上唰唰的写着，仔细一看朱批写得极快，折子上的行书赫然现出四个大字——“一派胡言”
昌灵又悄咪的瞟了一眼这折子。哦，弹劾温杨两位大人的啊，难怪哦。
手上的墨慢慢的转着，瞧着连容程快速看着折子默不作声的样子，昌灵又有些无聊了，开口道：“皇上今日不去御花园了？”
连容程手上没什么变化，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冷声道：“去御花园干嘛。”
昌灵转念一想，“也是，御花园衬上美人才更好看。”
连容程手上的动作停了，但没抬头，只是不做声的看着折子，手中的笔悬在空中，在昌灵的注视之下，红色的墨水滴到了折子上。
昌灵看向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放下手中的墨块说：“奴才多嘴，奴才是说...是说御花园水清木华，得配上皇上这种才貌双绝，器宇不凡之人才更好看。”
连容程轻轻放下笔到笔架上，不冷不热的说：“朕与张云楚...”
昌灵一惊，连容程只说了五个字昌灵就提前抢先说道：“皇上最好！”
昌灵一喊，将连容程剩下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皇上最好！”昌灵又重复了一遍，看着连容程的目光炽热，“谁人敢与皇上媲美呢，真心话，真的，真心话。”
连容程十分无奈的叹口气，看着昌灵又继续说，轻声道：“...朕与张云楚的想法一样，宴会一切从简。”
昌灵挠挠头，低下头去，耳尖有些红了，“哦哦...”
怎么皇上要说的是宴会的事情啊...昌灵你在干嘛...
昌灵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连容程，接着又火速低下头去磨墨。
怎么又笑了！皇上您别笑啊...
“.....”
“.....”
昌灵仍然沉浸在自己颜面扫地的场景里，站在一旁也心不在焉，神情蔫蔫的。也不知连容程是因为什么，居然主动说话了。这倒是把没点准备的昌灵一惊。
“陪朕看书写字，很无聊吗？”
昌灵抬头，微笑道：“怎么会呢...天下众人都还希望能陪皇上读书写字呢。”
连容程终于放下了笔墨，“去摘星楼吧。”
摘星楼是前朝的产物，传闻是前朝的一位皇帝所心爱的女子建的，因此还流传了许多帝王绝世恋情的故事。楼身极小，也就顶上有个小亭子，上下也只够寥寥几人，但站于楼上眺望远方却能一眼看遍皇宫数楼，四面各景皆不同，撇开来历，确实是一个赏月观星的绝佳之所。新皇登基快几个月，第一次登上这触星楼。
“这天下，还真有一个会嫌弃朕看书无聊之人。”连容程站在亭下，立于栏边，眼睛看着远方，思绪也随之飘远。
“这么大胆？”昌灵站在连容程的后面，又偷偷的一点点挪到连容程的侧后面，此时正有些害怕的看着周围。
这有点高哇...
“何人啊这么大胆...”昌灵又说了一遍，看了看周围。
连容程的眉宇间似有了一丝丝的愁虑，这副神情还是昌灵第一次见到，不免也有些好奇。
他轻声的说：“确实大胆，可朕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再在朕面前如此大胆了。”
昌灵咬了咬嘴唇，垂下眼去。
他这话，听着倒有一丝惋惜的感觉，能让他饱览天下人后还能牵着思虑的人，肯定不一般吧？
但此时低着头的昌灵却关心着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有些想套套连容程的话了。
“可能多是男儿幼时调皮不懂事，如今再遇您，肯定不一样些。”昌灵小声说。
连容程的手抚上栏旁的立柱，头居然也垂了些，昌灵只能看见他垂在身后的头发，却也见不着他如今的神情，忧虑之上又染上了一层无奈，他看向自己扶在立柱上的手，说道：“她是女子。”
套出来了。但昌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像也不想说了。
“女子啊...怎么是女子呢。”昌灵在心里想着，竟然不想说出了口，虽然声音极小，但在二人听来还是清晰的，此时好在还是男声，没把昌灵带着的那一点点失落衬得炽烈。
连容程听到她极小声的低喃后，偏了点头看了看她，那眉间愁虑似也没那么深了，收回了手继续背在身后，看向远方，准备开口之际，却听得昌灵又起唇。
“皇上触景生情，奴才是知道的。”昌灵此时低着头，无意识的把玩着拂尘，有些含糊的说道，“但若那位女子，知道皇上心系她，定会奔赴，皇上不妨大告世人，倒时就圆满了。”
这话听得奇怪，昌灵自己也觉得奇怪，摸着拂尘的手越来越乱，心也开始乱起来，逐渐转至烦躁了。
连容程竟笑了一下，但很浅，“大告天下...大告天下她若不知...”
