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淡淡的酒味中，我和陆寻远又一次坐在了一楼落地窗的月光里。今天的月亮——陆寻远告诉我的——是象征着团圆的满月。柔和的月光在楼宇之上将朦胧的颜色铺在天空，点点的星星与掠过天空的夜班飞机一起绕着月亮闪耀着，像是月亮轻轻的呼吸。街边的霓虹一如既往地炫目，被街角的反光镜框进橘色的镜框。
“六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我的月亮。”陆寻远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酒，眼眸低垂，“那是个可爱又坚强的男孩......我喜欢喊他小熊。”
“小熊。这听上去是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和你的绰号很搭配。你们像是童话里的角色。”我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杯子啜了一小口。其实并不喜欢喝酒，相比起那些苦涩辛辣的东西，我更喜欢甜甜的可乐。但显然，现在的沉重氛围并不适合冒着气泡的冰可乐......换句话说，对于陆寻远来说酒精才是最适合现在的冰可乐。
“我的绰号就是他给我起的，但事实上小熊并没有像童话故事那么幸运。”陆寻远轻轻笑了，抬起脑袋伸出手指比出取景框的手势，把月亮框在了里面：“小熊的故事是一个悲剧......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那时的他是一个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病号服的小孩子，脑袋上扣着棒球帽，胳膊下边夹着一只浅蓝色的玩偶鹿，手里抱着一大捆向日葵。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费劲地垫起脚尖问老板花的价格，然后自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卡通钱包，数着数递上去一把皱巴巴的纸币。”
“浅蓝色的玩偶鹿？是你有时候会带在身边的那个可爱的毛绒公仔吗？”我轻轻开口问道。
“是的，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当时我正好从门口路过，就忍不住凑过去问他需不需要找爸爸妈妈来。他说爸爸妈妈都忙着打工挣钱去了，所以给他留下了零花钱，让护士姐姐照顾他。他还悄悄告诉我他是背着护士姐姐偷偷跑出来玩的，一边付了钱，塞给我一朵向日葵，让我不要告诉他的护士姐姐。
“我不放心那么小一个孩子独自在大街上呆着，他又不想回到医院，所以我决定带他在附近稍微散散步。他捧着向日葵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喊着从动画片里学来的台词，然后又绕回来轻轻把玩偶鹿拍在我的胸口。’小蓝蓝刚才跟我说他很喜欢你哦。’他晃着那个玩偶，笑得像是怀里的向日葵。”
陆寻远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讲述着一段遥远的传说，确切地说，他几乎快要陷进去了。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寻找着适合这个情景的词语。但他只是用另一只手猛灌了一口酒，垂着眼睛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
“当然我最后还是把小熊送回医院啦。他兴冲冲地用向日葵装点自己的病床时护士悄悄把我叫了出来，问我是不是那孩子的亲戚......那孩子的父母为了给他赚钱治病兼职了很多工作，一个月才回来看他一次......嗯，于是我打算陪陪他。他那样的小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医院，看起来有点太可怜了。而且他又是那么热爱生活的好孩子。”
我认真地看着陆寻远的眼睛，重新举起杯子慢慢地喝着那些辛辣苦涩的酒。那些微凉的液体对我来说仍然并不美味，但我开始尝试着学习品尝这样的饮料。毕竟就像小熊那样的孩子——世界上不会只有甜甜的可乐。“所以你决定陪在他身边吗？像一个家人那样？”
“或许是家人吧，不了解我们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哥哥哦。”陆寻远的声音有一点走调，身体摇摇晃晃。可能是因为不胜酒力，他每一句话都拖着长长的扭曲的尾音，却还是慢慢地讲出了关于他和那个孩子的故事。一个个故事在他的话语中有了具体的画面，又慢慢串联起来，像是制作最精良的电影那样在我脑中开始播放：小熊在窗台下铺满的向日葵，摆在床头的绘本和图画书，画在废弃检测报告背面铅笔的简笔画，蓝色玩偶鹿身上纸制的小背心，粗毛线编织的熊耳朵帽子，和偶尔溜出医院时看到的金色夕阳。
那个身体瘦小，却总是笑着，想要跑出去玩，对很多事情都怀着好奇心的男孩坐在电影的片尾曲字幕上向我挥手，一边指了指怀里的蓝色玩偶鹿。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星。
