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麻烦快些。”师鸢也不多说,直接将租车剩下的银子全部塞进了车夫兜里。

    车夫收了银子,赶马的鞭子都挥得更加用力了。

    师鸢放下帘子,在师砚宁旁边坐好。

    “长姐你来接我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吧?”师砚宁也不扭捏,盯着师鸢的眼睛像看不透的深渊。

    “是,我接你回来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你回来侯府享福。”师鸢直对上他的眼睛,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父亲母亲被暗杀,侯府缺一个子嗣来稳定大局。你母亲的死也是因为侯府乱了。”

    “所以,如果侯府唯一的儿子如果死在了外面,你也会找其他孩子来冒充?”师砚宁脸上带着看不懂的笑意。

    “对。你母亲的死你不难过?”师鸢问。

    “我与那女人并无感情。长姐可以放心让我做你的刀。”师砚宁这就表了忠心。

    这马车里闷得厉害,加上颠簸,师鸢难受地有些反胃,歪在窗边半眯着眼不再接师砚宁的话。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

    马夫掀开帘子朝里面提醒道:“小姑娘,小公子,侯府已经到了。”

    师鸢和师砚宁从马车上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缟素的侯府门庭,师鸢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有什么石头压在了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走吧,来打这场不见血的仗吧。”

    师鸢走在前面,师砚宁紧跟在她身后,才踏进侯府的门,就被不长眼的家丁给轰到门外。

    “走走走,我们侯府可不是什么人就能进的。”守门家丁一脸不耐烦。

    师鸢没发火,上下将他打量了一圈。这个家丁她没见过,她前脚刚走,侯府的守门家丁都被换了。

    她觉得无语,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昨天来上任的?”师鸢站相优雅得体,笑着看他,倒是不自觉给人一种威压感。

    守门家丁见被说中了,眼神开始慌乱起来,能得知侯府这些事的人就算不是侯府的人也是死去侯爷主母走得近的达官贵人。

    上任时就听闻侯府没有子嗣,这姑娘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应该是某家贵人的官家小姐。

    “这位小姐,少爷,刚才实在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但是侯府正办丧事呢,要吊唁的话需要收到侯府二老爷的讣告才行。”守门家丁拱手道歉。

    “二老爷是谁?从未听过侯府有个什么二老爷!”师鸢继续引导。

    “咱侯爷当年是靠军功跟随圣上封的外姓王。如今人去楼空没有子嗣,只能由侯爷的二弟来继承家业了,所以咱侯府的人都叫他二老爷。”

    守门家丁说得有声有色,都快把师鸢气笑了。

    她还以为她回来时能看到一出怎样的胞弟对长兄兄弟情深的戏呢,没想到是鸠占鹊巢,直接明抢啊。

    这冬日,外头的风本就大,师鸢丢了大氅后又穿得单薄,逐渐因为这些离谱的话失去耐心。

    “我们回自己家也需要讣告吗?”师砚宁挡到师鸢面前,质问道。

    家丁一瞬间还真被唬住了,随即还赔笑道:“哎哟,小祖宗们。您俩就请回吧,可别和小的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

    师砚宁拿出自己的那半块玉佩,师砚宁也懂事地将另外半块取下拼在一起合成一块螭纹玉佩。

    “螭……螭纹玉佩!”

    一瞬间,家丁几乎是五体投地,浑身颤抖着给师砚宁和师鸢磕头道歉:“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郡主,世子恕罪。”

    不认识他们的人多,可是天下没人不认识螭纹玉佩。当年她父亲还是个前锋时,就在当今陛下麾下与他出生入死,几次救过陛下性命。

    后来江山安定,不仅封他做了侯爷,甚至还与他兄弟相称拜了把子。两个玉佩,一个龙纹属于当今圣上,一个螭纹属于师鸢父亲。

    “滚远些!碍眼!”师砚宁一脚踹倒家丁,为师鸢开路。

    师鸢满脸肃杀,与师砚宁一起踩着家丁滚过去的地方进入侯府。

    侯府的堂前用竹竿挑起白色的旌旗,大厅内传来一潮一潮悲恸的哭声,一群穿着身披白色麻衣的亲戚,正在为师鸢父母哭殡。

    师砚宁看着眼前的景象,转头又好奇去看师鸢的模样:她表情麻木,表面上看起来坚如磐石,眼角却还是泛起微微的红色。

    师鸢深呼吸,带着师砚宁从院子中走到大厅门口,两人的影子遮住了晨光。

    大厅被蒙入阴影,所有人都向师鸢这边侧目看来。

    “鸢……鸢儿,你怎么回来了……”

    那穿为首中年男子面上露出震惊之色,旁边与他并立的美妇见了师鸢差点没站稳往后倒去,得亏被身边前来吊唁的人扶住。

    “怎么?二叔的意思是,我不能回来?”

    师鸢绕着灵堂走了一圈,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

    这些人她实在是一个也不认得,一群不认得的人在她家中披着麻布为他父母哭灵,这又是唱得哪儿一出啊?

    当师鸢的眼睛定在与她一般大小,披麻戴孝的男孩身上时,那美妇伸手一把将他揽入怀里。

    “你二叔不是这个意思,听闻昨日你的车马遭遇了山匪,二婶和你二叔还以为你折在外面了。”

    “多谢您二位关心了,不过您二老消息真够灵通,昨日我与阿弟确实遭遇伏击,好在我们命大逃回来了。”

    师鸢转头给一直站在身后的师砚宁使了个眼色。

    师砚宁点头明了,然后走上前去,向师衡和林锦玥行礼。

    “侄子拜见二叔二婶。”师砚宁一脸乖巧,反而憋得两人脸色涨红。

    “这位是贤侄,可有什么凭证可证明身份?”

