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如同落入玉盘的珠粒,清脆悦耳中又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勾人的尾音。

    虞姝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果然随着虞姝指腹的触及,眉心那块皮肤微微发烫还带着一丝微小的痛意。

    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被万千咒术束缚着,但是虞姝却根本不敢小瞧他,男子通身的气派杀伐狠厉一举一动间仿佛有万鬼嚎历可怖非常。

    见虞姝没有应答,乘厌懒散地将手肘撑在膝盖上,他的左手掐算片刻,而后眉尾一挑,语气却不像一开始那般冰冷,刻意压低的语调下,他的声音显得温柔:“外面追杀你的那只魇兽还在守着,你一日不出,它一日不会离去。而你的所剩不多的时间可以耗得过它吗?又或者说,你被人厌弃想要报仇,单凭你自己能走出这个地方?”

    他前面说的话虞姝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最后的那句话却让虞姝悚然一惊——她从未告诉男子关于苏灵灵的事情,他怎么知道她还有仇要报?”

    虞姝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乘厌论证了心中的猜想,脸上扬起一抹笑来,仅仅只是唇边的弧度轻轻扬起,原本看上去冰冷无情的一张脸却如雪山融化下潺潺的溪流,生动非常:“做个交易好了,只要你将身体借给我助我解开困着我的禁制,作为交换,你的仇我可以帮你报了。”

    他的语气毫不迟疑,看上去自信至极。

    虞姝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而是模棱两可地问道:“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身负重伤,怎么有能力帮你解开封印?”

    少女的身体上满是被兽类啃咬留下的痕迹,全身上下没一寸好肉,若是不细看,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是一副人形的骨架。

    虞姝眼底的警惕以及话语里的试探刺的乘厌有些不悦,这让他不自觉想起了数百年的过去。

    百年前,所有人都如虞姝一般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带着警惕与试探。乘厌的手指勾了勾,又看出了面前这个少女与其他人的区别。

    虞姝的眼睛是很明显的棕色,若是有一点光透进去,瞳仁的棕就仿若在春水中浸泡过一般,显得格外温暖柔和。

    她与那些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虞姝的眼里带着纯粹,而别人只有数不尽的恐惧与恶意。

    又惧他,又怕他,又想杀了他。

    乘厌轻轻地啧了一声,或许是被关在这里已有百年之久,漫长无知无觉的岁月将他曾经的戾气磨的一干二净,亦或许虞姝是第一个闯进来让他看到能够逃出去的机会的人,总之他对虞姝格外的有耐心。

    “困住我的符咒都是针对灵体的,对于正常的身体并没有很大的效果。”

    乘厌简短的话透露出两点重要信息:第一,面前的青年并非实体,而是一道凝聚的灵体;第二,只要虞姝同意,面前的青年便可入侵虞姝的意识,与她共用一具身体。

    看着虞姝若有所思的神情,乘厌眼眸半抬扯出一个微不可见的恶意的笑。

    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和虞姝共用身体,乘厌有些不道德地想,从一开始他的打算就是诱骗面前这个惊惶又涉世不深的少女放弃身体的支配权,由他独占。

    能以灵体抵挡这些上古符咒的攻击而不消散,这人实力必然深不可测。

    虞姝想,她可能找到了那剧本给她安排的死局下唯一的生机。

    身体内的瘴毒以及魇术开始发作,虞姝的眼睛突的失去视觉只余一片白光。她眨了眨眼,将层层袭来的晕眩感狠狠压下,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要如何做?”

    沙哑的带着一丝决绝的声音响起,乘厌不达眼底的笑意终于真实了些许。

    “你且上前来。”

    虞姝已经结痂的右手动了动,她按耐住伤口的痒意,眉眼压低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祭台。

    等虞姝站定,男子的样貌也更加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温润中又带着一份邪气。面前的男子虽然笑着,但绝非善类。

    虞姝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举动无疑是在与虎谋皮,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打造捆缚的锁链让他忌惮,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自己怕不是连骨头渣子都会被吃的不剩。

