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街边的商铺一个接一个地熄灯关门,路上行人寥寥,余小叶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车辆发呆。

    叮咚一声,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收款短信。余小叶将手机揣回兜里,起身走向卫生间。

    “小余,”坐在对面的女人叫住她:“年后要是想回来继续干,就微信联系我。”

    余小叶回了一个淡淡的笑,算是谢过她的好意。

    余小叶是这家面馆的服务员,接近年底,她不打算继续干了,辞职了准备回家。

    从店里出来,余小叶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糊了一脸。

    店里只有在客人多的时候才开空调;宿舍也窗户漏风,老旧的暖气片约等于没有。她以为自己已经在这种条件下修炼出了神功,不会轻易再被北城的寒冬打倒,但现在,她咬牙裹紧了棉服,在心底默默地举起了小白旗。

    前几天洗碗阿姨跟她们说入了腊月就是三九天了,小姑娘穿的都太少,要多穿点。

    余小叶上身一件米白短款棉服,腿上穿了加绒的牛仔裤,鞋是雪地靴,底下还穿了成套的保暖内衣。她自觉在一众同事当中已经是穿的最厚的了,但现实证明还是穿少了,明天要在再加一条秋裤。

    余小叶加速过了马路。回家的票买了后天的,十几个小时的卧铺,到家正好就是腊八节。她不禁叹了口气,回到家爸妈肯定要说她为什么不干到年底再回来,但也只是说两句就完事,不会再多做追究。

    从小就是这样,父母对她不怎么关心,也从不强求。她今年十八,十六岁出来打工,算起来也有两年时间了。

    余小叶出生在一个小地方,大多数孩子十几岁出门,做着和她差不多的工作。他们的一生就像流水线一样,都是既定好了的——上学是为了有个地方混日子长大,长大后就出门打工,打工打到法定婚龄就回家结婚,然后生孩子,再将孩子送到流水线的起点再,循环往复。

    他们一直过着这种生活,平凡,无趣,没有激情澎湃,也没有大风大浪。

    这会儿风突然不刮了,余小叶不再着急,慢慢地往宿舍走去。

    眼前突然飘下了一点白色,她停下脚步,疑惑地抬头——一朵又一朵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落了下来,掉在她脸上,冰凉凉的。

    来北城两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北城的冬天下雪。

    余小叶有些惊喜的用掌心接住了一朵雪花。

    她神情专注地看着雪花在她手里慢慢融化,最后化成一滩水。

    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声音,余小叶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一股巨力冲向她的后背,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后剧痛让她逐渐失去意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惯性使她的身子转了半个方向,她恍惚看见有什么黄色的东西朝自己飞过来,而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下坠,而是一直在腾空,在往上……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余小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就死啦?

    *

    再睁眼已经天光大亮,余小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深山野林里。

    她震惊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再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百思不得其解。在否定了已经死亡、被肇事司机抛尸荒野、做梦等完全对不上的逻辑的想法后,余小叶盯着自己的掌心,车祸前雪化的水渍还在。

    她心想,难道是穿越了?

    忽然觉得无比轻松,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冬日里惨淡的太阳。

    说实在的,她以前从没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抱怨,也从没有过不想活的念头,只是对一切都没有热情。现在彻底与以前的生活划开了界限,她竟然没有半分不舍或遗憾,而是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被屁股下面的雪冰得一个激灵,余小叶回过神站了起来,她在周围找了找,果然没见着手机,倒是地上有很多枯树枝,她挑了一根水管粗的,拿在手准备下山。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刚才醒来的地方,转身离开了。

    余小叶觉得自己还是太乐观了点,本以为自己小时候上山下地的干活,下山这种事就和平常走路一样简单,但谁知道这他妈是座荒山,树木横七竖八的长着,地上的枯草野藤有她大腿那么高。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山上走下来的,身上沾了土和雪,被太阳一晒就成了泥水,头发已经松散,上面沾了蜘蛛网和枯叶。

    余小叶感激的看着手里的棍子,要不是它,估计自己能摔得更惨。她狼狈地拖着步子,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大路上,然后跟着几个挑着扁担的农夫进了城。

    城门上的牌匾上写着邶城两个字,余小叶心想:“不会就是古代的北城吧?可地铁站的旅游宣传广告上,明明写着的是‘古金城’啊?从没听过还叫什么邶城。”

    但她的学历不高,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没怎么好好学过历史,没听说过可太正常了。余小叶没多想这些,进了城门,才发现这里非常繁华热闹。

    她好奇地打量,突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儿。余小叶看向了路边的馅饼摊,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娘,那是乞丐吗?”

    身侧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余小叶转头就看见一个小孩儿被妇人抱在怀里,正指着自己。

    乞丐?余小叶愣了,这是在说她?