“小鹿很信赖我，我们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我当时还是大学生，但总会抽出时间去陪他......我给他带过很多礼物，他很喜欢我给他做的那顶帽子......因为他得的是白血病，在化疗的副作用下很快掉光了头发......我就编了顶帽子送给他。他很喜欢，每天都带着......但后来有人告诉我，可以把用真人的头发剪下来做成好看的假发给他那样的病人戴，于是我从那时就开始留头发了……但还没等我留够长度，小熊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缓缓俯下身，把脸埋进了膝盖之间。我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他很快扭过头来落寞地看着我。他没有哭，只是用闷闷的声音继续说：“因为他喜欢蓝色我还专门去染了发，等他离开之后我才想起来染发之后就不能捐头发了。但我还是把蓝色和长发保留了下来......我真的，很好笑。”
“我觉得这很暖心哦。你们一起经历了多有趣又有意义的事，这是打动人心的。”我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点哭腔。陆寻远仍然盯着地面，不安地摆弄着自己垂在身侧的发尾，于是我轻轻拉起他的手，很认真地告诉他：“他一定很爱你，就像你爱他那样。”
“我其实，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小熊。我后来去学了学前教育，我想让其他像他那样的孩子能过的开心，但......每一次我拉起孩子们的手，我都会有一种愧疚感觉。”他落寞地转过头看着我，“我把其他孩子们都当成了小熊的代替品那样......我对不起孩子们，也对不起小熊。”
“我觉得你选择成为幼儿园老师是一个很伟大的决定。”我轻轻开口，“就像太阳可以拯救一个冻僵的旅人，也可以把它的温暖带给所有人......小熊是向往阳光的向日葵，但其他的，不同于向日葵的花也可以被照耀。”
陆寻远愣愣地看着我，有点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一边的眼睛。我想了想，站起身抱住了他：“我觉得你更像那只玩偶鹿哦。虽然看起来可能没有太阳那么温暖，但也许对于孩子们来说你是安全感和陪伴。小熊是个善良乐观的孩子，他应该也会想看到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吧。你不会对不起他们的，你一定是个会为孩子们考虑的好老师。向前走吧，如果你还是觉得很难受，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拥抱哦。”
“六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我的月亮。”陆寻远小口小口地喝着杯子里的酒，眼眸低垂，“那是个可爱又坚强的男孩......我喜欢喊他小熊。”
“小熊。这听上去是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和你的绰号很搭配。你们像是童话里的角色。”我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杯子啜了一小口。其实并不喜欢喝酒，相比起那些苦涩辛辣的东西，我更喜欢甜甜的可乐。但显然，现在的沉重氛围并不适合冒着气泡的冰可乐......换句话说，对于陆寻远来说酒精才是最适合现在的冰可乐。
“我的绰号就是他给我起的，但事实上小熊并没有像童话故事那么幸运。”陆寻远轻轻笑了，抬起脑袋伸出手指比出取景框的手势，把月亮框在了里面：“小熊的故事是一个悲剧......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医院门口的花店。那时的他是一个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病号服的小孩子，脑袋上扣着棒球帽，胳膊下边夹着一只浅蓝色的玩偶鹿，手里抱着一大捆向日葵。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费劲地垫起脚尖问老板花的价格，然后自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卡通钱包，数着数递上去一把皱巴巴的纸币。”
“浅蓝色的玩偶鹿？是你有时候会带在身边的那个可爱的毛绒公仔吗？”我轻轻开口问道。
“是的，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当时我正好从门口路过，就忍不住凑过去问他需不需要找爸爸妈妈来。他说爸爸妈妈都忙着打工挣钱去了，所以给他留下了零花钱，让护士姐姐照顾他。他还悄悄告诉我他是背着护士姐姐偷偷跑出来玩的，一边付了钱，塞给我一朵向日葵，让我不要告诉他的护士姐姐。
“我不放心那么小一个孩子独自在大街上呆着，他又不想回到医院，所以我决定带他在附近稍微散散步。他捧着向日葵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喊着从动画片里学来的台词，然后又绕回来轻轻把玩偶鹿拍在我的胸口。’小蓝蓝刚才跟我说他很喜欢你哦。’他晃着那个玩偶，笑得像是怀里的向日葵。”