    她想起了守在洞穴外等着复仇的魇兽,又想起了苏灵灵临走前那分辨不清的神色以及远在扶陵宗的师尊,师弟,和她的未婚夫卫辞雪。

    她从前很是迟钝。

    她想不通为什么师妹苏灵灵拜入宗门的时候面对其他人时总是怯怯地笑,看见她却紧张地拉着师尊的衣袖遮住自己的脸躲在师尊的身后。

    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妹见了她总是红着眼怯懦地不敢抬头,明明她没有对师妹做什么,自己敬重的师尊第一次对自己冷了脸。养了十几年的师弟牵着师妹的手愤懑地看她,就连自幼订婚与她心意相通的卫辞雪也在小师妹莫名的眼泪下对她眼露失望。

    “虞姝,不要板着脸,你师妹胆子小,吓到她了。”

    “师姐,小师妹不谙世事,你不要欺负她。”

    “虞姝,我从不知道你气量如此之小,灵儿只是向我讨教剑法,这你也要吃醋么?”

    这些话一字一句仿若有了实体与那几人面带冰冷或者愠怒的脸重叠在一起,像是带着软刺的荆棘扑向虞姝。

    她再迟钝也该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在苏灵灵拜入扶陵宗之后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些变化对于她来说,大概是有些疼的。

    4.

    虞姝按照乘厌的指示使用灵力催动着阵法,困住他的阵法很是复杂,期间蕴含的着无穷的杀意稍有不慎神识便会落入阵法被绞杀得一干二净。

    虞姝专注地掐诀施法,额间的一缕鬓发随着她略微低头的动作散落了下来,幽幽的光自她的指尖透出将她的整张脸照亮,鬓发摇曳间衬得她更俱风情。

    乘厌有些懒散地看着少女的专注的神情,他一面期待着虞姝能够不出差错地将束缚了他百年的禁咒顺利解开,一面又不免在心中升起淡淡的不屑与轻蔑。

    这个误打误撞闯入他禁地的少女警惕心有余但却很是呆板,她一丝不苟严格按照乘厌所说的步骤解开一道道禁咒,压根想不到在禁制解除的瞬间自己便会出手将虞姝的神识抹杀,借用她的皮囊去办事。

    诚然他不是必须要虞姝的身体,但是一来虞姝知道了他的存在,二来使用虞姝的身体更方便他行事。

    他知道那几个老家伙并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所以,她必须死。

    “成。”随着虞姝的一声轻喝,巨大的光芒自她的指尖爆发,虞姝在禁制解除的刹那朝着男子伸出了手。

    然后,虞姝在男子猝不及防带着意外的神情中伸手将手指插入他的修长的手与他双手紧扣。少女略带薄茧的手指在他的指缝中摩挲着,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的痒意。

    乘厌的神情像是被击碎的冰面一般蔓延出无数的裂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想甩开虞姝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惊怒:“你怎么敢!”

    虞姝没给他甩开的机会,她修长的手指犹如鹰爪一般死死地握住乘厌挣扎的手,不容他反抗。

    与乘厌的惊怒相比,虞姝的神色明显要平静很多。她扫了一眼堪称变脸的乘厌,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冷硬的命令:“别动。”

    虞姝常年在扶陵宗担任要职积威甚重,此刻语气冷肃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强劲的力道,竟真的让乘厌停下了挣扎。

    乘厌虽然是一道灵体,但由于修炼的功法特殊实际与真实身体无异,扣住他的手指上传来的灼热的触感让他不知所措。

    自他有了男女意识以来,还从未有女子与他的距离如此之近,更别说像虞姝这般亲密的接触。

    与他骨节分明带着冷硬相反,少女的手上虽然有因为习剑常年累积下来的薄茧,但是掌心却有一种柔软而又细腻的感觉,像是天边柔软的云,看上去轻飘飘的却有一种若即若离的酥痒。

    突如其来的情绪起伏让乘厌的眼尾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的眸中水光潋滟,自掌心传来的闷热似乎通过他的手一路向上连接到他的心里,心中如闷雷响动,乘厌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习惯了百年间独来独往孑然一身的自由,此刻双手被虞姝的手牢牢扣住,此刻翻腾的万千思绪皆无,乘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置之死地。

    乘厌早在虞姝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解除禁止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入侵了她的灵台,心神稳定下来,乘厌的神识这才开始观察虞姝的识海。