昌灵目光无神，看着前方提前接了连容程的话，“怪天下。”
这次连容程低下头去是笑得彻底了，抬眼又说：“朕也就和张云楚讲过她的事，你可想听。”
昌灵似笑又不笑的“呵呵”了两下，“如今弘济将军不在皇上身边，那便有奴才代劳吧。皇上都开口了，奴才便洗耳恭听呗。”
连容程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了动，接着就起唇道：“她确实大胆...”
——那时的连容程还没有如今这般荣华，也只是个读书的小孩，十二三岁的年纪，正巧碰上了她的豆蔻年华，初次的相见，便是连容程在院子里跟着自己原先的师父干活，而后这爷俩同时看见了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来到了他们的院前。
那年纪大一些的伯伯是她的父亲，咳着嗽，说不出来几个字，她便扶着他。当时灰头土脸的站在风里，委屈的看着他道：“只要你给我们一口饭吃，你要我们干嘛都行。”
起义军常常经过此处，连容程与他师父警惕未减，虽然接待了他们，但连自己的名字都未曾告诉。
他师父叫他阿程，她便也叫他阿程。他师父带着连容程砍柴烧火割猪草，她也跟着一起砍柴烧火割猪草。他师父训诫连容程，她也跟着站在旁边陪连容程挨骂。
他干嘛她也干嘛，唯独连容程读书。
“咱们去摘果子吧？这个季节摘了可好吃了！”
连容程不为所动。
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诶你干嘛！”她朝他吐舌，“琴棋书画姑娘我样样精通，我原先的师父都教我了，大不了我教你啊！”
他不服气，要抢回来，“你懂什么，别搞坏了，先生还要抽背的！”她胡乱的翻看了两眼，他一把又抢过去，“你懂什么！”
“切！我的聪明才智你还学不来呢！”
也许是在连容程的熏陶之下，她也背了不少书，虽然没有他背得快，还容易忘，但涨了不少的见识。
“忘事成精...”
“你说谁！”
“谁应就是谁！”他话音刚落，在树上的她便随手摘了个果子向他砸去。“啊。”他捂着脑袋捡起地上的果子，怒视着她。
她从树上跳下来，笑得得意，“怎么样？快承认我的聪明才智比你强！”
他低头思索片刻，丢掉了一旁的果子，冲上前去，在她猝不及防之际，用两个指关节也敲了敲她方才砸到自己脑袋的位置。而后回头跑得飞快。
“阿程！你给我站住！”
清风徐徐，带上来了飞鸟和思浪，在触星楼上翩翩而过，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但无人在此时在意。昌灵听得认真。
“她当时便是砸的朕这。”连容程说着还伸手摸了摸额头。
昌灵也摸了摸额头，应当是想象出来的，居然也有一丝回忆里的疼痛，但太浅了，清风也将这点带走翩翩而过了。
“哇，真好。”昌灵极其敷衍的回了一句。
“嗯，是啊。”连容程回得认真。
又有几阵风刮来，即将入夜的风还是有些微凉的，何况站在高处，昌灵的双腿抖了抖，身子缩了缩，依旧有些害怕的看看周围。
“害怕就拉着朕。”
昌灵一惊，抬头看向面前连容程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犹豫再三后，她轻轻抓住了连容程的衣角。
一点点衣角，拈住的地方甚至不够两根指头的占位。
但昌灵下意识的笑了一下，又火速的将笑容收回来，双眼盯着那点衣角。
一点点的是他的衣角，大部分的是心中涟漪。
连容程好不容易说了那么多的话，但是昌灵却有些难过了，就是难过，她自己都说不出来的难过，然后放开了那一点点衣角。
连容程似察觉，回过头来看着她。
“奴才不怕了，奴才哪怕啊？”
她低下头去，低喃道。
摩挲着身前的双手，她的心中有生气有难过有害怕有欣慰，有好多好多的东西。
“那走吧，回去吧。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