    师衡假装熟络地扶起师砚宁的胳膊,免了他礼数,心里却打起了鼓。

    “自然有的,这是父亲给我的信物。”

    师砚宁拿出怀里那半块螭纹玉佩,伸到师衡面前。

    师衡仔细端详片刻后,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当今陛下没有手足,唯一能用这个纹路的只有师鸢的父亲,大越国唯一的外姓王。

    不过很快,他俨然又做出了一副主人家的样子。

    “现在重要的是让你父母入土为安,既然你姐弟俩都回来了,那便换了孝服来为你父亲母亲哭殡吧。”

    师砚宁不理会,转头看向师鸢:“长姐,我只拜见过二叔二婶,可不曾认识其他亲眷,可否介绍一番,作为小辈也不可无礼。”

    师鸢没想到这个捡回来的弟弟口才十分不错,倒是免了她去当这个恶人,毕竟不知者无罪嘛。

    师鸢扫视周围一圈,一脸为难地看向师砚宁。

    “阿弟,这些宾客,我也不曾认得,不知他们为何在侯府的大厅前。”师鸢一脸无辜。

    “听闻父亲亲眷只有二叔。今日这是怕父亲母亲路上孤独,才请来这些人哭殡的。”师砚宁继续补刀。

    这两个小的一唱一和的倒让师衡骑虎难下了。

    这些人实际上和师家的关系隔房都隔了八百辈儿了,为了分一杯羹才来这里的。

    他答应了这些人,只要替他作伪证,让他能控制侯府,他就能给这些人一些甜头。

    毕竟真正与侯爷一奶同胞的,也只有他这个弟弟了。

    “二叔破费了,既然我和阿弟都回来了就打发些银子让他们走吧。”

    师鸢不忍,又显现出一副疲于应付的表情,周身散发出一股疲态。

    远方亲戚们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师衡叫他们来时只说侯府无子嗣,他们还以为可以分一杯羹。

    如今却在半路杀出来侯府的一双儿女,这侯府基业传给师衡的证又如何做?

    “都是亲戚,只是阿鸢你从未见过罢了。”林锦玥出言和事。

    “既然从未见过,那算哪门子亲戚!我只知父亲在世时有我二叔一个亲兄弟,其余一概不知。二叔莫要受到奸人蒙蔽,将侯府基业毁于一旦!”

    师鸢眼神凌厉,看向看向身形与年岁远大于她的师衡时也丝毫不露怯。

    反而是受到师衡邀约将要为他作伪证的那些人开始慌乱起来。

    “混账!”师衡大喝一声,怒气几乎直冲天灵盖。

    他听得懂师鸢这是在指桑骂槐点他呢,可是今日这侯府基业,是不是他的,他都要全部放进口袋!

    “你在你父亲的灵柩前如此议论长辈就不怕你父亲泉下有知对你这个女儿失望吗?”

    师衡的语气软下来,一副痛心疾首的长辈做派让师砚宁看了恶心,有几分反胃都给强硬地压回去了。

    师鸢冷笑一声,围着亲人的灵柩走了一圈,手指扣紧棺材时,指甲被深深嵌入棺木中,木头碎屑扎进指缝中渗出鲜血。

    师砚宁走过去将她扣在棺材上的小手拉开,目光留在棺木红漆破口处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罢了,既然敲打过了不愿下台阶,她也就不需要顾忌谁的脸面了。

    按照大越国的丧制礼仪,哭殡排在人过世三天后,之后便是下葬。如今早早哭殡,明眼人都看得出师衡心里打的算盘。

    “那我斗胆问二叔,我双亲刚去不足三日,为何我还未归就早早哭殡?”

    师鸢趴在棺材前,看着双亲的脸,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你父母死得惨烈,我作为大哥胞弟当然想让他早日入土为安。”师衡依然面不改色。

    “是想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还是想让二叔心里藏的秘密早日入土为安!”

    师鸢已是气得身上发烫,头脑轰鸣。

    “你!你的意思是我早有图谋!”

    师衡指着师鸢,脸上的胡子眉毛被气得乱飞,他扬起手,师鸢避无可避。

    差些一耳光就要扇到师鸢脸上时,被师砚宁一把推开。

    他被推得往后踉跄了几步,才堪堪被林锦月扶住,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手指着师鸢与师砚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竖……竖子,竟如此折辱老夫!”

    师鸢脸色蜡黄,后背涔涔冷汗下来贴着衣物,连呼吸都要带动身体大起大伏。

    师砚宁看出师鸢身体不适,主动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当着所有人的面插进了棺材里翘出一块木头来。

    “连侯府侯爷主母下葬的棺木都是柳木的,柳木无籽,最忌用于制造棺木。用此棺木者可是用心险恶,诅咒恶毒!这不就是想侯府断子绝孙吗?”

    师砚宁拿着翘出来的柳木,递给在场的众人。

    “柳木……”

    “还真是柳木!”

    “将死去的胞兄放在柳木棺材里,这可不就是咒人家断子绝孙吗?”

    师衡不作回应,直接瘫在媳妇怀里装出一副被气狠气病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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