    虞姝的识海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入目皆是纯粹的颜色,非黑即白,大片大片的白色与纯粹的黑色仿若天然的界限互相抵抗消融而后不断地增长,如此反复仿若没有尽头一般,诡异中又带着一丝枯燥。

    乘厌的神识很有耐心,他慢慢地在虞姝的识海探索,势必要找到虞姝识海的中心然后摧毁她的意志将她的身体占为己用。

    仿若很久,又好像过了一瞬,乘厌终于在黑与白之间找到了一抹彩色。他循着那抹不同寻常的颜色往前走,终于到达了虞姝真正的识海。

    这是乘厌踏遍山川数百年来从未见过的瑰丽的景象。

    翻涌的蓝色铺天盖地地占据了整个眼帘,微凉的风袭来,空气中带着一丝腥咸的气息,海面波光粼粼仿若一片点点星光的织锦。在海平线的尽头无垠的蓝色触及天空与大片大片绮丽的粉色与蓝色碰撞,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感觉。

    乘厌尚在怔愣中,却见在云与海的裹挟下,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根根毕现的羽睫掩映下,那双无机质的眸子没有任何的神采,冷静而淡漠的注视下,乘厌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感到自己的神识一片刺痛,而后他被迫退出了虞姝的识海。

    甫一睁开眼,乘厌的眼神就与虞姝对上,在识海里的眼眸和面前的虞姝的眼眸对上,透露出来的是如出一辙的冷淡与平静。

    看着原本在祭台延伸的无数的红绳断裂,原本运作的禁制早已失去光彩,虞姝这才干脆利落地抽出自己的手,站了起来。

    “成功了。”

    虞姝冷静的声音传入乘厌的耳中,他原本受到挤压的手此刻被抽离恢复了活动的自由。

    然而紧密的触感并没有随着虞姝手指的离开而消失,残留在之间的温热触感让乘厌不由自主地虚握了握手指。

    他并没有急着起身,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抬眸看向虞姝:“你做了什么?”

    他不是傻子,在他被虞姝的识海强制退出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虞姝应该是背着他做了什么手脚。

    否则以他霸道的神识,早在进入虞姝真正的识海那刻便会摧毁她的意志让这具身体只剩下一没有灵魂的空壳。

    虞姝再确认自己成功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面对乘厌的质问她挑了挑眉,难得带了一点顽劣:“你猜。”

    乘厌看着虞姝再不复慌乱的神情忍不磨了磨牙,他闭上眼仔细地探查身体的每一处,终于在右手的手掌与手臂连接处发现了异常。

    腕骨凸起的那处骨头上原本光洁的皮肉此刻浮现了一朵若隐若现的桃花,那桃花的花瓣片片分明,连同花瓣上游走的细小的纹理也清晰可见。

    乘厌几乎是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看似美丽的花瓣究竟是什么以及它的作用。

    桃花咒,也叫同心咒。

    中咒的双方必须生死与共,一旦遇到危险,身中符咒的另一半会承受一半的痛苦。

    这便是虞姝从乘厌和她谈判要求她解除禁制时想到的可以捆缚住猛虎的锁链。乘厌这人深不可测实在危险只有将他拉到和自己同阵营下承担同样的风险和利益才可以安心。

    她知道乘厌可能心怀鬼胎,但她也未必没有提防。

    虞姝转了转手腕,将腕骨处的桃花印掩在衣衫下再次看向乘厌:“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其实说谈谈也不对,接下来的时间大多处于虞姝提出一个问题乘厌回答的状态。

    虞姝出了第一个关心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有仇要报?”

    乘厌的记忆随着虞姝的问题回到了第一眼见到虞姝的时候,他被那群自诩正道的人暗算被困在这里已经有三百年之久,这三百年来,最开始的那一百年会有人来看他咒骂他发泄着心中的恶意与不满。

    可过了三百年,时间将一切尖锐磨平,这个地方就如被人永远遗忘了一般,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他由于一开始的偏执到最后的平和花费了整整三百年的时间,乘厌想纵然自己天赋卓绝但半生皆是不幸,被抛弃,被背,被讨伐,被暗算,直至被关在这里无知无觉地度过了三百年。

    他的灵体隐有消散的迹象,若不是虞姝的突然闯入,乘厌有预感自己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再无踪迹。