陆寻远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讲述着一段遥远的传说，确切地说，他几乎快要陷进去了。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寻找着适合这个情景的词语。但他只是用另一只手猛灌了一口酒，垂着眼睛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
“当然我最后还是把小熊送回医院啦。他兴冲冲地用向日葵装点自己的病床时护士悄悄把我叫了出来，问我是不是那孩子的亲戚......那孩子的父母为了给他赚钱治病兼职了很多工作，一个月才回来看他一次......嗯，于是我打算陪陪他。他那样的小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医院，看起来有点太可怜了。而且他又是那么热爱生活的好孩子。”
我认真地看着陆寻远的眼睛，重新举起杯子慢慢地喝着那些辛辣苦涩的酒。那些微凉的液体对我来说仍然并不美味，但我开始尝试着学习品尝这样的饮料。毕竟就像小熊那样的孩子——世界上不会只有甜甜的可乐。“所以你决定陪在他身边吗？像一个家人那样？”
“或许是家人吧，不了解我们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哥哥哦。”陆寻远的声音有一点走调，身体摇摇晃晃。可能是因为不胜酒力，他每一句话都拖着长长的扭曲的尾音，却还是慢慢地讲出了关于他和那个孩子的故事。一个个故事在他的话语中有了具体的画面，又慢慢串联起来，像是制作最精良的电影那样在我脑中开始播放：小熊在窗台下铺满的向日葵，摆在床头的绘本和图画书，画在废弃检测报告背面铅笔的简笔画，蓝色玩偶鹿身上纸制的小背心，粗毛线编织的熊耳朵帽子，和偶尔溜出医院时看到的金色夕阳。
那个身体瘦小，却总是笑着，想要跑出去玩，对很多事情都怀着好奇心的男孩坐在电影的片尾曲字幕上向我挥手，一边指了指怀里的蓝色玩偶鹿。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星星。
“小鹿很信赖我，我们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样。我当时还是大学生，但总会抽出时间去陪他......我给他带过很多礼物，他很喜欢我给他做的那顶帽子......因为他得的是白血病，在化疗的副作用下很快掉光了头发......我就编了顶帽子送给他。他很喜欢，每天都带着......但后来有人告诉我，可以把用真人的头发剪下来做成好看的假发给他那样的病人戴，于是我从那时就开始留头发了……但还没等我留够长度，小熊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缓缓俯下身，把脸埋进了膝盖之间。我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我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他很快扭过头来落寞地看着我。他没有哭，只是用闷闷的声音继续说：“因为他喜欢蓝色我还专门去染了发，等他离开之后我才想起来染发之后就不能捐头发了。但我还是把蓝色和长发保留了下来......我真的，很好笑。”
“我觉得这很暖心哦。你们一起经历了多有趣又有意义的事，这是打动人心的。”我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一点哭腔。陆寻远仍然盯着地面，不安地摆弄着自己垂在身侧的发尾，于是我轻轻拉起他的手，很认真地告诉他：“他一定很爱你，就像你爱他那样。”
“我其实，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小熊。我后来去学了学前教育，我想让其他像他那样的孩子能过的开心，但......每一次我拉起孩子们的手，我都会有一种愧疚感觉。”他落寞地转过头看着我，“我把其他孩子们都当成了小熊的代替品那样......我对不起孩子们，也对不起小熊。”
“我觉得你选择成为幼儿园老师是一个很伟大的决定。”我轻轻开口，“就像太阳可以拯救一个冻僵的旅人，也可以把它的温暖带给所有人......小熊是向往阳光的向日葵，但其他的，不同于向日葵的花也可以被照耀。”
陆寻远愣愣地看着我，有点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一边的眼睛。我想了想，站起身抱住了他：“我觉得你更像那只玩偶鹿哦。虽然看起来可能没有太阳那么温暖，但也许对于孩子们来说你是安全感和陪伴。小熊是个善良乐观的孩子，他应该也会想看到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吧。你不会对不起他们的，你一定是个会为孩子们考虑的好老师。向前走吧，如果你还是觉得很难受，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拥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