    妇人忙把小孩子的手按下来,抱着他走了:“当着别人的面不要这么说……”

    余小叶:“……”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也是,她现在满身脏污的样子,跟乞丐没多大差别。

    *

    飞羽司大堂,大靖七皇子程子惊面如沉水地坐在上首,一旁的飞羽司指挥使苏铭看向这位七殿下,半笑不笑的说:“飞羽卫在京郊被截杀,身上的密信不翼而飞,这要是传出去,你说朝中的那帮老头子什么反应?”

    “那就别让它传出去。”

    苏铭:“这么大的事儿,恐怕捂不住啊。”

    大靖国泰民安几十载,别说战争了,近些年京都连小贼偷盗的事都少有,这隶属皇帝管辖的飞羽卫在皇城门口被杀,可不得算一件大事么。

    “卫舟与殿下有同窗之谊,以殿下对他的了解,觉得他会叛变吗?”苏铭问。

    被杀的飞羽卫这次就是去陵州边境,调查守将卫舟受贿通敌之事,而调查的结果却在京郊被截,人也被杀了。这件事怎么看,卫舟都摆脱不了嫌疑,而且在京中定有人与他接应。

    程子惊冷冷的瞥向苏铭:“没有证据的事,苏大人还是慎言的好。此事先按住,我亲自去一趟陵州。”

    “开个玩笑嘛,”苏铭道,“这天下太平久了,难免不会有人想兴点儿风作点儿浪。但这件事还是要报给陛下,何况您要出京总得得到陛下的准许。”

    程子惊起身离开:“明天我进宫。”

    程子惊出门时没有坐车,而是和亲卫钟杞一起骑着马,回府的路上,碰见了一桩热闹——

    “喂!干什么的!”不远处有两个带刀的人,看起来像是官差,冲着这边喊了一嗓子。

    路上的商贩行人纷纷驻足,“乞丐”余小叶也往周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

    “就你!那个叫花子!”

    余小叶一阵无语,转头瞪了过去,那两个官差嘿了一声,就快步追了上来。

    余小叶见状撒开退就跑。

    跑着跑着就笑了起来,如果是在以前,她肯定会乖乖站着等人家问话,被欺负了也只会逆来顺受。

    但现在她不会了。

    她撒丫子在街上狂奔,但毕竟体力有限,很快就跑不动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了下来,余小叶回头一看,那两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直起身刚要继续跑,就看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娉婷少女。

    余小叶内心念着“girls help girls”,嘴上喊着救命向少女冲过去,刚躲在人家身后,官差就追了过来,少女一伸手挡住他们。

    官差一看清少女的脸刚要跪,就被一旁的侍女用眼神制止了。

    官差轻咳一声:“……禀小姐,属下巡街时发现此人身份可疑,正要盘查,谁知她看见我们就跑……”

    “哪儿可疑了!”余小叶从少女身后探出头,“我好好的站在街上,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追上来要抓我,不跑等着被抓吗?”

    官差本来要呵斥,但顾及少女只得退了回去。

    身前的人转过头,余小叶露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极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冤枉。

    少女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官差:“交由我处置吧。”

    两个官差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说:“那就有劳小姐了。”

    他们走后,余小叶才松了一口气。

    她感激看向眼前的少女:“谢谢你啊。”

    少女看着也就十四五的样子,穿着一件粉红的大氅,头发半束,面容精致清丽。

    她看了余小叶一眼,转身对一旁的侍女说:“带她回去吧。”

    刚听官差叫她小姐,那说明她爹就是这城中的官,余小叶虽未做贼,但身为一个穿越者确实心虚。她此刻一点都不想和官府的人扯上关系,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不……不用了吧。”

    少女温柔地看着她,说:“冬日里在大街上过夜,会冻死人的。”

    我为什么要在大街上过夜……

    余小叶顿住,她现在不仅外貌上,就连实质上都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不睡大街睡那儿啊。

    可眼下最重要的,确实是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既然这姑娘有意收留,那最好不过了。但她不确定她们把自己带回去,会不会交给官府,还是得弄清楚再说。

    余小叶:“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草民……不,民女现今沦落至此,怎能去贵府上叨扰。”

    一旁的侍女道:“我家小姐是京兆府尹许大人家的千金,你不必害怕,跟着我们走就是了。”

    少女见她犹豫,又道:“别怕,我既救了你,就不会让你落入官差手中。”

    余小叶闻言放下心,道了谢就上了她们的车。

    其实她不放心也没办法,眼下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了。

    不远处街角,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程子盯着离去的马车若有所思。钟杞问:“大人觉得——这乞丐有问题?”

    程子惊收回目光催马前行:“去查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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