    所以,当察觉到阵法启动的一瞬间,乘厌下意识地睁眼看向祭台之下,一个身形狼狈的少女提着剑闯入。

    乘厌想,纵使日月更替他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虞姝时候的感觉。

    那种犹如被茧困住的蝶在拼命地挣扎,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被人背叛的痛苦,有些暗淡的眼眸深处透露出对生机的渴望。

    他很熟悉,因为现在的虞姝就如当初的他一样,除了一腔孤勇再无别的东西。

    他在虞姝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又想起了那段仓皇逃命的岁月。他并没有因此怜惜虞姝,心中升腾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虞姝,好像通过这样就能杀死那个软弱的自己。

    乘厌想,自己被困了三百年还真是扭曲得可以。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想抢占我的身体?”

    清冷的话令有些恍惚的乘厌回了神,他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一抹笑,开口便是讽刺:“就允许你有仇要报?”

    虞姝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情绪起伏,而是换了个问题:“既然你是灵体,那么你真正的身体在哪里?”

    难道被毁掉了?

    乘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撑着手慢慢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眉目慵懒。他的身量很高,足足比虞姝高了有大半个头不止,此刻站在虞姝的身前,阴影投下,看上去压迫感很强。

    乘厌懒散地呵了一声,似笑非笑:“说起来这还与你沾点关系。”

    准确地来说是与虞姝身后的扶陵宗有关,那群人将他的灵体与身体分开禁锢,他的灵体被禁锢在这取日月精华辅以上古禁咒慢慢消耗,身体却由那群人商议后一致决定放在四方宗排名第一的扶陵宗里。

    在看见虞姝的时候,乘厌就认出来了虞姝身上穿的正是他所熟悉的扶陵宗统一青衣服饰,青隐服。

    若是能利用虞姝进入到扶陵宗找到他的身体,那么自己被压制的实力应该能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八成。

    而这八成也足够让他将当初那群人道貌岸然的人报复回去。

    “最后一个问题。”虞姝向后退了一步,开口问道:“你是谁?”

    乘厌以为虞姝最后一个问题会问她体内的瘴毒以及魇术会如何化解,再不济也应该会问他如何帮助她报仇让她能轻松一点,没想到竟然问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

    乘厌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在不经意间触及小姑娘认真的眉眼突然起了坏心思。

    他故意压低嗓子,声音沉郁。

    “我是魔。”

    与预想的不同,乘厌并没有在虞姝的脸上看到惊慌失措以及恐惧的表情,她只是在听见的刹那眼底划过一抹讶异,而后又恢复了熟悉的古井无波。

    甚至在接触到乘厌有些出人意料的眼神后,虞姝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乘厌有些意外,他才被关了三百年,修真界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放在三百年前乘厌身为魔可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存在,可放到现在,这个出身扶陵宗的女修身上竟然接受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他产生了虞姝与他是同伙的错觉。

    这些正派弟子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吗,怎么到了虞姝这就不一样了?

    乘厌怎么也想不到虞姝在坠入悬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个荒缪世界的本质:其他所有人的出现都是为了衬托女主苏灵灵与魔子旷世奇恋的存在。

    按照话本所写,故事在虞姝身死后并没有结束,苏灵灵的生活因为虞姝的死去变得舒适而惬意。

    她不用再担心弟子考核,也不用外出执行任务,更不必为了修炼资源争得头破血流,她想要的一切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都会心甘情愿地奉上。

    原本这样也无伤大雅,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远远出乎虞姝的预料,团宠女主在收服了虞姝的师尊,师弟,以及未婚夫的心后并没有停止,她在后面又继续招惹到了魔界的魔子。

    二人你追我逃,魔子要求扶陵宗交出苏灵灵,但那三个男人却失了智般嫉妒地发狂,联合四方宗里的其他三宗与魔界展开了一场大战。

    凡界,修仙界皆是生灵涂炭,妻离子散。可如炼狱般的惨状不过是苏灵灵与魔子旷世奇恋中铺就的最浓重的一笔。

    在三界伤痕累累元气大伤之后,魔子被苏灵灵的无私的爱彻底感化放弃了继续攻打修真界的计划与苏灵灵甜甜蜜蜜地迎来了结局。

    虞姝以苍生入道,这样的事决计不允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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